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hu99.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学霸攻略》 《学霸攻略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 文案: 奋斗多年追上学霸同桌。 何清:能别学了吗?你在旁边就是满满的peerpressure(同龄人压力)。 林维桢:你的存在就是pressure。 甜系法语系男神攻X外冷内热医学大佬受 (后为联合国翻译无国界医生成员) 本文又名《我只把你当同桌你却想着攻略我想了好多年》 为你,千千万万遍。 关于治愈、关于理想、关于人生岔路口的选择的一点小故事,主时间线在大学,高中在回忆里~ 在不够强大的时候有你可以仰望,在成长的路上有你的陪伴和认可,最后以无可争辩的姿态站在你身边——这是我能想到的最浪漫和幸福的事。 告白小剧场—— “有研究表明,人的大脑里有特定神经元,在实验中,看到爱人,或听见他的名字才会发亮。” “我大脑里有一个神经元,只为你而亮。” 内容标签:强强 情有独钟 励志人生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维桢,何清┃配角:┃其它:高翻,法语,无国界医生 一句话简介:奋斗多年追上学霸同桌 ## 第 1 章 “列车运行前方到站是本次列车终点站,S城西站,请您做好下车准备……” 播报还没结束,车厢里的旅客已经纷纷开始打整行李,嘈杂声中还夹着几声小孩的哭闹。何清抬头看了看电子屏幕,此时已经是下午六点,室外温度还堪堪超过了三十。他随手合上了平板的保护套,调成护眼模式的暗黄色屏幕上是最新一期的《肿瘤研究》。 高铁车窗外,夕阳余晖斜斜地洒在脸上,少年棱角分明的五官像是镀了一层薄薄的金色,瞳孔里映着飞驰而过的沿线树木,一如既往地淡漠。 何清的位置靠窗,碍不着别人。他也不急着下车,只是慢条斯理地把平板放回包里,顺手点开了早已经有99+未读消息的微信。 消息最爆炸的是一个名为“F大最帅男团”的群聊,十条里面九条都是表情包,新消息还不停地张牙舞爪地冒出来。同住一年,年轻人那点不好意思早就灰飞烟灭,剩下的全是没脸没皮。何清有时候实在不理解这群中二室友的品味,他把旧消息刷了一遍,确认了没什么实质性的东西。 群聊最后一条是姜枫发的:“何清你什么时候到?哥儿几个都在屋里了,晚饭一起吃?” 何清单手飞快打字回道:“刚到站,倒地铁过去估计八点了,不用等我。” 他这么一回,原本冷清了十来分钟的群瞬间又炸开了锅,姜枫是个话多的,给点儿阳光就能茁壮生长,发了个贼兮兮的笑脸,马上把大学路一个暑假过后新开的饭店链接都甩了进来。其他两个室友李晓嵩和杨浩也非常给面子地应着,颇有兴致地挑起了菜。 杨浩:“用给你打包吗?” 何清:“不用,谢了。” 眼见着整个车厢空了一大半,他才把箱子从上面的架子里拿下来,排到了队尾。然而前面有几个行动不便的老人,堵得有些厉害,何清站了一会儿,有些无聊,便重新打开了手机,往下一划,突然看见几个群下面还有一个未读,备注是“林”。 这个“林”,全名是林维桢。当年何清加他好友的时候接了个电话,“维桢”这两个字不好找,他就顺手退出了界面,留了孤零零一个字当备注。 林:“下周末高中同学说要聚一下,美汇商圈,去吗?” 何清犹豫了一下。 林维桢是何清的高中同桌,但只同桌了一个月。高中的时候,何清的班主任一个学期就要把组员重新排一遍,估计是觉得这样有利于同学们多接触交流。结果九月份刚换的位子,因为十一月份保送生离校空出了不少,班主任重排了一遍,原本可以至少维持一个学期的同桌情谊便戛然而止。但巧的是,林维桢大学也考来了S城。 S城虽说是大都市,对年轻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但这儿的大学对何清所在的高考大省收分奇高,高考成绩够好的同班同学也大多去了北方,S城地处江南,算上林维桢和何清,也只有五个人。 算起来,这似乎是毕业以后林维桢第一次正式邀请。昔日同桌上了大学后,竟有整整一年没见,倒突然生出了几分挂念。 但何清人送外号“社交冰箱”,两个月发一条朋友圈已经是奇迹,明明靠一张脸和一米八三的身高就能收获情书无数,却把图书馆和实验室当女朋友的那种。 何冰箱思索片刻,在委婉拒绝和勉强答应间徘徊不定,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林维桢标志性的笑眼,竟鬼使神差地打了一个“好”字。 可他又觉得太麻烦,还是决定删掉。谁知后面一个小孩突然往前一挤,何清手一抖按到了发送键。他刚想点撤回,想不到两个小时前发来邀请的林维桢瞬间秒回:“周六七点,桂满陇!” 何清无奈地抽了抽嘴角,心道做人得守信用,便接着回了个OK的手势。林维桢得胜便偃旗,也不接着聊。 队伍依然停滞,何清顺手点进了林维桢的朋友圈,最新的一张是一场半马的纪念照,少年叼着奖牌,在阳光下,分不清他和奖牌谁更耀眼。 林维桢笑起来两只眼睛都是弯的,酒窝虽浅,也能看的分明,几根头发翘在脑后,刘海儿乱乱的,因为出汗贴在额头上,倒也不影响这张脸的耐看程度。何清看着这张照片,最先想到的居然是一个字,甜。 那照片下面是一串点赞和评论,基本上都是高中校友。何清粗略估了一下,以林维桢受欢迎的程度,加上他的大学同学,评论数量可能要翻三倍。 前面的人开始走动,何清也不再往下看,顺着人流下了车。 虽说赶上了晚高峰,拥挤的地铁里却并不闹。一个多小时后,何清便拉着箱子来到了F大门口,在旁边的全家便利店随手挑了个三明治,又加了杯咖啡。 他穿的是再简单不过的白色T恤,方才在地铁上听歌,耳机还没来得及放回包里,随便地把线挂在了脖子上,站在人群里比谁都要安静。但若是走的近一些,或是对视一二,任谁也不会忽略,连做咖啡的小姑娘也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装作随意搭话的样子:“晚上还喝咖啡啊。” 何清没打算接话,接过纸杯,说了句“谢谢”便转身走了。 604宿舍在六楼的尽头,还没走到门口就能听见姜枫大笑的声音。宿舍门没锁,何清推开进去,招呼了一声“回来了”。 “来啦,”姜枫在椅子上转了个圈——宿舍配的是原始版木椅,这高级转圈靠椅是他换的,每天都在上面转来转去,觉得自己帅的逼人,他看见何清朝空位子瞥了瞥,顺口道,“浩哥打球去了,老李楼下冲澡呢。” 姜枫正开着声音外放看一档日本综艺,这期请来的嘉宾是个新人,女演员个子矮矮的,说话糯声糯气,浑身上下都写着可爱,正好是姜枫的类型。这段采访完刚好进了广告,姜枫偏头看了看理箱子的何清,顿时摆出苦瓜脸:“何大神,你这又学习啊!” “你接着外放,没事儿。”何清掏出笔记,想着周六要去聚餐,那周五前就要做完所有任务。他看起书来向来两耳不闻别的事,姜枫倒是不好意思开大声音,一见他这架势,自觉地摸出了耳机,一边摇头晃脑地叨叨起来。 “学学学,何清你一天二十四小时,有放下学习的一刻吗?大千世界有意思的东西何其多,来来来,我这儿还有半集……” 何清头也不回:“月底解剖考试,我这儿有总结。” 姜枫立马改口:“好嘞哥,你慢着学,笔记我排上队了!” 但何清刚拿出笔手机就响了,他瞥了一眼号码,有些无奈地按下了接听键,一边大步走到了阳台:“妈,我到了,刚不是发微信了么?” “发了就不能多说几句?”顾晓燕清甜的声音传来,一点儿都不像四十多岁,“S城没下雨吧?下周要降温,你厚衣服够不够?开学手续不是很多么,记得上点儿心啊……” 何清举着手机,觉得自己什么话都不用说,顾女士仿佛一台自动播报机,他只用老老实实地当个忠实听众,隔几句便应一声“知道了”,“好”,等播报机电量差不多了,再例行关心几句。 他话少,也不想花时间听别人说太多话,但顾晓燕的电话总是打来就接,耐着性子等她说完。何清知道,顾晓燕一个人在家难免寂寞。 何清刚上高中的时候父母离了婚,顾晓燕再嫁,和梁伟成了家。梁伟这个继父当的够格,对顾晓燕也是真心喜欢。但他作为公司高层忙于应酬,天黑前几乎沾不了家门。 梁伟有个女儿,叫梁岚。十四岁的叛逆少女一天不皮,绝对是太阳打南边出来。她和顾晓燕处的不尴不尬,倒是对何清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哥十分崇拜。但何清在外读大学,和她见面机会并不多,也不指望她能当顾晓燕的小棉袄。 顾晓燕说了一会儿,突然转移了话题:“今天我又问了问,医疗器械以后也是热门领域,你要不……” 何清语气顿时冷下来:“妈。” “你现在才大二,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长着,也都是要学医的。” 被打断了两次的顾晓燕终于不再多讲,她沉默了几秒钟,接道:“记得好好吃饭。” 何清“嗯”了一声,两人再没多话。刚一挂断,他就有些后悔,这种和母亲不欢而散的感觉并不舒服,但家里不支持他学医,顾晓燕又总是想方设法地把他引出这条路,更让人难以接受。 一看表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何清从阳台回到屋里的时候,杨浩已经从球场回来了,正兴致颇高地和姜枫讲着今晚的战况,见到何清,忙不迭要把他拉进来。 “别跟老何讲啦,”姜枫拽住杨浩,往何清书桌的方向努努嘴,“604的骄傲,F大医学院的未来之星!” “少贫几句。”何清打开台灯,暖光照亮了贴在墙上的明信片——是骨科领域的大佬级人物,袁逖教授。 何清不会闲着去搞这些东西,这好像是大一的时候林维桢寄过来的,角落里还有他的一行字——“祝何医生超越偶像,前途光明”,龙飞凤舞的,一笔一划都透着少年意气。 提笔,记录,翻页,查词。用姜枫的话说,何清看文献比他看玄幻小说还要专注,他们宿舍关系不错,也因此闹腾,倒是从来没吵到过何清学习。 F大医学生何清,开始了一个普通,又不普通的新学期。 医学院的大二令人窒息。F大有三个校区,苦逼医学生课与课之间常常跨越二十公里,早上五点就要起来,比高三还高三,在校车上吸一口气都仿佛吸了一吨焦虑。 大二的课又多又难,学院把一些考试排在了期中,拿出日历看看,竟然一个学期里两个月都是考试月。 第二天,604在七个闹铃里开始了早间冲锋——因为姜枫怕误车,定了三个铃,但他还是最晚一个起来的。 “等等!我笔盒忘桌上了!“ “带个屁!我借你,要迟了!” 姜枫和杨浩并排飞快地刷牙,李晓嵩一边一把提上球鞋,一边胆战静心地看着水池旁,觉得这俩人铁定要牙龈出血。 三个人急慌慌地冲上校车时,何清已经买了四人份的面包坐在了位子上,挨个儿送上了爱心早餐。 “何大神,”姜枫一副苦瓜脸,“你到底是怎么起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呀(^_^) ———— 作者:老张老张,你看我瞎编的这一段好玩么? 老张(医学生):我也觉得你在瞎编,大家刷牙根本不睁眼。 这本放在专栏很久了,从老张的生日礼物拖到毕业礼物。医学生太忙写不了小说,就由医学生的朋友来写吧啊哈哈哈! 希望能把两个学霸的爱情长跑写成一段温柔的故事吧。 --------------- ## 第 2 章 何清分完了面包,正闭目养神,还没来的及回话,杨浩就用“独怆然而涕下”的语气接道:“因为他是何清啊。” 姜枫撇撇嘴,觉得这废话说的很有道理。 就算是全国前几的F大,又是在学霸聚集的医学院,何清也是众人皆知的大神。 “上了大学就轻松”这句话简直就是荼毒莘莘学子思想的。通识必修课、选修课、专业课、学生工作纷至沓来,第一年就能压得人喘不过气,更何况以后还有实习。F大到底是牛,混日子求及格的人比例不大。但对于医学院的人来说,好好学习也不一定能及格——因为考试太难了。 大一期末,全班人眼巴巴地等着老师划重点,结果教授只甩了一句话:“重点?没有。难道病人还会病的有范围?还会按照你的重点病?” 简直男默女泪。 可就在这么个环境下,何清第一学期就震惊四座——他的GPA是4.0,满绩。 当时姜枫看到何清查成绩的电脑屏幕,下巴差点砸在地上。 医学院老师慧眼如炬,逮着这个好苗子进了实验室。在实验室帮忙的何清大一结束,便拥有了一篇顶刊SCI的第二作者身份。 第二个学期查成绩的时候,何清倒是淡定,604其他三个人六只眼睛却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空气安静的不正常,咽口水的声音都清晰可闻。总成绩那一栏一点儿没变——4.0,满绩,妥妥的第一。 604三剑客瞬间得出结论:我们室友不是人。 这位非人哉的室友竟然文学选修课都能拿到4.0……姜枫咂咂嘴,瞥了一眼何清书柜上的加缪全集,一不小心居然看到了一本MATLAB。 “不是吧何大神,你还学编程啊?”姜枫把那本书抽出来,感觉膝盖又中了一剑——和书夹在一起的是一个笔记本,随便一翻,上面赫然写着“MATLAB和R语言矩阵处理对比”。 姜枫露出了牙疼的表情。 如果说何清在医学院出名主要是因为实力,在别的院出名,靠的就是颜值了。一米八三的身高已经十分惹眼,发型干净,露出大半额头,明明是青春气十足的样子。可他不爱说话,静的像一汪深潭,把那种撩人的少年感几乎藏得严丝合缝,加上轮廓分明的深邃眉眼,总让人感觉不好接近。 但和他同住了一年的姜枫并不这么认为,何大神向来对室友很够意思,心挺善的,不是不好接近,只是……太热爱学习了,他一度万分同情那些眼巴巴想跟何清说话的小学妹。 新生群早在录取通知书发放后就建好了,整整一个月,姜枫都会隔三差五、莫名其妙地收到一群学妹加好友的消息。他虽然在校学联外联部,却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干事——因为自己课太多,选了部长也做不好,不如让贤——还不至于引来这么多问问题的新生。这些人扭扭捏捏,顾左右而言他,从F大校史扯到食堂菜系,从S城新建的游乐园聊到大学生创新创业项目,最后才露出真面目:学长,你有何清的联系方式么? 姜枫后来才明白,不知道是谁透露了604的名单,杨浩、李晓嵩的情况都跟他差不多。三个人又羡慕又好笑,截了十几页的图轰炸宿舍群,狠狠地敲了何清一顿大餐。 校车开动,过早起床的学生们在晃动中昏昏欲睡,纷纷开始补觉。姜枫一直在回忆那些别有心思加他好友的人,睡着前最后一个念头居然是八卦——开学了,那些学妹见到何清真人,估计要疯。 姜预言家想的一点没错。 兵荒马乱的第一周很快到了周末,按照国际惯例,何清周六依然早起去了图书馆,他刚要关上宿舍门,却听到姜枫带着鼻音哼了一声:“老何,帮我占个位子,我马上去……” 开学第一周,早上7点的图书馆应该不至于坐满。姜枫说完也反应过来,不由得胸中悲愤,上学期期末的阴影竟然一直留到现在。他挣扎着坐起来,看了看还在睡觉的杨浩和李晓嵩,放低声音道:“你坐哪说一声,我有几道题想问。” 看着何清点点头离开,姜枫又盯着窗帘缝中的阳光发了会儿呆。自己上学期玩的过头挂了两科,怎么说也是在高中成天拿第一的,也太说不过去了。 结果一天过去,姜枫题倒是问好了,自己却被无数双眼睛盯的背后发毛。何清坐的位置,旁边一没有饮水机,二没有卫生间,三不靠楼梯,却总有三三两两的小姑娘走来走去,就是不敢来搭讪。当事人何清心无旁骛,跟习惯了一样,该干嘛干嘛,姜枫都快受不了了——尤其是那群女孩子里有几个特别软萌的。 五点半,姜枫终于跟在何清后面出了图书馆。 其实按照何清的计划,他还能再待半个小时,毕竟到美汇商圈只有三站地铁,但林维桢今天好像格外兴奋,从五点开始给他发消息,何清回一句,他就再找个话题,两人一来一往聊了十几分钟。姜枫还没见过何清跟谁发微信这么久——顾晓燕向来只打电话。他那点愈加膨胀的好奇心伸着爪子,都快钻到何清手机里了。 “今天要一起吃饭的同学,”何清无奈地看着十几分钟没写一个字的室友,“W大的,离市区远,地铁坐太久了无聊。” 何方神圣无聊能让何清陪聊啊!姜枫眼睛贼亮贼亮的,丝毫没有罢休的意思。 何清懒得满足他的八卦心,直接合上了电脑开始收包。 S城这些年往外扩了不少,大学的新校区大多建在郊区,大一学生又往往在新校区上课。林维桢来一趟美汇商圈,确实要坐一个多小时的地铁。何清他们大一的时候在东郊,但第二年就搬来了市中心的枫华校区,毕竟医学生要实战的医院都在这附近。 早早坐上地铁的林维桢:“我坐上七号线了。” 何清:“嗯。” 林:“你可别学过头迟到了啊。” 何清:“不会。” 林:“真羡慕你们城里人!” 何清:“……” 等姜枫自己去食堂吃晚饭了,林维桢还在啰嗦:“桂满陇挺好吃的,我上回去点了糯米鸭,东坡肉,等下得再吃一次……”“美汇是离W大最近的市里的商圈了,换个地方我要疯,尤其是你们东郊,去一趟跨越整个S城……” 何清把书包放了回去,只带了手机和一点现金,轻装上阵出了校门,往地铁口走,一边看着和林维桢的聊天窗口,突然发现拐角处有一个女生有一眼没一眼地看自己。校门口行人来来往往,那女生一会儿躲在拐角墙后,一会儿又站出来,时不时用手压一压头发。 那蓝色的碎花裙还有点眼熟。 何清突然反应过来,这妹子是方才在图书馆在他旁边晃了好几圈儿的那个。他本来不注意这些,只是姜枫一直在耳边叨叨:“你看这女孩儿腿多长,图书馆空调开这么猛,穿裙子不冷吗……” 那女生见何清只有五步之遥,终于转过身,脸上明显泛起红色,另一只背在身后的手也放在身前,紧紧地攥着一个信封。 何清生平最怕麻烦,大一上学期被堵了无数次,都是一口回绝“不行”,转脸就走。大一下学期,“何冰箱”声名远扬,才劝退了一批脸皮薄的人。想不到这刚开学,长江后浪又开始推前浪了。 毫不知情的林维桢还在接着发消息:“下周有一个莫奈的展……” “你一般,”何清顿住脚步,“怎么拒绝女生?” 七号线上的林维桢正懒洋洋地轻靠在地铁门旁边的墙上,单手拧开盖子喝了口水,看到这消息差点喷出来。 何清问这话也不是全无道理,林维桢拒绝女生的经验和他比应该只多不少。 毕竟高中的时候这俩人就顶着双校草的名号,就是性格截然不同,一冷一热。很少有人主动跟何清讲话,和林维桢谈笑风生的女孩子大概能从三楼的九班门口排到一楼。就算这样,何清倒从来没听过有人说林维桢不好,这人在男生圈儿女生圈儿都混得风生水起,让人心甘情愿地暗恋,心甘情愿地当他的配角。 简称:太会做人。 太会做人的林大佬这会儿却傻了眼,输入几个字又删掉,输入再删,何清那边一直是“对方正在输入”,以为林维桢要长篇大论,一点儿都不知道是江湖救急,索性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一手拿水瓶,一手打字的林维桢没留意地铁到站,又被紧急电话吓了一跳,被猛地一晃,差点儿当场躺地上。 他按下接听,一边顺着人流出去,一边在一片嘈杂中磕巴道:“那……什么,我换乘。” “好。”何清一边打电话,一边飞快地越过了想要塞情书的女生。 可怜那女生又不好打断男神,眼巴巴地看着何清的背影消失在地铁口的楼梯上,咬着嘴唇,差点哭出来。 何清长舒一口气,虽然没问到经验,总算躲过一次,谁知道林维桢出了七号线,找了个有信号的地方,真的开始了教学:“拒绝女生啊,就是要真诚,要负责,要说明白,还要夸人家,讲清楚不是因为她的原因……” 何清差点笑出声:“你这套话是不是都练熟了?” “我一般……”林维桢看着地铁里来往的人流,喉头动了动。 “直接告诉她们,我有喜欢的人了。” --------------- ## 第 3 章 “百试不爽,”林维桢紧接着说,压根儿没给何清接话的机会,“我再换一站就到了,一会儿见。” 他随即挂断了电话,又怔怔地在原地站了片刻。 七号线换二号线是个大站,光出口就有二十个。即便不是工作日,快到六点的晚高峰也能把乘客挤成沙丁鱼,换乘通道里,衣着各样的人行色匆匆,放眼望去,是大城市深入骨髓的包容和冷淡。 这站里恰好有网易云的营销活动,柱子四面都是红底白字的文案。林维桢戴着耳机,正好在听一首老歌,《想你的三百六十五天》。 面前的乐评写着“因为一个人,对一座城市念念不忘。” 回忆来的放肆而汹涌,一瞬间,林维桢觉得自己就像是在翻卷海浪中摇摇欲坠的小船。但他只漂了不到半分钟,就被微信提示音打断了。聚餐群里,赵琳琳拍了一张饭店门口的照片:“三楼,电梯口右转,我先进去啦。” 林维桢迅速回了句“辛苦”,随手把抒情歌切成了摇滚。 “我在干嘛?”他自嘲地摇摇头,一秒钟之内实现了“伤感文艺青年”到“狂拽酷炫”的转变,双手插兜,去和沙丁鱼们挤二号线了。 何清从枫华校区出发,一号线三站直达,没过多久就找到了美汇城。市中心周末的客流量令人窒息,每家饭店几乎都排号排出了三位数,还好赵琳琳提前手机取码,何清来到饭店里面,周遭全是碗筷茶杯碰撞和闲聊的声音。 “何清!这儿!”蒋海莹第一个发现他,挥了挥手。 何清循声看过去,一眼便看到了林维桢。 少年坐在过道旁,正眉飞色舞地和一桌人讲着什么。他穿了一件米白色的长袖,袖口开着扣,松松地捋到手臂上,露出黑色的腕表。四人桌上方是店家精心布置的造型灯,暖光刚好照在林维桢脸上,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灯下看人多三分颜色,明暗之间,竟有些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蒋海莹一出声,林维桢立刻朝着她挥手的方向瞧过去,笑出的酒窝刚好撞到了何清眼睛里。 “来啦,”林维桢招呼道,“这家生意太好,只有四人桌了,我去找个凳子,你坐我这儿。” 何清看了看,桌子一旁坐着赵琳琳和蒋海莹两个女生,另外一边坐着林维桢和方昊然两个男生。 “不用,”他十分淡定,“方昊然,你能往里面一点么?我就挤这儿。” 方昊然长得憨厚,性格也老实,听完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觉着位置也够,应声往里坐了不少。林维桢脸上掠过一丝不自然,眼睁睁地看着何清坐下,忙不迭往里挪了挪,生怕他坐的不舒服。 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气息猛地袭来,方才谈笑自如的林维桢哑了三分钟。 人来齐了,菜单便逆时针转了一圈。老九班是理科班,女孩子本来就少,男生们谦让习惯了,如今聚会,大权还是在女生手上。赵琳琳和蒋海莹基本点好了菜,何清他们仨随便看了看,就抬手叫了服务生。 赵琳琳把一副碗碟往何清那边推了推,开玩笑道:“我还以为何清忙的没法过来呢。” “不会,”林维桢接过话,“忙是忙,老同学还是要见的。” 何清心道:“我本来是没打算过来。” 服务生很快帮他们桌点好了菜,问了句“有没有忌口”,方昊然和两个女生纷纷摇头,何清还没张嘴,林维桢便开口道:“不要香菜。” 何清被抢了台词,本着少说一个字是一个字的人生准则,便没吭声。过了一会儿才想道:“他是帮我说的?还是自己不吃?” 但这一桌人已经叽叽喳喳聊了起来。在S城读书的同班女生只有蒋海莹和赵琳琳两人,她们自然比高中还要亲密一些,刚过午饭就约到了美汇城,提前逛了一下午街,等于提前交换了一大串八卦——多半都是关于林维桢的。 赵琳琳和林维桢都考来了W大,但林维桢在外院,赵琳琳在管院,见面机会并不多。蒋海莹在Z大药学院,方昊然在S大读机械。 说来有缘,林维桢和何清坐同桌的时候,刚好和蒋海莹一个组。蒋海莹最大的爱好就是看小说,每天爬墙五个男主的那种。其他女生和双校草同组,都觉得赏心悦目,这位蒋读者不拘一格,每天的快乐是把林维桢和何清的脸代入小说,觉得小说都变得赏心悦目了。 读了大学以后,这位日常在病理生理药理中挣扎的药学生依然保留了看小说的爱好,大一一年愣是没在Z大遇到过颜值能比肩何林的人,这回聚餐俩人都见了,显得格外兴奋。 “老林,你现在也太厉害了吧!”蒋海莹眼睛亮晶晶的,“法语系男神啊!国奖,绩点闪瞎眼,十大歌手季军,还有什么,演讲比赛第一名,你这太逆天了!” 林维桢笑道:“谁说的?赵琳琳啊?” “哎哎哎,我可没瞎打听,”赵琳琳举手投降,“拿国奖的一个院就几个人,个人经历都在学校官网呢,再加上去年十大比赛,你不出名都难。为了保命,我都不敢说自己是林男神高中同学。” “别谦虚了啊,”蒋海莹本来就活泼,在老同学面前更不用遮遮掩掩,“你们都牛!九班优秀!” 几个人热热闹闹地吃了顿饭,各自吐槽了自己专业的苦逼课程,又讲了点生活琐事。蒋海莹几乎没停下来过,和赵琳琳一唱一和地把林维桢大一的光荣事迹和八卦抖了个遍,方昊然和林维桢高中关系也不错,知道他不会生气,索性加入了这场八卦局。 只有何清默不作声地对付自己盘子里的菜。他看着林维桢几乎没吃几口,手倒是很快,谁的杯子里饮料喝完了,立马就帮人家添上。女孩子说什么,他都会绅士地笑着接话,还一直注意着不要冷落了方昊然,时不时地问道“你说是吧老方”。 “明天周日,你们不用早起吧?”蒋海莹已经安排起了下面的活动,“一会儿去不去唱K?两大麦霸都在,不唱可惜了!” 她说的两大麦霸是林维桢和赵琳琳,高中合唱比赛,这俩人是领唱。 赵琳琳应当早就知道了蒋海莹的打算:“我可以。” 林维桢:“何清得早……” 他话说到一半,眼睁睁地看着何清突然往他碗里夹了一块鸡肉,舌头打了个结。 蒋海莹和赵琳琳应景地“噢”了起来。 何清:“你说我什么?” 林维桢和无辜的鸡肉大眼瞪小眼:“我说……呃,何清要早起,不能回去太晚,要不……” “唱歌么,”何清看了眼时间,话里没有情绪,像是再说一会儿去实验室一样,“我可以去。” 何神拍板,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还好市中心KTV多,蒋海莹在手机上看到第三家,才约上了一个空着的小包间。 林维桢在里面结账,方昊然和两个女生接着讨论刚才没聊完的考研新政策。何清站在栏杆旁,看着大商场里人来人往,倒有几分不真实的感觉。按说枫华校区在市中心,去哪儿都方便,但何清过的比高中还要三点一线,愣是没来过美汇城。这种熙熙攘攘离他太远,但他看向林维桢的时候,心里反倒想着:“聚会也挺好。” 何大神心里念叨着“挺好”,还是被KTV的鬼哭狼嚎震住了。 《学霸攻略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 这是何清有生以来第一次去KTV,他坐在角落里,觉得天花板上的光圈儿晃的眼晕。 蒋海莹无比熟练地调出各种鼓掌尖叫声,迅速地点了一长串歌,把话筒递给身边的赵琳琳:“你们也知道我唱歌啥样,随便笑话,姐批准了!” 蒋姐找了首孙燕姿的歌开嗓,唱到后面音儿都破了,但大家还是十分捧场地叫好。下一首是陈奕迅的歌,是蒋海莹给方昊然点的。方昊然本来还有点不好意思,被蒋海莹一句“我都唱成那样给你们打头阵了,别怂”说的笑了出来,也接过了话筒。 林维桢一直笑着看向他们,大家平常压力都蛮大的,唱歌的确解压。他默默地把买过来的汽水盖子都起开,往右手边推了推方便他们拿。 何清坐在旁边的角落里:“你一会儿唱哪一首?” 林维桢一听乐了:“你想听哪一首?” 黑暗里,少年的五官轮廓看的不太分明,他这句尾音略略往下压,何清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竟听出了一点撩拨感。 还没等他回过神,蒋海莹的大嗓门儿已经盖过了方昊然的低音:“来,林帅哥何帅哥,看镜头!” 林维桢十分配合,大方地送了一个露齿笑。 “哎好嘞林帅哥,何帅哥,不要那么冷漠嘛!”蒋海莹举着手机在他俩面前晃。 何清没怎么照过相,心里正琢磨着这黑不溜秋的能拍成什么样,就听见林维桢说:“好了蒋姐,何帅哥怎么拍都是何帅哥。” 蒋海莹不怀好意地“噢”了一声,转身去拍还在努力“画一出沉默舞台剧”的方昊然了。 方昊然唱完,摸了摸头,主动过来把话筒递给了林维桢:“来,麦霸。” “不用,”林维桢把话筒推回他怀里,“那上面还有一个呢。” 他转过头,朝何清眨了眨眼睛:“给你唱首新学的。” --------------- ## 第 4 章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小包间前面有一个立麦,林维桢先是走到点歌的地方加了一首,才不慌不忙地走过去。聚会的都是自己人,唱歌不过是图个高兴,一个人唱的时候,其他人并不一定在听,总之结束叫好就是。 但林维桢走到立麦旁,轻轻“喂”了一声试音后,其余四个人都移不开眼睛了。 少年坐在高凳上,一平米不到的地方,有了他,就像一个阔大的舞台。 蒋海莹不愧是合格的灯光师,立刻调了打光模式,林维桢忽然被照亮,他抬头一笑,伸手拨开挡住眼睛的刘海,睫毛颤了颤,卡着节奏唱出了第一句。 那是一首《起风了》。 温柔的钢琴声响起,同样温柔的是台上人的低唱。 何清觉得旋律挺熟悉的,估计是在哪儿的广播里听过。但仔仔细细地从头听到尾,一字一句地品着歌词,是头一回。 更何况是林维桢唱的。 何清知道林维桢学过七八年钢琴,音准节奏都没什么问题,声音也好听,是那种清朗的少年音。但高中的合唱比赛为了照顾大多数人,选的都是简单易学的英文歌,似乎也没给他什么自由发挥余地。 《起风了》却是一首挺难的歌,音域跨度大,也不是单纯的情歌,更像是人生百味。林维桢唱的细腻而抓人,每一段都有感情的递进。何清坐在原地,竟有些置身广阔原野的感觉,满目苍翠,歌声如风声掠过高空,再回到耳边,进入胸口,一下一下地敲着心里那扇门。 “我终将青春还给了他,连同指尖弹出的盛夏,心之所动,就随风去了。” 唱到一些地方,林维桢会习惯性地闭着眼。等他再睁开,突然发现何清极其专注地看着自己,他心里咯噔一下,连最后的两句都忘了唱。屏幕上横过一行“以爱之名,你还愿意吗”。 倒像是无声的念白。 蒋海莹第一个站起来叫好:“不愧是林男神!” 她这一嗓子终于化解了林维桢愣神的尴尬。林维桢在一众哄笑中走下来,坐回到何清身边:“忘词了。” “不愧是林男神。”何清揶揄了一句。 林维桢哈哈几声,接过冷脸男百年不遇的玩笑,刚想拿杯汽水喝一口润润嗓子,还没看好哪一瓶是没人动过的,何清却伸手挡住,给他递了一瓶矿泉水:“汽水对嗓子不好。” “不愧是何医生。”林维桢接着水瓶,还了一句,打算拧盖子。 结果那盖子是拧开的。 林维桢有些惊讶地偏头看过去,何清跟没事儿人一样,已经在听下一首了。 小包间气氛越来越火热,麦霸赵琳琳秀了几首日文歌,唱到开心的地方还随着旋律左右摇摆,齐刘海配上小圆脸,倒真像是动漫里的小丫头。 何清听到一半,突然发现他的手机在震动。摸出来一看,居然有五个姜枫的未接来电。他刚要回拨,姜枫又锲而不舍地拨出了第六个。 “老何你在哪!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还有题要问!” 林维桢余光往何清那儿瞟了一眼。 何清不知道这室友哪根筋搭错了,周六晚上还学的这么努力:“这么急?” 姜枫:“周一考试啊。” 何·从来没补考过·清想了一会儿:“……什么考试?” 但包间里声音太杂,何清便起身出去,打算先造三级浮屠。林维桢跟在后面推门而出的时候,刚好看见他站在走廊中间,谁知何清突然转头,目光里略带好奇:“你也出来接电话?” 林维桢尬笑着背过手:“卫生间。” 而包间里,话筒已经到了方昊然手中,八卦王蒋海莹一把拉过唱爽了的赵琳琳:“哎,林维桢在学校也这么注意形象吗?” 赵琳琳:“啊?” “他今天涂了发胶!”蒋海莹小声道,“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跟约会一样。虽然他长的确实好看吧……” 赵琳琳笑道:“什么嘛,你脑子里除了帅哥还关心什么?” “你真没发现?”蒋海莹示意她往门外看过去,“老林跟何神,关系绝对不一般。” 赵琳琳:“他俩毕竟坐过同桌啊。” 蒋海莹露出了“孺子不可教”的表情。 时间一到,包间屏幕上就自动播放起了推荐曲目。几个人嘻嘻哈哈地告了别,赵琳琳早就安排好了去蒋海莹学校蹭住,何清离的最近,用不着操心。方昊然往南,去了另一个地铁口。 林维桢最惨,又要坐一个多小时回程。 他本想着直接原路返回,但看到何清,又没由来地心痒,鬼使神差地点开地图软件,输进去了“F大枫华校区”,接着面不改色道:“我先坐一号线方便。” 好在城里人何清压根儿没查过去西郊的地铁:“顺路,走吧。” 林维桢默默地跟在后面,方才有些快的心跳随着前面那人的脚步一点点平稳下来。 十点多的美汇城人不多,但他们一前一后地走还是太过惹眼,回头率比单独行动翻了倍。何清一直在注意上面的方向牌找地铁口,完全没注意林维桢一副想聊天又不知道从何说起的样子。等地铁标志近在眼前,他才突然开口:“下周的莫奈展在哪?” 林维桢脑子里那些“学习忙吗”“是不是常熬夜”“我还没去过枫华校区”这种或能说或不能说的废话突然烟消云散,整个人一懵:“啊?” “你不是在微信上说的吗?”何清顿了顿,“后来被我打断了。” 林维桢这才反应过来:“噢,是,莫奈展,下周开始,一直展到年底,听说用的是数字成像技术,互动的地方也挺多。” 他在地铁上不过是想诠释一下“得寸进尺”,何清回了一句,就小心翼翼地再往下引着聊,当真见了面,大部分时候倒是这个平常不说话的人在占据话题权。想不到何清满脸都写着“对这不感兴趣”“对那没意见”,居然能把这种细节都记着。 两个人一来一往地聊起了莫奈,但大部分是何清在听,林维桢在说,从最知名的《日出》、《睡莲》谈到《翁费勒的塞纳河口》,偶尔还扯两句和莫奈有关的法国历史。 三站地铁快的不可思议,车厢一晃,林维桢才发现这一天真的结束了。 “走了。”何清摆摆手。 林戏精一边挥手回应,一边等何清拐弯走上自动扶梯,等“嘀嘀”几声提示音响起来,才急慌慌地赶在车门关闭之前冲了出去,站到对面,往回坐了一站,又紧赶慢赶地倒车,冲上了七号线末班。 站稳当以后,林维桢才觉得这地铁一日游十分好笑,并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忘了最重要的事情。 “靠,”林帅哥看着手机上的买票APP,感觉人生灰暗,“莫奈展没约上。” —— 要论W大的风云人物,林维桢不排第一,也一定位列前三甲。 大一刚进来,林维桢就靠着可以刷脸吃饭的颜值出了名。外院男女比一比七,一个一米八的甜系帅哥有多少话题度可想而知。排队暗恋的时候,还得考虑一下自己的承受水平,比如能不能受得了男朋友顶着这么张招蜂引蝶的脸,还有次次压人一等的成绩,毕竟此人零基础入门,一年以后已经赶上了隔壁法语高起班。 虽然没有一个人成功把他收入囊中就是了。 W大外院女生痛心疾首,思来想去,决定化花痴为追星动力,成立了林维桢后援会。林维桢丝毫不知道,自己“准男友”的定位一下子变成了“林崽崽”。 林崽崽估计也觉得大学生活应该多姿多彩,靠着一副好嗓子闯入了十大决赛。那天,学校大礼堂爆满,过道都水泄不通,学联负责团队说这是观众最多的一次决赛。 可惜弹钢琴的搭档突然拉肚子,从卫生间里出来不过三分钟就会再冲回去,夺冠热门林崽崽被鸽了。 后台一片尴尬,林维桢倒是十分淡定,直接上台开始自弹自唱。 他唱的是一首法语歌,调子有些老,带着不可抗拒的浪漫,却被他表达地无比克制。 台上一人西装领带,一架钢琴黑白键分明,台下寂静无声,举着手机录像的人一秒钟都舍不得漏掉。 比赛毕竟是比赛,林维桢现场的伴奏远不如此前设计的合作版难度大,拿到第三也没有什么可惜的。 但后援会的群快疯了。 “看见了么!林林穿西装真是要我命!” “平常那么可爱一个人,今天台上的气质也太禁欲了!” 还有人直接丧失了语言能力:“啊啊啊啊啊!” 禁欲版林维桢没维持几个小时,从台上下来,就又恢复了对谁都笑嘻嘻的样子。 然而“后援群”经常有人抱怨,林维桢表面人缘好到上天,生活却很独,连个室友都没有,打探消息都无从下手。他一上学就办了退宿,一直住在学校外面,平白多了几分隐晦的神秘感。 “神秘”的林维桢下了地铁,迎面吹来一阵暑气已散的晚风。他慢慢地走到家门口,钥匙转动,门锁“咔哒”一声,空荡荡的小公寓不言不语,默然欢迎着主人。 靠墙的地方放着一架电子琴,旁边的书柜摆的满满当当,墙上挂着几幅简单的画,明亮的色彩让简单的屋子鲜活许多。 林维桢迅速冲了个澡,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看着手机时间显示从“周六”跳到“周日”,顿了一下,把闹钟从6点半改到了6点。 --------------- ## 第 5 章 这世界上定六点起床的闹钟的人分为两种。 一种淡定如何清,铃声响几下,就能立刻按掉,睁开眼适应一下光线,马上坐起来伸个懒腰,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读书十来年一贯如此,作息堪称“雷打不动”四个字的代言人。 还有一种不自量力如林维桢。 生物钟对他来说,是一个神奇的、生来就缺失的物件。震动闹铃对他毫无用处,如果手机放在枕头边上,甚至会下意识地按掉继续睡,睡到十二点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还好林维桢作为一个学语言的十分明白什么叫“一日之计在于晨”,他那六点准时响起来的手机放在离床三米的桌子上,嚎的惊天地泣鬼神。一分钟之后,林维桢闭着眼睛,从床上腾地坐起来,趿拉着拖鞋走过去按掉了闹铃,丢魂儿一样地怔了十几秒,才接着晃悠到卫生间洗了把脸。 镜子中的少年头发凌乱不羁地翘在脑后,眼睛眯成一条缝,长长的,往下一弯,还带了点超然的天真感。那对酒窝十分明显,一扬嘴角就看的出来。 林维桢一边对着自己用法语说了句“早上好”,一边挤牙膏打开了电动牙刷。谁料和牙刷嗡嗡声同时响起的,是下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闹铃。 “为了能让自己起床”,是林维桢因为多种原因考虑要搬出宿舍自己住的过程中,迫使他下定决心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满口牙膏沫地冲出来按掉了闹铃。 十分钟之后,法语新闻的声音便占据了整个屋子,林维桢一边从小冰箱里拿出两片面包烤了烤,又给自己泡了杯咖啡。这小公寓一共没多少平米,就算摆设简单,剩余空间也不大,他本来想坐在床上歇会儿,品了品自己对床深厚的感情,还是决定狠狠心不再看他一眼,挪步到了窗边的书桌旁。 九月初的清晨还算凉快,把新闻听完,他顺手掏出包里的精读课本,随手翻了翻,对着下周要学的课文皱了皱眉。 “算了,两页而已,”林维桢冷漠地想,“全背下来好了。” 如果精读课本有思想,一定会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半个小时后,两页的内容已经随着一大杯咖啡一起被林维桢收归己有。休息间隙,林维桢打开朋友圈,轮着给赵琳琳等人点了个赞,突然刷到万年不发动态的何清,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何清的照片和赵琳琳的是一张,但是天差地别——他没P图。文案也是一股清流,不同于蒋海莹还要“点开全文”来看的长长的肉麻,只有简简单单四个字:聚餐愉快。 林维桢看着看着就笑了。 他果断地挑了女生们P好的一张,瘦身瘦脸调光一应俱全,并对自己比何清情商高出一寸十分得意,又心里一动,没忍住把蒋海莹拍的他与何清的合照也发了出来。 这张图很暗,却挡不住林维桢笑的张扬,他旁边的何清像是没反应过来要干什么,眼神没看向镜头,但莫名有些酷。 “……见到老同学很开心,”林维桢单手打了两行字,又加了一句,“P.S.看见何清就想学习。” 发完这条,他像个傻子一样笑了半天,手机都要拿不稳了。 林傻子笑够了,又拿出翻译习题集计时做了几道,身体力行地表示“见到何清就想学习”不是瞎话。 十点钟,林维桢放下书,换了身出门穿的衣服去了车站。 他要去接小姨许盈和表弟张子轩。 车站人流熙熙攘攘,林维桢坐在KFC给许盈打电话:“不是东广场,你找找B口在哪,对,这附近有三家肯德基四家麦当劳呢……真的不用我接?” 许盈一边找路标一边大着嗓门回话:“噢!找到了找到了,你别来了,先点个什么烤鸡翅,你弟喊了一路要吃……” 张子轩喊道:“老林,再来份儿鸡米花!” 许盈:“吃吃吃,一天到晚长个吃心,多跟你哥学学,等会儿见面了问问人家,啊,怎么学的英语,你怎么就只能考五十分呢!好歹六十及格啊!” 张子轩:“妈,高考英语满分一百五,九十及格。” 许盈品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一直高估了儿子的英语水平,不由得怒从中来:“维桢!鸡翅不给他买了!” 高考英语一百四十七、别人家的孩子林维桢乖巧噤声,把手机挪远了一点儿以保护自己的耳朵。 许盈骂归骂,还是舍不得让儿子饿着——要不张子轩也不会如一块奔跑的五花肉,撒点孜然就能在太阳下面烤熟了吃。张子轩坐在林维桢对面,满足地嗦了嗦手指头,刚要伸手去拿一杯加了冰的肥宅快乐水,便听见许盈开启了叨叨模式。 “子轩这高中不太行,师资不够好,听说S城的好高中,人家高一就能做高考题了,”许盈满面愁容,皱纹耷拉在眼角,“我想着给他转学到W大附中,人都找好了,明天下午去请人家吃饭。维桢,你给弟弟讲讲W大的事儿啊,明天他要是一问三不知,搞黄了怎么办?” 林维桢笑了笑:“放心吧姨,其实W大附中不光是有外语特长,张子轩数学不是挺好的吗,让他自己说也没问题。等会儿我带他去学校里转转。” 许盈一嗦吸管,叹了口气:“怪他小时候管的不严,该背单词的时候净打游戏……” 张子轩一个头两个大,手里的鸡腿都不香了:“妈,咱能说我点好不?” 许盈瞪了儿子一眼。 人到中年,尤其是家里有个高中生,所有的生活节奏都被打乱了。许盈的丈夫张煜是企业二把手,单位效益好,家里不愁钱花。她自己开着一个小服装店,生意做的有滋有味,一周七天裙子不重样,小高跟哒哒哒,走的比二十岁小姑娘还妩媚。直到张子轩的成绩单有了考不上大学的趋势,许盈才急起来,几千几千地砸钱给他报补习班。 这也和林维桢太省心有关,许盈也没想到学霸学渣同出一门,形成了如此惨烈的对比。 林维桢初中的时候就跟着许盈过了。他的父母在一场车祸中去世,只有一个姨妈,自那以后监护人填的都是许盈的名字。 许盈叹他可怜,尽心待他,但不是亲生的孩子总是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膜,不教育也不是,吵的重了也不是,更别说十来岁的男孩子自尊心一个赛一个强,没办法像打骂张子轩那样不顾忌。 好在林维桢懂事,初中过完就考上了寄宿学校,还是全省最好的高中,除了按期给生活费,许盈也不太管这个外甥。 “我们班同学好多家在外地,爸妈都不方便过来开家长会,”那时候的林维桢打电话说,“你和姨夫工作都忙,不来也没关系的。” 后来林维桢考了大学,一个学期后就开始接零工,做家教,虽然攒不下什么钱,但不动父母留下的积蓄也能租一间小房子,许盈就更没什么可说的了。她心里门儿清,林维桢早就过独了,逢年过节回家吃个饭就好,给自己养老什么的,她也没想过。 林维桢还在给张子轩打圆场:“人家打游戏好也是聪明啊。” 张子轩一横脖子:“就是!电竞选手是个正经职业!” 许盈翻了个白眼,知道说不过两个小崽子,索性偃旗息鼓,话头转向林维桢道:“一个人在外面辛苦,有事儿给姨打电话,能帮的我们肯定尽力,啊。” 林维桢点点头,心里暖暖的。 少时的伤痕一层一层地结着痂,隐匿在看不见的深处。他弯了弯标志性的笑眼:“走吧,去W大逛逛。” 高中生总是对大学心怀期待的。饶是在高铁上还对逛校园不屑一顾的张子轩,此时也恨不得多长几只眼睛。W大的教学楼颇有设计感,从各个角度眺目,都看得到图书馆的尖顶。笔直的主干道两旁翠色犹存,树荫下摆着一排长椅,长椅上坐着一个格子衫男生,咖啡杯握在手里,似是在等人。他看见林维桢时眼睛一亮,略一扬手,打了个招呼。 “西班牙语的同学。”林维桢言简意赅,朝许盈和张子轩解释道。 许盈颇为欣慰地点点头,觉得林维桢的人际关系也不用自己操心,刚要趁势教育一下儿子,转身却发现张子轩一脸心驰神往地朝右看。 穿白色碎花长裙的女孩骑着单车掠过,掀起一阵轻柔的风。地上的落叶打了个卷儿,飘飘悠悠停在张子轩脚旁,淡淡的香水味盈至鼻尖,令人心痒。 张子轩着实羡慕了林维桢一把——W大的女生颜值都相当不错。 趁许盈还没脸黑,林维桢迅速接过话头:“我们这儿是新校区,听说修建花了好一笔钱,四教附近还种了一片樱花树,要不要过去拍个照?” 几十张拍下来,许盈心情比日光还亮,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少女时代。林维桢挑了最好看的,顺势发到了家庭群。 没过一会儿,许盈的手机叮咚一响——张煜发来了一个标准的中年常用表情大拇指。 中年夫妇的狗粮相当致命,张子轩看着许盈都快笑出蜜了,不无感慨地凑过来,戳破了林维桢的心机:“你要是天天在家,我妈更年期发作能少一半。” “学着点儿。”林维桢笑道。 他正要退出微信界面,忽然看到了某个置顶万年难遇地出现了一个红点未读。 “谁啊?”张子轩看他表情不对,瞬间嗅到了八卦的味道,贼兮兮地凑过来。 林维桢侧过身去,果断按掉锁屏键:“小组作业。” 因为专业性质,整个外院的学生都与“小组作业”四个字相爱相杀许多年。去年五一假期,林维桢带着三门课的小组作业回家,开着视频会议一遍遍演练,让张子轩抱着篮球在小区等了他整整一下午。 如果张子轩做法语听力,一定不会听错的一段话就是:大家好,我是Gabriel·林,今天我们分享的主题是…… 张子轩嫌弃地“啧”了一声。 可林维桢再也没了陪逛的心思,胡乱介绍了一通五教、六教的情况,终于忍不住扯谎要去卫生间,小心翼翼地点开了那个对话框。 何清:“趁刚开学不算太忙,下周末去莫奈展吧?” 林维桢手腕一抖,差点把手机掉到水池里。他一抬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笑成了傻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法语系老王给维桢崽起名字,mua! --------------- ## 第 6 章 周一晨跑连早读,早读连早课,法语三班一片唉声叹气。 朱悦以前做梦都没想到,晨跑和早读这种古老的东西竟还会出现在自己的大学生涯里。她得从学校西门起点处刷校园卡,按照规定的路线跑三公里,冲过操场的终点线,接着狂奔去食堂买份早饭,在七点二十踏入教室,把自己淹没在朗朗读书声里。 早上那会儿,朱悦一路狂蹬自行车冲向西门,把书包当成铁环扔进保安亭,卡着最后一秒钟刷上了晨跑起点记录,刚喘上一口气,就看见了已经跑完步,从操场慢悠悠走过来的林维桢。 林维桢穿了一件白T恤,手上拿着深蓝色的薄外套。晨风微微吹起刘海,他眯起眼,抬手按了一下。 还挺有偶像包袱。 大一的时候朱悦也对着这张俊脸花痴过一段时间,但法语三班的女生心照不宣,都清楚林维桢心里藏着一个暗恋的人,索性与他过成了和美一家亲的好闺蜜。 “老林!”朱悦吭哧吭哧围上去,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苦瓜脸。 林维桢和她同学一年,好歹磨出了一点默契。他一甩手,把外套搭在肩上,朝保安亭歪七扭八的书包们瞥了一眼:“知道了,帮你把包拿回教室。想吃什么?” 朱悦一秒笑开花:“谢谢大哥,梅干菜包加茶叶蛋,无糖豆浆,一会儿给您转账!” 林维桢比了个OK的手势,朱悦便放心地跑步去了。 七点十五分,朱悦坐在窗边,满足地喝上了冒着热气的盒装豆浆。她一边偷偷摸摸磕茶叶蛋,一边对旁边的林维桢小声说:“老胡要是来巡视,喊我一声。” 林维桢笑了下,视线没从书上离开:“老胡要真来,早就闻见茶叶蛋的味儿了。” 老胡是三班班导,也是法语精读课的老师,对学生基本放养,只会偶尔在门外晃一圈儿。三班人已经摸清了规律,老胡这个点儿没来,基本就会到八点上课再出现。 朱悦撇撇嘴,心安理得地吃起茶叶蛋来。等咽下最后一口,她才慢吞吞翻开课本,找到了今天早读的任务。 “亲娘啊!”朱悦震惊地抬起头,“两大页,一二四五七段都要背?” 林维桢淡定地“嗯”了一声。 朱悦难以置信地回头,后排的葛颜显然是听到了那句感叹,沉痛地朝她点点头:“姐妹,下次来和我坐同桌,你旁边那位大佬已经背完全文了。” 林维桢十分无辜。 早读和早课间有五分钟休息,与大长段课文殊死搏斗一场,朱悦终于啃下了四分之一。她摆出生无可恋的样子,和葛颜击了个掌。 竒 書 蛧 ω W ω . q ì δ ん ū 玖 ㈨ . C ǒ m “想我十八岁青春之际,还以为学法语的女生都能变成高贵女神,盼着有机会在塞纳河左岸喝杯咖啡,”朱悦叹道,“谁知道一年过去,我已经年老色衰,黑眼圈儿都爬到下巴上了。” 葛颜:“课代表,您都这么说,还给我们这些小透明活路吗?” 朱悦夸张地一摆手:“要不是崇拜老胡,我才不去竞选课代表,大家瞅瞅看看啊,精读课作业最多,搬听写本去办公室都够减肥了。老胡也太难了,她那个专业水平,那个学历,还只是个小讲师,不知道多久才能评教授呢!” 她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转头朝林维桢道:“对了,老胡让我要一下咱们班的优秀范文,说是给下一届编辅导教材用的,老林记得给我啊!” 林·每次作文都是范文·维桢仔细想了想,严谨地问道:“哪一篇?” 葛颜做了个没眼看的表情。 朱悦早就佛了:“科技是把双刃剑那篇。” 林维桢掏出电脑,在文件夹里翻起来。他把资料往两张桌子中间一推,刚好被朱悦看到。 “《小王子》啊,”朱悦有些惊喜,“我最喜欢小王子了!” 那是一本从图书馆借来的精装册,封面的小王子站在星球上,身后是广袤深邃的太空。 林维桢找到了作文,拖到朱悦的聊天框里,点击发送,一边道:“小王子是法语系系宠嘛。” 这话诚然不假,法语系在三楼,这层的楼梯拐角处有一个小王子的雕塑,是上一届毕业生赠送给母校的纪念品。入学新生人手一张和小王子的合照,“系宠”之名也就传开了。 “怎么突然看这个,”朱悦好奇道,“这不是大一寒假阅读书目吗,咱们班读后感都交了。” “这题我会!”葛颜笑嘻嘻道,“我们戏剧社的小学妹诚挚邀请林男神出演,热情似火,锲而不舍,林男神终于答应客串了,给他们高兴坏了!” 一听八卦,朱悦比喝咖啡都精神:“戏剧社那个妹子我见过!叫肖雯茜是吧,是真的好看!老林你演谁啊?你这个气质其实演小王子真的不错,反正都是系宠!” 林维桢:“我演玫瑰花。” 朱悦想象了一下林维桢被打扮成一朵玫瑰花的样子,忍不住一阵大笑。 热闹的教室随着胡月推门而入安静下来。胡月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一张口就是暴击:“五分钟后,先来一段dictee。” 听写——学语言的学生永恒不变的噩梦,大考小考的必背题目。录音只念一两遍,就得标点符号都不差地写出来,大佬如林维桢,第一年的听写本也是龙飞凤舞,草的连自己都不认。一个寒假过去,朱悦惊奇地发现之前还与自己一起拿七十分的林维桢听写再也没下过九十五。 从此朱悦才相信假期弯道超车不光是励志鸡汤,她旁边可是个妥妥的实例——其实人家不是超车,是装了台永动机,可谓一骑绝尘。 精读课后是法国概况大课,第一学期讲历史,后面讲地理。台上的老教授高谈阔论,讲着查理曼大帝的丰功伟绩,说到激动之处,便大手一挥,背出几句诗词。早些年的学院派强调饱满的小舌音,配上老教授纯正的巴黎腔,别有一番味道。 一个半小时过去,林维桢记了四页笔记。比起打字,笔尖摩擦纸张的感觉更令人安心。 他从高中养成了记日期和时间的习惯,“date”的最后一个字母弯成好看的弧度,一看便知出自谁手。朱悦曾经感叹,林维桢的本子放到W大论坛拍卖,指不定能成第一抢手货。 这也给了小姑娘们借笔记的机会。 葛颜啧啧摇头:“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我倒觉得是撑死胆儿大的,饿死胆儿小的。看看这笔记本,还不是被隔壁意大利语来蹭课的妹子借走了。一班二班的小姑娘心都得碎成沫,是不是啊老林?” 林维桢正翻着莫奈展的介绍,冷不丁被问到,没反应过来,抬头“嗯”了一声,笑意还挂在嘴角,酒窝微微荡起来。 葛颜不得不承认,这人笑起来是真甜,堪比全糖奶茶。 等林维桢离开教室去吃饭,葛颜才戳了朱悦一把:“绝对有情况,看他心情好的。” 朱悦:“你不是戏剧社的吗?咱们到时候一起看排练去?” 两人一拍即合,露出了“你懂得”的笑容。 《学霸攻略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3 林维桢显然比朱悦和葛颜更期盼周末,整整一个星期,他都翻来覆去地看着莫奈展的网站,就差买一本名画赏析做功课了。 每天睡前,林维桢都会手痒地点开何清的朋友圈,上一条依旧停留在同学聚会。何清的日子过的波澜不惊,隐匿在熙熙攘攘的红尘里,安静地像一汪深潭。 那深潭却对林维桢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周六早上,重度起床困难症患者居然在第一声闹钟响后就跳了起来。 他迅速洗了把脸,伸手摸摸下巴,确定没新长什么胡茬后,竟鬼使神差地对着镜子演练道:“何医生今天气色不错啊!” “何清,作业写完了吗?” “中午吃什么?这附近餐厅挺多的。” …… 五分钟的洗漱硬是被磨成了十五分钟,这模样如果被张子轩看到,估计要成为一年的笑柄。 老天赏脸,暑气仍存的S城今日难得凉快了一些,阳光和煦,透过窗子斜斜地洒进来,落在木制衣柜上。 “这件会不会太正式了?”林维桢掂了掂手里的西装,摇摇头塞回去,又拿出一件,继续摇头。 比划了七八次,林维桢才找到一件黑色的薄毛衣,满意地套在身上,居然比预期时间早二十分钟出了门。 S城是艺术爱好者的天堂,平均每个月有上百场展览。林维桢每次从郊区进城,都觉得不去打个卡太可惜,这么算下来,一年到头居然也去了二十来场。但第一次约何清,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连拥挤的地铁都变得有些可爱,似是载着充满烟火气的人间。 林维桢顺着人流走出地铁站,找到5号出口,站在扶梯上一看手机,才刚过九点半。 他打开何清的聊天框又退了出去,暗暗想道:“现在就说到了,他不会觉得自己来的有点晚吧,要不等一等?” 林维桢心里喜滋滋的,给自己的小贴心打了满分。 谁知下一秒,手机一震—— 何清大概从来不考虑这些细枝末节的事儿,他一贯言简意赅,只发了三个字:“我到了。” --------------- ## 第 7 章 林维桢心里猛地一跳,抬头便看见何清迎面走来。他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提着棕色纸袋子,发完消息,恰好对上了林维桢的眼神。 “来啦,”何清把手机装回去,伸手从纸袋里拿出一杯咖啡递给林维桢,“从W大来这儿要起挺早的,给,拿铁,不加糖。” 林维桢接过来,觉得这咖啡放了一吨的糖。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还是热的。 原来何清到的更早,还去旁边的咖啡店买好了东西,才拐回来5号口告诉自己他到了。林维桢为了掩饰笑意,连忙低头喝了一口拿铁,奶沫都留在了嘴边。 “吃早饭了吗?” “早饭吃过没?”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又同时笑了一下。林维桢道:“吃了,宿舍门口买的包子。” “我也吃了,”何清已经迈开脚步,“枫华校区一楼食堂换了一家承包商,花样挺多的,哪次你有空了请你吃。” 林维桢跟在后面“嗯”了一声,恨不得原地炸成一朵烟花。 比以前更温柔了,林维桢想,何清教养很好,其实算不得冷漠,只不过天生爱清静,再者,是为了把心思……给未来最值得的人吧。 这么一想,林烟花又反复炸了好几次。 何清刚好穿了件白衬衣,两人一黑一白,颇有些呼应的味道。林维桢竭力压着雀跃的小心思,尽可能自然地聊了几句闲话,走到展厅门口,两人才安静地检票入场。 暗光之下,《睡莲》、《紫藤》各有韵味,往前走几步,是《吉维/尼的黄色鸢尾花》。 何清看的专注,每走近一幅,都要把旁边的介绍也读一遍。林维桢倒是更随意一些,画作本身已经带来足够的震撼,每一笔皆是灵魂的诉语。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入下一个展厅,正面墙上挂的是《撑洋伞的女人》,画中女人的白色浪花裙和面纱被风吹起,男孩戴着遮阳帽,立在蓝天白云之下。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幅。”林维桢轻声道。 淡雅而不失明亮的色调,映着从画家心底传递出去的幸福感。何清不由得多看了几眼,他是喜欢画,无奈专业课压力太大,除了第一年的全校公选课,也不常接触这方面的东西。 林维桢不一样,何清想道,自己当通识来看的人文艺术书单,在高中就被他看尽了。 展厅尽头是一家卖衍生品的文创小店,林维桢看了眼时间,怕一会儿出去到了客流高峰,吃饭要排好长的队,便走马观花地绕了一圈,一转眼,却发现何清正仔细地挑着什么。 “他居然爱买这些?”林维桢有些惊讶。 何清朝他比了个等会儿的手势,林维桢自然应了。 何清付完账,大步朝出口走去,径直把袋子交到林维桢手里:“送你的,刚好看到有那幅画的海报。” 林维桢怔在原地,愣是没接。 何清奇怪地“嗯”了一声:“怎么了?你不是挺喜欢的,这是正版授权……” “喜欢,”林维桢抬头,笑出了酒窝,“谢啦。” 何止是喜欢,林维桢已经想着怎么把画供起来了。 何清以为刚才自己看花了眼,没多在意,掏出手机问道:“有什么想吃的吗?” 两人一边说着,又朝前走起来。环球大厦四层全是餐厅,从火锅日料到烤肉小炒应有尽有。 “我挺随意的,”林维桢开起玩笑,“何医生更懂营养,你挑吧。” 何·昨天刚解剖了小白鼠·清转头道:“我又不学这些。” 话虽这么说,何清还是打开手机APP挑了起来,两人迅速定好了一家清淡的鱼火锅。这家人不算多,等位十分钟就排到了号,林维桢正要拿着号往里走,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喊道:“林老师!” 何清也顺势转身,看见了一个高中模样的小姑娘,粉色的头发十分惹眼。 她兴冲冲地跑过来:“真是巧了,你在这儿吃啊!” 林维桢没想到能碰见熟人,有些惊讶道:“杨薇?” 杨薇毫不见外:“碰见了就一起吃呗!我闺蜜临时有事儿,放我鸽子了,我正盘算着要自己回家还是随便找个快餐店呢。”她看见林维桢旁边的何清,眼睛一亮:“林老师,你朋友啊!” 林维桢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咳了一声:“嗯,我同学,何清。这是我家教的学生。” 何清点头:“好啊,一起吃。” 杨薇兴高采烈地跟了进去。 一份番茄鱼、两份酸菜鱼火锅很快端了上来,配上木耳、皮蛋几个小菜,令人食欲大增。杨薇是个自来熟,又把林维桢当自己人,从坐到椅子上,嘴皮子便上下翻飞,一刻也没停:“哎林老师,你不是喜欢吃番茄吗,上回我妈留你吃饭,一直哒哒哒问你喜欢吃什么,你说了好几遍呢……” 特意看了何清点什么,自己跟着点了同样的味道的林维桢眼皮一抬,淡定道:“酸菜鱼我也很喜欢。” 杨薇一撇嘴,把关注点挪到了何清身上:“学长也是W大的吗?” 何清喝了口水,道:“F大。” 林维桢笑道:“他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学医的大佬啊。” 何清好奇道:“你还跟学生说我啊?” 两人对视一眼,被对面的杨薇看的清清楚楚,她几乎尖叫一声,瞬间脑补出一场青春大戏:“啊!对了!你那个高中同学!” 林维桢赶紧做了个嘘的手势,免得这一桌人都被赶出去。 林维桢其实只提过何清一次。杨薇是S城本地人,家境还算优渥,青春期的小姑娘铁了心要去法国学设计,说什么也不走父母安排的路子。说来也巧,林维桢大一做志愿者活动,恰好负责杨薇家小区。社区那儿的对接老师知道W大外院实力强,帮着打探了一下,就这么找来了林维桢当家教。 第一次上课前,杨母跟林维桢促膝相谈快一个小时,翻来覆去就是让他把杨薇引到正道上。林维桢思来想去,就用何清举了个例子—— 一个坚定学医、追求理想的五好青年。 “我一直觉得,不管谁说‘我有一个朋友’,都是在举自己的例子,或者瞎扯,”杨薇吃了一口米饭,接道,“林老师不是学医的,那我就当他在胡说了。想不到真的有学长这么一个大神啊!” “是,”林维桢感叹道,“他还有个外号,叫两百八。” 杨薇咬着筷子:“为什么?” 林维桢:“因为他理综能考到两百八。” 杨薇又发出一阵惊天地泣鬼神的尖叫。 “妈呀,”杨薇衷心地鼓了鼓掌,“你们这是什么高中,学霸产出公司吗?” “对,”林维桢笑道,“每天在何清的peer pressure下,活的可不容易了。” 杨薇端起一杯可乐:“我敬两位大佬。”她咕咚两声喝了小半杯,忽然发现哪里不太对劲儿,问道:“所以林老师,你是理科班啊!” 林维桢低头,灯光斜斜地映在他脸上:“是啊,理科班。” 何清顿了顿,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吭声。 高二文理分科的时候,他自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理科班老九班,但那时全班都以为,林维桢是一定要学文的。他数理化并不拔尖,却是全年级出名的才子,语文和英语作文次次被贴在墙上,历史书的缝隙知识都一清二楚,连地理老师、后来文科一班的班主任都曾开玩笑说:“林维桢,来我们一班吧。” 后来高三保送,全班都以为林维桢一定会提前上岸,毕竟他说过想要继续学语言,而小语种是保送名额最多的专业。 “其实要举例,”林维桢笑道,“我也是个例子。走了这么多弯路,还是高考来了自己喜欢的地方。”他眨眨眼,又说,“是不是很励志?” 杨薇一噘嘴:“但我想学设计啊,学医和学法语,至少都是社会认可的好专业,尤其是学医,多少父母都希望家里出个医生。” 何清想到顾晓燕,转了转杯子,没多说话。 “我报志愿的时候,也想过学医,”林维桢瞅了何清一眼, “就是觉得,哎,一辈子都学不过何清了,算了吧。” 何清笑着摇摇头,帮林维桢把可乐满上,给了他一个“赶快让肥宅快乐水堵住你的嘴”的表情。 林维桢朝何清一举杯,满足地喝了一口。 鱼火锅还在滋滋冒着热气,杨薇扒拉完最后一口米饭,接着道:“不过自从我妈知道我有考法语高起班的念头,真是快把林老师当自己亲儿子了!其实我也挺喜欢法语的,总比物理有意思,啊,愁啊,我才刚高一,怎么就这么愁啊!” 林维桢看着她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样子,笑道:“其实有的选,已经很不容易了。” 杨薇沉浸在自己的青春愁苦里,并没有觉得情况有多好。想到糟心的物理卷子,觉得整个人更不好了。 林维桢道:“大部分人是为了生活选了一个最合适的专业,而不是最喜欢的。喜欢是个奢侈的东西,为了喜欢,是要放弃很多的。如果能坚持一份喜欢,做到极致,大概是最好的事情。” 杨薇揉揉自己的粉色卷毛儿:“那大佬们,你们都很喜欢自己学的东西喽。” 何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放下筷子,听林维桢说起话来。 林维桢一转头,恰好看见何清干净的眼神。 “喜欢,”他认真道,“当然喜欢了。” --------------- ## 第 8 章 何清下意识觉得这话有哪里不对,但他还没反应过来,便听杨薇接道:“我爸妈一个工程师,一个化学老师,总觉得学理比文科高一等,还感叹为什么我不随了他们的脑子。” 林维桢问:“那学校呢?” 杨薇一歪头,想了想:“学校倒还好,可能是我们语文老师太有人格魅力了,满腹经纶一身才气,一点都没有过去文人的酸腐味,就因为他,不少摇摆不定的同学都想学文。” 林维桢晃了晃杯子里最后一块冰,笑道:“挺好,我们读高中的时候偏见更多。学生、家长、甚至不少老师,普遍觉得选理科更好。大学选专业和未来找工作只是一个方面,很多人潜意识会觉得,理科学不好的人才去学文。” 杨薇瞪大了眼睛:“那妥了,我要是在你们学校,就是理科学不好,最笨的一批。” 一直没吭声的何清突然道:“我从没这么觉得。” 杨薇做了个夸张的崇拜表情:“真的吗,两百八学长!” 何清笑了下:“真的,哪儿有什么聪明和笨的区别,术业有专攻,让我去学文,可能够不到林老师分数的零头。” 林·知道何清高考英语一百三十分·维桢差点呛着,连忙抽了一张纸巾。 何清转过头:“你喝慢点儿。” 为了给学生打鸡血,林维桢忍了忍没拆穿他,索性和道:“高中班里有几个同学,文科真的很好,但因为各种原因也选了理,大学读机械啊,计算机啊,感觉也不是特别开心,正想着研究生跨考到别的方向,或者出国读研换专业——不过这种事情太个人化了,还是因人而异,听从父母建议,最后找到好工作的更不在少数。” 但杨薇不用做后者,林维桢想,一个难得拥有选择自由,不太需要考虑经济问题的年轻人,也确实有艺术天赋,为什么不鼓励她去试试呢? 现在有多少人,毕业做着和本专业相关的工作呢? 即使有一种声音说,文凭只是块敲门砖,大学是通识教育,旨在培养能力,二十一世纪是斜杠青年的时代,在各个领域游走,何尝不是一种生活方式。 但那毕竟是四五载光阴,难以回头的路。“科班出身”四个字,是知识基础、人脉、资源,拥有不可想象的力量。 后面的话林维桢没有明说,但听话人自然会懂。杨薇若有所思,难得安静了一会儿。 一顿饭吃完,杨薇便与二人告别回家去了。林维桢绅士到底,把小姑娘送到了地铁站,他低头一看手机,时间已经跳到两点,微信消息张牙舞爪地往外冒。 何清站在他身旁:“下午有事儿啊?” 林维桢一按锁屏键,扯谎道:“没事儿,周末有什么事儿。” 盼星星盼月亮的一顿饭,最后吃成了人生分享会。林维桢哭笑不得,根本舍不得走。 何清点点头:“我刚才看APP,环球大厦好像新开了家弗兰克分店,要不去转转?” 林维桢爽快地应了声“好”。 “弗兰克”是一家连锁书店的名字,在S城颇受欢迎,装潢让人想起维多利亚时代,带着浓浓的英伦风。书店里有自家经营的小咖啡馆,顾客可以挑一本书,在环球大厦闹中取静,悠闲地读一下午。 林维桢大致扫了一眼,摆在推荐台的书他看过百分之九十。 何清随手翻了几本,又放下,转头道:“林老师帮我挑一本?” 林维桢喜滋滋地走上前:“你想看哪个领域的?社会学的话,《枪炮、病菌与钢铁》这本被很多人推荐过,戴蒙德是个演化生物学家,他讲人类发展史角度挺不一样的。这一块是经典作品,像《百年孤独》是马尔克斯代表作,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最近几年在国内又热了一把……这一栏都是小说,胡赛尼三部曲都挺好看,除了《追风筝的人》,还有两本叫《灿烂千阳》和《群山回唱》……” 林维桢正打算就着卡勒德·胡赛尼说两句阿富汗历史,手机就不争气地响了。 他悻悻地比了个稍等的手势,大步走出书店,站在栏杆旁接起电话。对面传来肖雯茜略带撒娇的声音:“啊……学长,我有没有打扰你?” 当然打扰了! 林维桢吸了口气,笑道:“怎么了,我在外面跟同学吃饭。” 肖雯茜:“学长你看下微信啊。” 林维桢这才想起来有一堆消息没回,他无奈地转身,看了店里的何清一眼,脑子里冒出一句“从此君王不早朝”的诗。 戏剧社的大群、戏剧社管理层的小群、肖雯茜的私聊对话框全是小红点,林维桢一个个点开,发现他们是在通知今晚第一次排练的时间地点,原来预约的大教室和舞蹈社训练冲突了,肖雯茜在问提前两小时开始行不行。 也不知道肖雯茜从哪儿要来的他的手机号码。 林维桢陷入纠结,电话那头等到心焦的肖雯茜又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学长,方不方便啊……” 手机突然震了一下,林维桢惊讶地点开何清的对话框。 何清:“有事儿的话就回去吧,刚好我下午要去趟实验室。” 一股失落感涌上心头,林维桢手指一顿,回了一个“好”字,又调整语气道:“方便,我现在坐地铁回去,赶得上。” 做好了被拒绝准备的肖雯茜惊喜交加:“学长不着急,你要是时间太赶了,我帮你带点吃的。” 林维桢扯了扯嘴角:“没事儿。刚才没及时回你,不好意思。” 肖雯茜激动地语无伦次,忍不住多说了几句,林维桢好几次想挂断电话,都因着礼貌忍住了。 “他怎么这么温柔啊!”肖雯茜笑的一脸甜蜜,对身旁的陈璐道。 陈璐牙都快酸倒了,她啧啧两声,给立志追男神的闺蜜竖了一个大拇指,便转头联系舞蹈社负责人调整教室预约去了。 林维桢看着何清从弗兰克书店走出来,手上拿了一本《追风筝的人》。 “走吧,”何清道,“聚会的时候赵琳琳就说过你挺忙的,W大离市区太远,下次吃饭我去大学城找你。” “下次吃饭”是成年人心照不宣的客套说辞,林维桢抿了抿嘴,半开玩笑地讲着真心话:“何医生下次有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何清笑了:“这倒是,之前听人讲段子,要是找个学医的男朋友,一个学期四个多月,估计两个月都是失联状态,因为全在考试。其实是真的,我这学期估计也要考两个月。” 没关系,林维桢心想,我来找你就是了。 地铁匆匆掠过,回程路上依然拥挤,林维桢单手抓着扶杆,站了一个多小时,才觉得这一天有些累。怀着希望去见一个人,和单纯地挤地铁,果然大不一样。 “学长,”肖雯茜关切地问道,“你是不是没睡好?” 林维桢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嗯”了一声,一边抬起头,看见肖雯茜眨巴着眼睫毛,都快凑到自己脸上了,连忙往后仰:“没关系,今天去市区,起的早了点儿。” 大教室四周有些嘈杂,戏剧社的道具负责人正哼哧哼哧布置“舞台”,投影上是新鲜出炉的PPT,写着各个角色的台词。 肖雯茜穿着百褶裙走来走去,活动范围一直在林维桢附近两米内。她转了一圈儿,又走回来:“要不我去给学长买杯咖啡吧……不过都六点了,学长喝咖啡晚上睡得着吗?” 林维桢笑着摆摆手:“不用麻烦。” 肖雯茜悻悻应了句“好”,一转身正看见葛颜和朱悦并肩走进来,赶紧笑着招呼道:“谢谢学姐帮忙打印台词本!” 林维桢没想到她俩也会来凑热闹。葛颜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肖雯茜,又朝林维桢眨了眨眼,就差捧一把瓜子来嗑了。 林维桢觉得头秃。 他似乎习惯了这样的人设、这样的面具,礼貌,爱笑,做事周全,何时何地都能和人打成一片。只有夜深人静,回到自己的一隅天地,才能露出一点不安,一点迷茫。 一点与世俗格格不入的深情。 肖雯茜不明说,林维桢便无法明拒。这份《小王子》的台词显然给玫瑰花加了不少戏份,她享受着这点似有若无的暧昧,可他不是她的王子,也不是她的玫瑰。 “今天就排练到这儿吧!”肖雯茜走到台前,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林维桢身上,“大家辛苦啦!” 教室里响起一阵短暂的掌声与欢呼。十八/九岁,刚冲破应试的牢笼,尚未接受社会的洗礼,目之所及全是自由和希望。 林维桢披上外套,朝几个熟面孔挥挥手,离开了教学楼。 葛颜看着肖雯茜略带失落的眼神,不由得感叹:“老林看起来对谁都挺好,其实是最不好追的类型。” 朱悦品了品,觉得有理:“是啊,都同学一年多了,咱们班氛围够好了吧,但说起来林维桢喜欢吃什么、玩什么,平时都干嘛,谁知道呢!也就西班牙语的李修远跟他关系好一点儿,那也是因为全国演讲比赛集训。” 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肖系花八成没戏。 --------------- ## 第 9 章 日子一眨眼就过到了十月。 假期对何清来说完全是摆设,黄金周出行旺季的拥堵、提价跟他毫无关系,因为他压根儿没空出去旅游。 但没课的生活总归要轻松一些,何清难得中午从图书馆出来,杨浩和李晓嵩一个回家,一个去临近的H城找朋友浪,宿舍只剩下瘫在床上的姜枫。 “何神下午什么安排?”姜枫从电脑屏幕后探出头。 何清目光掠过书架,伸手把《追风筝的人》拿出来:“没什么事儿,看书吧。” “没什么事”和“看书”之间的逻辑关系,恕姜枫无法理解。 没什么事儿不应该去谈个恋爱,吃个小火锅吗? 姜枫一边腹诽,一边从床上跳下来,趿拉着拖鞋走到何清桌子旁,给他做起了肩膀按摩。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何清示意他继续讲,姜枫嘿嘿一笑,开口道:“哥们儿,帮个忙呗!上次你去高中同学聚会,是不是有个齐刘海儿的萌妹子,唱歌还很好听?” “赵琳琳?”何清放下书,想着姜枫应该是看了自己朋友圈发的合照,“你怎么知道人家唱歌好听?” 姜枫夸张地捂了捂心口:“琳琳,连名字都这么可爱!”他又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道:“那天我不是跟你打求援电话吗,你们KTV包间的日文歌,是不是这个赵琳琳唱的?” 见何清没否认,姜枫眼睛更亮了:“不愧是我福尔摩姜!她是哪个学校的?” 何清仔细想想,赵琳琳确实是姜枫喜欢的类型,面对亲室友难得生出了一点八卦心:“W大。” 姜枫兴奋地一跳:“天助我也!你上次约饭的朋友不刚好是W大的吗!你看啊,来而不往非礼也,人家过来一次,你是不是得去W大一次?所以你去的时候,要不要带着我?” 何清被这逻辑逗笑了:“我带什么带,你怎么不要微信,直接联系?” 姜枫摆摆手:“哎,这怎么行,搞得跟相亲一样!追妹子,当然要水到渠成,我这不是得先做做功课嘛。而且你自己想想,直接给你递情书的妹子,有几个能跟你说上话的?要是从熟人到朋友,再以朋友身份约饭,怎么都不好拒啊!” 姜枫还沉浸在脱单幻想中:“到时候就可以展示本人的魅力了!” 何清鲜少考虑怎么追求别人,或是琢磨自己那些追求者的心思,被姜枫这么一说,莫名想到了林维桢。 他似乎就是姜枫口中的“水到渠成”,每次都约地恰到好处…… “我想多了。”何清冷静下来,对自己莫名其妙的想法嗤之以鼻。 况且两次也算不得什么,何清心想,第二次莫奈展还是自己的确想去逛逛,才顺着林维桢的话说下去的。如果他让人舒服,就解释为对自己有意思,那岂不是太自恋了。 姜枫依旧讲的眉飞色舞,丝毫没注意到何神陷入了沉思。 何清得出结论:林维桢对自己没啥感觉,不过是太会做人而已。 但打脸总是来的如此之快。 十月中旬,医学院整体已经步入正轨,姜枫都把追妹子从日程里划去了——课业过重,活命要紧。医学院传言,生化理化必有一挂,距离第一场生化期中考只有不到十天了,图书馆整日座无虚席。 何清看了看表,时间正好从18:59跳成整数。他合上书伸了个懒腰,决定去食堂续个命。 谁知他才刚站起来,手机突然一震——是林维桢发来了一张图书馆的照片。 何清以前不经意提起过,枫华校区图书馆是典型的“败絮其外,金玉其中”,里面各种设施一应俱全,时不常翻新一波,外面装饰倒好,“文康图书馆”五个字凄惨地挂在门口,跟洗浴中心一样。 林维桢估计是在哪个推送里看到了图书馆的介绍,何清一边想着一边往外走,刚要打字回复,对话框突然蹦出第二条消息:“我来慰问开始考试月的医学生。” 何清脚步一顿,惊讶地抬头,看见旋转玻璃门外,林维桢正笑着朝他挥手。 十分钟后,食堂。 “这个是糖醋小排,”林维桢动作娴熟地把打包盒拆开,往何清那头推了推,“这个是油爆虾,都是那家熟食店的招牌菜,S城本地朋友说,他们在家也懒得做这些,都是出去买,因为做起来太麻烦。我今儿和一群老太太一起排队,都快站成一道风景线了。” 何清想了想那个画面,没忍住笑出了声:“怎么想起来买这些?” “顺路,”林维桢已经练出了扯谎不脸红的本事,“帮着系里去外文街搜罗旧书,这家熟食店就在拐弯儿的地方。” 糖醋小排和油爆虾算两个硬菜,何清又在食堂窗口买了一份青菜,一份香菇和两碗粥,混搭着吃,也别有一番感觉。 “好吃,”何清吃了第一块,由衷赞道,“家里确实吃不到这种口味。” “S城的菜挺甜的,”林维桢一边剥虾,一边接道,“我还怕你吃不惯。” 他面前摆了一个盘子,剥好的虾整齐地码在一起,何清一抬眼,忙道:“先一起吃吧。” 林维桢笑道:“你不用沾手。关爱医学生,人人有责嘛。我去年还跟本地朋友学会了剥螃蟹,回头再一起吃,还能当工具人。” 解剖课拿第一但依然不会剥螃蟹的何清:“……行。” 林维桢把一盒虾剥完才摘了一次性手套,两人一边吃,一边聊了些近来的琐事。 何清:“上次买的那本《追风筝的人》我看完了。” 林维桢一脸惊讶。 “怎么这副表情,”何清笑道,“欺负医学生没有文学造诣?” “不是,”林维桢咽了口粥,“就是……没想到你……嗯,还有空看。” 何清:“你推荐的为什么不看。” 何清接的自然,完全没料到这话对听者的暴击。林维桢哑了一会儿,清清嗓子:“嗯,挺好看的。我高中的时候特别喜欢那句‘For you, a thousand times over’,还写桌子上了。” 为你,千千万万遍。 蹭掉再写,最后如同刻在心上。 “你一会儿怎么回去?”快吃完的时候何清问了一句,“还地铁吗?” “是,”林维桢笑道,“什么时候何医生飞黄腾达买车了,还能让我蹭一下。” “买车不算飞黄腾达,”何清实诚道,“摇号才是大问题。” “不用送了,”林维桢挥挥手,“你书还在图书馆呢,悠着点儿学,何神。” 何清目送林维桢沿着小径走远,竟鬼使神差地打开了百度地图。 ——卖糖醋小排的熟食店、外文街和枫华校区赫然形成一个大三角。 顺路个鬼。 --------------- ## 第 10 章 何清去图书馆拿上电脑,径直回了宿舍。 林维桢特意多备了两个打包盒,留了一些吃的让何清带给室友。604集体迎来加餐口福,姜枫十根指头都沾了油,明晃晃的:“续命了续命了,你这神仙朋友,千里送小排,礼重情义重!” 何清没接话,被姜枫一句开玩笑的“千里”戳中神经,少见地愣了愣神。 即便做不到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何清也是别人敬一分,要回两三分的类型。林维桢的标志性笑眼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呆的久了,竟让人有些无措。 有些失控。 称得上学霸的人,对自己的生活总要比常人多一些掌控欲。做想做的事情,在规定的时间做出事情,达成效果,是何清多年来一以贯之的风格。但凡有一丁点失控,都会带来无所适从的惶恐。 而感情是这世上最失控的东西。 “姜枫,”何清突然道,“考完生化,要去W大吗?” 姜枫手一抖,剥好的油爆虾呲溜一下滑到了地上。 刚才没抢到最后一只虾的杨浩心疼地嗷了一嗓子。 “成啊!”姜枫又惊又喜,“去干什么?吃烧烤?打台球?看电影?让我查查最近有什么爱情片……” 何清打开一条W大官方微信号的推送,分享到宿舍群,淡定道:“不,去听讲座。” 姜枫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一旁的杨浩同情地摇摇头:“汝听,人言否?” 求人嘴短,姜枫觉得何清能搭一座认识妹子的鹊桥已经很不错了,便老老实实地点开链接,惊讶地发现这是F大医学院的老师去W大外院做讲座的宣传。 《学霸攻略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4 生化考试在一众哀嚎中落下帷幕,要不是去W大的快乐吊着一口气,姜枫能立刻瘫成一条咸鱼。 何清联系好林维桢后,姜枫硬是要来了这位助攻的微信,以迅雷之势建好了一个群,且在林维桢的建议下,给赵琳琳买了本钢琴书作为见面礼。 周六上午,城里人何清头一次坐上去西郊的地铁,立刻受到了现实的毒打。 “这也太挤了!”姜枫小心翼翼地护着胸前的书包,包里放着宝贝钢琴书,“跟机场那条线一样!” “非工作日好很多,”何清道,“西郊有大学城,还有几个开发区,以后应该会修新地铁线。”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有些堵。 这么一想……林维桢每次过来,也太辛苦了。 林维桢打了个喷嚏。 “老林你等会儿再出去吧,”朱悦一边调话筒设备,一边转头道,“不落汗就吹风,小心感冒。” 报告厅里,外院几个学生正在帮忙布置讲座会场。林维桢刚搬了几箱水进来,葛颜正和两个女生一起,把每瓶水摆在前几排的嘉宾席上。 林维桢把袖子卷到肘关节以上,额前都是细密的汗珠。他给自己拧开一瓶水灌了几口,接道:“我擦擦汗就走,来不及了,得去地铁站接个朋友。” “谁啊?”朱悦眼睛一亮,凑过来问道。 “F大同学,”林维桢半真半假地说,“来给赵老师捧场的。” 赵老师就是今天外院请来的F大教授,朱悦被忽悠了一波,将信将疑:“还真有医学生来听啊?” 林维桢不置可否。 他收到何清消息的时候正在喝水,差点儿把自己呛着,后来才明白是何清要帮着姜枫认识赵琳琳,心情大起大落,体会了一番从潇洒红尘到冷漠出尘的变化。 和老同学听一场自己学校的讲座自然不是大事,权当交流感情,赵琳琳答应的十分爽快,听说何清要来W大,也着实震惊了一会儿。 九点半,何清和姜枫从地铁口出来,远远便看见了等在天桥上的林维桢。 他把衬衫扣子多解了一颗,双肘搭在护栏上,静静看着桥下的车水马龙。 人潮往来,林维桢像是停驻在海面的灯塔。 确实挺好看的。何清心想。 姜枫深感糖醋小排之恩,热情地迎上去打了招呼,像开了闸的水龙头,两人一来一回聊了几句,彼此印象都还不错。 “讲座快开始了,”林维桢看了看表,“从地铁站到学校还有一段距离,要不打辆车?” 何清点头:“听你的。” 姜枫猛一回头,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当事人何清旁若无事,跟着林维桢上了一辆出租。林维桢坐在副驾位,有一搭没一搭地往倒车镜看,后座的何清映在倒车镜里,微微扬了下嘴角。 姜枫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多余,终于明白刚才那种极其强烈的不适感是从哪儿来的了—— 何神对这位林同学讲话的语气实在温柔。 姜枫咽了口唾沫,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儿。 讲座开始在即,三人也无心逛校园,赶着时间进了会场。林维桢带着两人走向右后排,早就等在这儿的赵琳琳眼睛一亮,朝何清挥挥手:“何神,你这为了学习可太拼了!跑这么远听讲座!这是你室友吧?学霸们受我一拜!” 何清把姜枫推过去:“对,我室友姜枫。” 姜枫快怂爆了。 赵琳琳穿了件白色衬衣裙,蝴蝶结恰到好处地点缀在腰际,大眼睛笑起来弯成月亮,把姜枫电的有点晕。 他磕磕巴巴地打了招呼:“哈……哈喽,我是姜枫,葱姜蒜的姜,枫叶的枫。” 有些人表面谈笑风生,指点山河,见到女孩子就成了二哈。 何清和林维桢默契地占了挨着过道的两个位子,给姜二哈留了赵琳琳边上的宝座,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对视一眼,都没忍住笑了下。 主持人上台后,嘈杂的报告厅逐渐安静下来,赵教授在雷动掌声里缓缓开口,大屏幕的PPT一页页翻过。 “跨学科研究是现下一个重要的趋势,”赵教授讲道,“神经语言学就是现代语言学与神经科学的交叉,我们研究的是脑和语言的关系,一个比较好理解的例子就是失语症……” 姜枫脑子已经死机了,两只手放在大腿上,又觉得不是太雅观,放在扶手上,又生怕占了赵琳琳的空间。 一开始赵琳琳觉得还蛮有意思,但专业名词越来越多,她也越听越懵,忍不住偏头想看看学霸何林的反应。 赵琳琳这么一转头,差点把姜枫的心脏吓得跳出喉咙。 何清和林维桢倒是听的专注。上半场结束,两人甚至一言一语地讨论起来。赵琳琳探过头,忍不住问道:“老林,你是不是上过语言学的课?” 林维桢点头:“嗯,一般学外语的话,只会学这一种语言的词汇句法,但是语言学会把语言当成研究对象,比如语音学家能用一套系统记下来人类所有的发音。但语言学内部分支也很多,有人觉得语言一定要放在社会中去理解,但有人觉得语言是一套天赋机制,神经语言学的哲学观就是后者。” 何清说:“我之前听过赵老师在医学院的一个讲座,他提了一个例子,人的大脑中会有一些神经元,对应特定的声音,比如喊受试者爱人的名字,那个神经元在实验中就会亮起来。” 林维桢笑道:“挺浪漫。” 何清说:“但语言决定思维,还是思维决定语言,这个因果关系很难讲。” 林维桢:“是,萨丕尔沃尔夫假说,就是‘语言相对论’,在学界讨论了这么多年也没有定数。前几年一部讲外星人语言的电影就是讨论语言相对论的,叫《降临》。” 何清:“我看过,不过当时没想语言学的东西,只顾着看费马大定理了。” 赵琳琳咂咂嘴,悄悄问道:“跟何清当室友,是不是压力很大啊?” 姜枫终于有了话语权:“大,当然大了,不过我看林维桢跟他挺合得来的。”他说着比划了一个大拇指,“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学术CP吗?”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h_u_9_9_ ._ c_ o _m 赵琳琳笑着回了一个大拇指。 林维桢高中的时候也没这么学术范儿,赵琳琳心想,比起一贯这样的何清,他更自由,更浪漫,更多愁善感。 十二点钟,讲座在法语系系主任的致谢中走向尾声。学生们三三两两地离开,林维桢和赵琳琳作为东道主,找了一家附近口碑不错的小西餐厅。 姜枫饿到前心贴后背,为了在妹子面前保持形象,忍的好生辛苦。 但来回奔波,又听了一场并不懂的讲座,姜枫总归收获了赵琳琳的微信,心里美滋滋的。 何清晚上还有实验室的排班,不能在W大待太久。饭局将尽,怂了半天的姜枫终于鼓起勇气,掏出了那本钢琴书,小心翼翼地问道:“第一次和女孩子吃饭,总要带点儿什么,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赵琳琳惊讶地低头看去,这刚好是她盼了很久、新发行的珍藏版。 “谢谢你!”赵琳琳接过,“但我也没准备什么,那这顿饭我请客吧!” 林维桢笑道:“你请姜枫就行,何清那份我付。” 赵琳琳玩笑道:“那何神给老林带什么礼了?” “不用,”林维桢抬头朝对面的何清看去,“他来就是礼物了。” --------------- ## 第 11 章 林维桢每次都不知道如何跟何清告别。 这个年纪很多话已经说不出口,骨子里的骄矜又不允许他像肖雯茜一般,在喜欢的人面前撒娇示弱。何清来如风,去如风,像一道绚丽的点缀。 林维桢留不住。 他和赵琳琳去地铁站送走何清和姜枫,便直接回了自己的小公寓。 在许盈家林维桢也有自己的卧室,那本来是间书房,许盈接他过来之前找人移走了大柜子,摆上一张新床。书房朝南,窗外满目翠叶,林维桢时常站在那儿往远看,一看就是一两个小时。 许盈脾气不算太好,倘若张子轩犯了错,难免被吆喝一通甚至挨打。但诸如打碎盘子这种事情,如果对面站的是林维桢,许盈总会克制五六分,教育几句草草了事。张子轩年纪小,对此愤愤不平,还拉林维桢当过替罪羊。 但这些小事,对于敏感的少年而言,便是“外人”的烙印。 他不爱与人说,也找不到人说。时间久了,便再不与人说。孤独是一种安全感,只是以孤独为代价换来的安全感,会把人拽进更深的孤独。 何清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他想要探寻的人,他想要走进何清的世界。 然后永远扎根。 林维桢躺在床上,扯过被子,把头埋在了里面。 第一次见何清,已经是四年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高一军训,所有人穿着一样的迷彩服,在烈日下晒成烤肉干,根本分不清谁是谁。有一天晚饭后林维桢差点迟到,他绕过一个个方队,往九班的固定集合点跑去,一不小心被风吹走了帽子。 军训迟到是大忌,但丢了帽子也难逃一篇检查。林维桢心里叫苦不迭,急忙转身去捡,终于把帽子攥在手里,长舒一口气的同时没太留意,和另一个狂奔而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当晚,其他人坐在地上准备拉歌比赛,林维桢和对方一起罚站。教官训了几句,便带着大家唱起了“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 “林维桢,”那人小声道,“今天对不起,是我没看路。” 林维桢道:“没事儿,是我自己没注意时间。”他略略偏头,朝对方瞥了一眼,“你知道我名字啊?” 九班一共六十多个人,只在军训第一天有个简单的自我介绍环节,那会儿天色已晚,说话人的脸都看不清楚。除了室友,大部分同学还是陌生人状态。 “嗯,”那人道,“‘王国克生,维周之桢’,好名字。而且你唱歌挺好听的,今晚拉歌,教官还让你罚站,可惜了。” 林维桢笑了笑,反问道:“你的名字呢?” “何清,”对方说,“清澈的清。” “胸前的红花映彩霞,愉快的歌声满天飞,Mi so la mi so,La so mi do re,愉快的歌声满天飞……” 不远处合唱还在继续,校园上空回荡着令人艳羡的青春之声。那时候还没人知道,“何清”这两个字,会在未来的三年,成为九班排名榜首位的常青树。 何清换好衣服从实验室出来时,繁星已经洒满夜空,路灯把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周遭一片寂静,唯有图书馆门口还有人出入。 他掏出手机,看到两个小时前,姜枫在追赵琳琳的助攻群里嚷嚷要感谢林维桢,后者应着姜枫的风格回了一个表情包。 何清其实很欣赏姜枫这样明亮的性格,这种“喜欢就去追”的架势。但他自己不善表达,也不知道如何建立一段感情,从高中到大学,都是和同宿舍、同组的人一起吃饭、上课,剩下的时间都献给了繁重的课业,和深埋于心的理想。 和林维桢做同班同学的前两年,何清与他也没有过多交集。 想到林维桢,何清心里一顿,刻意把步子放慢了一些。 一中是全寄宿学校,上学这些年,和同学待在一起的时间比和家人还要多。而林维桢就是光源一样的存在,有他的位置是全班最热闹的地方,有他的比赛是观众最多的场次。九班临着教学楼的连通过道和一间被改造成流动书屋的小玻璃房,晚自习下课,何清路过玻璃房还不小心撞见过几次告白现场。 姓林的简直是个情书收割机。 而何清的生活很淡,像清澈见底、汩汩而流的小溪。早起晨跑,买早餐、提前十几分钟到班里,在早读铃声响起前列好一天的计划。上午课程结束,他会避开食堂的人流,在班里看会儿书再去吃午饭,午休过后是下午的课程。六点半回班前,他或是去操场跑跑步,或是找个能吹风的地方听一会儿歌。晚自习如果提前写完当天的作业,便多做几套题,日复一日,月月如此。 高三伊始,班主任按照惯例重新排了座位,何清把抽屉放不下的书都塞进箱子,推着走到窗边的位子,一抬眼便看见林维桢笑道:“何神,以后多关照啦。” 蒋海莹托着腮,夸张地叫道:“我这是什么神仙运气,能跟何神和老林分到一个组!” 林维桢隔空跟蒋海莹击了个掌。 何清没接话,对他而言,分组不过是在阔大的湖面荡起一朵涟漪,并没有太大影响。 但林维桢的确有种难以言表的吸引力,何清用余光瞥去,少年精致的五官一半在阳光下,一半在阴影里,瞳孔被映成金色。他像是注意到了何清的眼神,稍稍侧过来,一扬嘴角,酒窝若隐若现。 何清强迫自己镇静地低下头,旁若无事地做起了下一道题。 高三的第一个月便称得上兵荒马乱,各科老师一齐加压,大考小考纷至沓来。蒋海莹从前课间,但凡有三分钟都要往外跑一圈儿,现下像是被胶水粘在了座位上,说的最多的话便是:“何神,给我讲道题呗!” 何清看了看,示意蒋海莹看向林维桢:“我还没做这道,要不问他?” 蒋海莹一拍脑门:“哎,看我,都忘了咱们老林也是小天才呢!何神的光芒太耀眼,都把你遮住了!” 林维桢从卷子里抬起头,握笔的手一顿,笑了笑接过蒋海莹的错题本。 林维桢的成绩徘徊在班级十名左右,但放在全年级就是一百开外。一中强手如林,靠前一些的学生从来不说什么考一本,都是按超过一本线几十分来算。 但开学模拟林维桢成绩并不理想,掉到了班级近二十名,连何清也觉得有些奇怪。 同桌大概是学生时代最亲密的人,喜怒哀乐都靠的太近。发作业的时候,他的本子在你的桌上,收卷子的时候,他最后一大题写了几行都看得一清二楚。太近便意味着难以伪装,何清渐渐发觉,林维桢和他想象中的样子并不完全一致。 骄傲的人最容易看见别人的骄傲,自己顶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名声,才更看得清温和表面下的冰冷。 周五放学前,班主任给有些躁动的气氛泼了一盆凉水。 “高三的重要性不需要再多讲,”他推了推架在鼻子上的眼镜,缓缓道,“下周保送选拔流程就陆陆续续开始了,这多少会引起浮躁。” 他加重语气,话锋一转:“但我们是理科班,根据往届经验,大部分同学是会放弃保送资格的,即便是有志于走保送小语种路子的同学,也要做两手准备。希望大家沉下心来,把一质检,而不是保送考试,当成近期最重要的事情。” “下课。” 随着班主任离开教室,周围嘈杂声骤起,蒋海莹噘着嘴道:“虽然老高是为我们好,但他怎么知道咱班没有能考上TOP2的保送生嘛!是不是啊老林,苟富贵,勿相忘!” 林维桢方才一直在愣神,听见蒋海莹喊自己,才抬起头,“嗯”了一声。 何清觉得他状态有些不对,下意识地停下手中的笔,听蒋海莹接着问道:“你想好报哪个学校了吗?考小语种的话,跟文科班前几名比你也没问题的!” “我……”林维桢抿了抿嘴,道,“我还没想好要不要放弃保送。” “什么?!”蒋海莹一脸惊愕,“你怎么放弃啊,你不是挺想学语言的吗?” “别问啦,”蒋海莹旁边的韩婧扯了扯她的衣角,小声道,“走走走,吃饭去!好不容易挨到星期五了,咱们去吃顿大餐!” 林维桢低下头,提笔半天,和圆周曲线大眼瞪小眼,一个字都没落下。 何清合上书,语气自然地问道:“吃饭吗?我这周留宿。” 一中有很多学生不是本地人,周一到周五全校寄宿统一管理,到了周末,本地人一般会回家,而外地学生常常申请留宿。何清是本地人,但他觉得学校氛围更好,大考之前也时常申请留宿。 留宿对林维桢更是家常便饭,张子轩那会儿才初二,每天闹的鸡飞狗跳,只有许盈主动打电话过来,他才会回一趟家。 林维桢道了声“好”,把练习册合上,两人便一前一后出了教室门。 作者有话要说: 维周之桢出自诗经 --------------- ## 第 12 章 一中地处郊区,是半军事化管理,校内外人员出入都有严格登记,因此平日里校门口人并不多。但周五放学,校门口便挤满了等着接孩子的家长,没几年驾龄,车都开不到这儿。 食堂倒是没了平时熙熙攘攘的景象,林维桢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有些出神地望着窗外,看见一对夫妻买了大包小包的零食、一箱牛奶、一箱酸奶,吭哧吭哧地往宿舍方向走去,他们身后跟着一脸不悦的女儿。窗户开着,林维桢听见那小姑娘道:“这些都吃不完,上个星期的还放在宿舍呢!” 那母亲一抹汗:“怎么不吃完,买了就是让你吃的,还怕你分给室友,自己不够吃呢!” 小姑娘哭笑不得:“把我喂成猪,就没人喜欢了!” 林维桢没忍住笑了下,一转头,便看见何清已经打好菜过来了。 林维桢早就拿好了两副筷子,给何清递过去一双:“怎么不回家?” 何清那句“留宿”完全是临时起意,顾晓燕还不知道。 “这周作业挺多的,”何清面不改色地扯谎道,“回去写不完。” 瞒天瞒地,瞒不过同桌,今天才发现何清已经多写了一套理综卷子的林维桢心道:“……咱俩写的可能是两个班的作业。” 何清反问道:“你呢?” 林维桢低头笑了下:“不想回,那也不是我家。” 何清拿着筷子的手一顿,夹好的花生米滚回了盘子,他听见林维桢接着说:“我爸妈几年前就不在了,我住小姨家。” 他说的很淡,是标准的陈述句,何清却听得惊心动魄,良久才缓过神来:“对不起。” “我不该问这些。”何清又补了一句,抬眼看向林维桢。 “别那么看我,”林维桢笑道,“我小姨对我挺好的,没虐待,没不给饭吃。就是我弟太皮了,回去是真写不成作业。” 何清胃里心里都五味杂陈,随便扒拉两口就饱了。 接学生、送东西的家长一个个离开,校园渐渐变得安静。夕阳洒在操场的观礼台上,少了一大半抢球场的对手,留宿生打的酣畅淋漓。 两人从食堂出来,走在主干道的树荫下,心有灵犀似的同时往操场看去,几乎异口同声:“去转转?” 何清看见不远处的电话亭,转头道:“稍等我一下。” 他迈开长腿走过去,从兜里掏出一张电话卡,拨通了顾晓燕的手机。 “嗯,作业挺多的,一质检得稳一点,保送啊,我不走保送……嗯,下周可能回去。” 林维桢在路对面看过去,电话亭和亭里的人半隐在树叶后,何清说话的时候没有笑,却很耐心。 很可靠。 永远坚定,永远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想要什么。 “好了,”何清迈上台阶,“走吧。” 球场时不时传来进球的欢呼声,塑胶跑道上偶尔会经过几个戴着耳机跑步的学生。学校职工也带着几岁大的孩子,在绿茵上享受难得的空闲。 “你说……要放弃保送,”何清犹豫再三,还是问了出来,“是怎么回事?” 林维桢知道何清什么都听见了,只是当着蒋海莹他们的面没有明讲。 “家里人不赞同,”林维桢踢了踢脚旁的小石子,“我小姨是生意人,当时文理分科,她就不建议我学文,说尤其是男生……我们班去学文的确实不多。” “一年都学下来了,”林维桢脸上掠过一丝苦笑,“如果保送,就等于放弃了高考可以选的所有专业。” 何清没作声,一直静静地听着。 机会成本是个太残忍的词,现在社会谈不上一步错,步步错,但失去的就是失去了,一个普普通通,没有背景的人,所做的每一个选择,都在用人生做赌注。 事关前路的建议,从对他有养育之恩的小姨口中说出来,对于太敏感的林维桢来说,大抵是千钧重的。林维桢简单地一言带过,何清试图去想象全貌,竟有些心疼。 “那,”何清缓缓开口,“高考后,理科生能选的所有专业,你想学什么?” 林维桢哑然。 他顿了顿,道:“没想好……你呢?” 何清抿抿嘴,笑了:“学医。” 他说这两个字的时候,眼神中流光溢彩,无法伪装。林维桢心里涌起一阵艳羡,转而笑道:“以后见面,就要叫何医生了。” “何医生”三个字,也曾经是顾晓燕对丈夫的爱称。 小孩子常常以父亲为人生榜样,何清正是一个典型,当年他矮的还够不到衣柜的把手,就偷偷踩上凳子,翻出父亲穿旧的白大褂裹在身上,在客厅对着镜子招摇一番,刚下班回家的顾晓燕看到这一幕哈哈大笑,忍不住拍了张成为黑历史的照片。 何清小时候作文写的最多的题目是《我的父亲》和《我的理想》,电视上倘若放映医生参与救灾的新闻,他便目不转睛地从头看到尾。小学家长会,不到十岁的何清拉着父亲的手,脸上写满了骄傲,对班里的小朋友说:“我爸爸是医生!” “救死扶伤,不辞艰辛,健康所系,性命相托。” 直到他的父亲,亲手毁掉了这份崇拜。 从何清上初中开始,何父彻夜不归愈加频繁,科室收到病人对他的投诉也越来越多。顾晓燕一边工作,一边小心翼翼地瞒着儿子,平静和谐的家庭背后,逐渐形成暴风眼。 直到顾晓燕泪如雨下,抱着何清问他离婚后能不能跟着自己,父亲的形象才轰然倒塌。 “但我妈不想让我学医,”何清淡淡道,“我爸,他不是个好医生,几年前他们离了婚,我妈可能……不想见第二个何医生了。” 他转头看向一脸震惊的林维桢:“不过没什么,等到高考报志愿,我还是会去学医。” 一阵风吹过,何清站定,接着说:“就算学医会很苦,一路读博,三十多岁了也可能养活不了自己,就算医疗体系还有各种各样的问题,医患矛盾严重,要面对多少人的误解和不解……” “我还是会学医的,”何清的侧脸映在林维桢的双眸里,“我想做个好医生。” 作者有话要说: “救死扶伤,不辞艰辛,健康所系,性命相托”摘自《医学生誓言》 --------------- ## 第 13 章 竒 書 網 ω ω w . q i δ h μ 9 ㈨ . c ó M 蒋海莹惊奇地发现,过了一个周末,林维桢好像有点儿不一样了。 平日里,整个小组总是何清到的最早。蒋海莹打着哈欠、提着鸡蛋饼袋子走进教室的时候,何清已经从食堂回来开始看书了,而林维桢的位子常常是空的——他不习惯在教室吃早饭。 谁知周一清晨,蒋海莹竟在玻璃房门口的天台碰上了林维桢。 一中纪律严,从不让带手机。林维桢领子前夹着一个小型MP3,戴了一只耳机,手里捧着打印好的资料,时不时瞥一眼,但大部分时间似乎都在靠听力复述。 蒋海莹过去打了个招呼,探头一看,那是BBC上周的新闻稿。 林维桢神神秘秘地朝她笑了一下,蒋海莹两根指头放在另一只手掌心上,作出了一个“给跪”的手势。 一上午高强度复习课后,悦耳的放学铃声终于响起。蒋海莹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收拾好东西,刚要出门,忽然看见后桌俩人摆着一模一样伏案疾笔的姿势,丝毫没有结束战斗的意思。 “不是吧!”蒋海莹内心爆哭,“老林你这是要跟何神保持一致?给不给我们活路了!” 林维桢从卷子里抬起头,酒窝轻轻一动:“一起啊蒋姐。” 蒋海莹转头就跑,决定让自己多快活几天。 半个小时后,林维桢终于做完了一页大学专四英语题。 保送对语言要求极高,尤其是TOP2,听说读写样样不能差。林维桢算了算时间,在保证各科作业按时完成的基础上,再冲刺外语,每天还要多挤出来一个半小时。 在满满当当的日程里,想要再找点空隙,也只有晚上了。灯光之下,是心底破土而出的、想要放手一搏的嫩芽。 何清看在眼里,但什么都没说,他们似乎形成了一种默契,“理想”两个字,本就是不足为外人道的。 而知己不必明说。 周四早上,蒋海莹才发现林维桢这回真的不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 不少人的课桌上都写着高考倒计时和鼓励自己的话,蒋海莹发作业的时候偶尔一瞥,发现林维桢的倒计时只剩下三十多天了,数字下面是几排清晰的小字。 “横渠四句啊,”蒋海莹小声道,“老林到底是有志青年!看看我,多简单明了!高出一本线五十分!” 林维桢比了个大拇指。 蒋海莹好奇道:“何神写了什么?” 何清握笔的手顿了顿。 蒋海莹:“那啥,要是不能看,就算了……” 何清:“没什么不能看的。” 蒋海莹得了话,喜滋滋地凑上来,小声念道:“绝对的实力下,运气因素不值一提……” 林维桢心里动了一下。 “横渠四句”对于一个高中生来说,太大,太空,也太虚假了。他心里藏着那点火焰,却不想搞得人尽皆知,将心比心,也从不去看何清课桌上写了什么。 绝对的实力,林维桢心想,跟何清本人真是相配。 何清同样是一种光源,只是他的光芒安静、柔和,从不夺人眼球,却拥有持久的生命力。 那短短的三十天,如今回忆起来简直如流星般璀璨。第三周的小型模考,林维桢奇迹般地冲进了前五名,而何清稳坐第一。 “一百四十三!”蒋海莹惊呼着抢过林维桢的英语答题卡,“快让我瞻仰一下,这个每天拿BBC新闻练复述的外星人,单科比我高了三十分!” 一中的小型考试出的比统考题难很多,保送考试前夕的小测,更是把英语拔高了两个档,以供想要走保送的人参考。毕竟校级选拔后,所有人还要接受目标大学的考验,高考题做的好,不代表外语水平真的足够厉害,题难了,才显得出真实的差距。 “听说文科班最高一百四十一,”韩婧也转过头,小声道,“老林这次要拿单科第一了,一中的外语第一,考全国哪个学校的面试笔试都没问题吧?” “没问题。”一直没接话的何清突然道。 林维桢一直笑着听同组人说话,心里也没太大波澜,可被何清这么一讲,忽然觉得脸上有点热。 林维桢掩饰般地低下头,忍不住发自内心地笑了一下。 也许上天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跟普通人开玩笑。 保送选拔考试一天结束,从早考到晚,对于立志走保送的学生而言,重要性等同于高考。 而林维桢在前一天感冒了。 这一天的晚自习分外浮躁,一部分同学即将迎来人生的转折,同在一间教室,学习状态难免受影响。不仅九班,全校高三都是如此。 林维桢一边咳嗽,一边翻动错题本。 旁边的何清看了看表,转头道:“是不是该吃药了?” 林维桢头有些晕,迷迷糊糊地看向他,何清无奈,索性拿起他的杯子,走到教室后的饮水机旁,冲了一杯感冒药,回到座位的路上还听人低语道:“看,何清都不想学习了……” 何清哭笑不得,他在哪儿学习都一样,只是旁边坐着林维桢,难免帮他吊着一颗心。 “回去早点睡,”何清把杯子递过去,“不差这一晚上。” 林维桢闷声说了句“谢谢”。 很久之后林维桢再回忆起这一晚,总是能品出 “我把你放心上”和“世上没有感同身受”的鲜明对比。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何清一般对自己,即便室友们知道保送对他而言很重要,一间宿舍六个人,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将心比心,安安静静地过完这一夜。 一号床和二号床格外兴奋,聊到了将近凌晨一点。 第二天六点起床,林维桢碰了碰自己的额头,感觉已经发烧了。 他拖着步子去刷牙洗脸,换好衣服,拿上书包准备出去的时候,忽然看见何清在宿舍门口等自己。 何清的宿舍刚好是二楼最后一间,九班剩下的男生都在三楼,他一贯出门早,三年下来,林维桢都难得在宿舍楼里见他一面。 “好点儿吗?”何清问。 没等林维桢回答他就明白了——不好,还有些加重。 “你直接回教室吧,”何清道,“早饭我帮你买了带过去。” 《学霸攻略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5 林维桢没接话,点点头,就看见何清迈开步子朝楼梯走去。 一天考下来,林维桢浑身都快要散架了,最后一门结束,他让同考场的韩婧帮忙给班主任请个假,便径直回宿舍躺在了床上。 何清回班里等了好长时间,林维桢的位子还是空的。他心里有些乱,略一抬头,忽然看见韩婧在教室门口,和班主任说着什么。 等韩婧回来,蒋海莹已经耐不住性子问了起来。 韩婧满面愁容:“老林发烧了,估计今晚就不回教室了。” 何清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周围嘈杂声顿时停止,班主任站在讲台上威严道:“保送选拔考试已经结束,大家都收收心,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 同学们纷纷噤声,乖巧地像缩头鹌鹑。 不过等班主任一走,整个教室又乱成一片,大部分人都没了看书的心思,三三两两地讨论起保送考题来。 谁不想要一个提前进名校的机会呢。 “你看吴凡,好像考的挺好的,”蒋海莹小声跟韩婧咬耳朵,“他要是能去全国排名前五的大学,就算是小语种,大概也会走吧?” 吴凡平时成绩差不多在前二十,按这个趋势,即便慢慢进步,高考上前五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韩婧感叹:“不知道啊,不过……何神就算能去TOP2,他也会放弃保送资格吧。” 蒋海莹笑道:“何神放在哪儿都是极端数据,他高考发挥正常也能TOP2。话说回来,能放弃快一年的长假,踏踏实实高考,还要担着高考的风险,确实挺难的。” 不管之前有没有保送的心思,现下每个人都在重新盘算,倘若天上掉下一个礼物,要不要捡起来。 也不知道里面是馅饼,还是潘多拉魔盒。 整个晚上,只有何清一个人反反复复想着:“他怎么样了?” 宿舍黑着灯,林维桢裹在被子里,没睡着。 孤立无援的时候,他忽然特别、特别想自己的父母。 林维桢的父母都是援疆老师。 许盈一直不太满意自己的姐夫,总觉得姐姐可以嫁给更有钱、更有地位的男人。但林父林母琴瑟和鸣,她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偶尔感怀,从林维桢眼里,还是能看到他父母的影子。 一样理想主义,流露着和世俗有些格格不入的光亮。 “王国克生,维周之桢。维桢,这就是你名字的由来,‘桢’,刚木也,桢臣,就是栋梁之臣。” “爸爸最喜欢张载的横渠四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是多少文人的理想啊。” 希望你长成国家的栋梁。 希望你,永远坚持理想。 林维桢翻了个身,等睡着的时候,枕头已经有些湿了。 一中的老师效率极高,不管大考小考,三天之内必评完卷子。七点钟,新闻联播的声音也压不过班里的吵嚷。成绩条挨个儿发到学生手里,韩婧走到林维桢面前,没忍住手抖了一下。 林维桢嘴唇发白,病还没好全,勉强抬眼朝她笑了笑。 韩婧站在讲台上说:“保送选拔成绩出来了,高老师今晚在年级组有事情,让我跟大家说一声。这个成绩先按理综排名,分数线是两百一十三,过了线的同学,再把语数外加权排出名次……” “所以,理综没有过线的同学,没有保送资格。” 韩婧话音刚落,班里瞬间炸成一锅粥。理综过线的人立刻暗戳戳估摸起语数外排名,本来就对保送不抱希望的人长叹一声,索性八卦同组的成绩去。 林维桢在一众嘈杂声中显得格外安静。 但他表面的波澜不惊只停留了片刻,还是忍不住站起来,往教室外走去。 何清朝旁边桌子瞥了一眼,林维桢的成绩条那一栏,理综写着两百一十一。 蒋海莹还在和韩婧对分数:“我竟然过线了!我过线了!不过你看我这个语数外,别说985了,排到我都十万八千里外了……哎,何神你……” 何清推开凳子,在一众好奇的眼神里,大步流星地跟了出去。 --------------- ## 第 14 章 玻璃房往里走,有一个露天小隔间,一些杂物堆在墙角,鲜有人来。 林维桢单手推开门,还没关上,就被何清伸手抵住了。 林维桢略一顿,往旁边侧了一下,何清跟着进来,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天尚未黑尽,但学校的每间屋子都亮起了灯,星星般地点缀在夜色里。晚风吹来,透着些仲秋的凉意。 林维桢笑了下:“你怎么出来了。” 何清不会安慰人,脑子一热,下意识地觉得不能让他一个人呆着,真的站在面前,忽然又觉得,也许对方不想让人看见自己的另一面。 不那么亮,却很真实。 “绝对的实力下,所有的运气因素都不值一提,”林维桢道,“你说的对。实力不够,没什么可抱怨的。” 何清静静地看着对方,觉得他比刚开学瘦了一些,站在风里,一吹就能倒似的。 可运气是很重要,很多年后,吴凡依然会觉得自己是靠老天眷顾,才去了高考远远够不到的985,他在外院转了商科,顺风顺水,母校给他的是别人求不来的机遇。 何清没想到用来自我鼓励的话会让林维桢放在心上,欲言又止好几回,忽然往前迈了几步。 一股温热的气息传来,林维桢怔了片刻,回神之后,身上已经多了一件夹克外套。 “穿太少了,”何清退了两步,道,“病还没好,别加重。” 他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露天隔间,像是在逃离什么似的。林维桢捏了捏耷拉下来的衣角,一时间哑然失笑。 是何清的味道,令人心安的味道。 林维桢的思绪莫名往更远处飘去,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妥协的? 向长辈的建议妥协,向周遭的看法妥协。明明还有搏一把的权力,偏要妄自菲薄,做个平庸的、所谓的好学生。 这样的话,以后是不能与何清并肩的吧。林维桢暗想。 “老林你去哪儿啦,”蒋海莹看着晚自习放学才重新出现的林维桢,“你还好吧?” 林维桢手上拿着何清的外套,忽然有点舍不得还。 “吹吹风,”林维桢轻描淡写,“没事儿,谁还没考砸过呢。” 把全组作业交到讲台上的何清走回座位,看见林维桢拿着橡皮,把桌子上的倒计时改回了高考版本。 未来一个月的日子并不好过,保送组每天都有负责人站在班门口叫人,随着理科班放弃的人越来越多,名额也越来越后移,还轮上了完全没抱希望的蒋海莹。 蒋海莹拿着保送志愿表回到位子上,看见林维桢,突然有点不好意思。 但蒋海莹思虑再三,觉得自己实在不是学小语种的料,还是勾上了放弃一栏。 林维桢最近像看透世事一般,也许是被打击惯了,听到一个个同学入围的消息,除了祝福,似乎也掀不起别的情绪。上个月保持的习惯延续至今,只是BBC的新闻换成了化学知识点汇总。 但何清似乎变得不一样了。 林维桢说不上是何清不一样,还是自己觉得何清与从前不一样。何清不爱笑,偶尔朝自己笑一下,林维桢心里便有些异样的感觉。 异样归异样,但挺令人开心的。 保送落幕,一中成绩斐然,很快便为着下一届招生大张旗鼓做起了宣传。但外界的喧嚣与高三生再无瓜葛,伏案埋首、奋笔疾书永远是主旋律。 “高三是最难得、全心全意奋斗的一段日子,”周五最后一节课,班主任照例做起了思想动员,“有父母和学校为你们做好后备,不必操心琐事。大家要专心顾好自己的学业,一年后,甚至很多年后,想起高三,希望我们班每个同学都没有遗憾。” 班主任环视一周,看着班里的几个空座位道:“另外还有一件事,保送的同学已经离校,等下班长协调一下,换一下新的座位。” 林维桢突然停笔,往大屏幕看去。 他旁边的名字……不是何清了。 ———— 法语三班门口。 李修远晃了晃手里的票:“真的愿意卖给我啊?连号,前排,不好抢吧?” 林维桢双手插兜,笑道:“不要拿来,好多人排队买呢。” 李修远赶紧把票挡在身后:“要,当然要了,没见过这么有良心的票贩子,居然原价给我!大恩大德我记下了,就是有点儿好奇,你本来打算跟谁去看的?被鸽啦?” “也不算被鸽,”林维桢靠在墙上,叹了口气,“我没跟他说买好票了,就问了一句有没有空,人家说没空,要考试,我还能说什么。” 李修远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林维桢,你看看你,大好条件摆在这儿,你约人还能失败?当然是直接把票拍照发过去了!” 林维桢笑了:“行,下次。我要是不笨,你哪儿来的机会去看剧。” 西班牙语精读老师从拐角经过,好奇地看了眼自己的课代表李修远。 “到点了我撤了,”李修远挥手道,“下次帮你抢演唱会的票!” 说罢,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梯,踩着上课铃进了教室。 林维桢回到座位上,迎面看见朱悦酸溜溜的表情:“要不是我最近囊中羞涩,李修远肯定抢不过我。不过老林,什么工作能让你放弃百老汇大戏Wicked啊!” Wicked,中文名魔法坏女巫,是霍兹曼的音乐剧代表作。这周末S城的演出是Wicked团队来中国巡演的第一站,林维桢回想起自己大半夜定闹钟抢票的样子,莫名有些心酸。 但没有何清的现场,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反正看过录像版了,”林维桢自我安慰道,“下次有机会吧。” 朱悦还在一旁说着大实话:“录像和live是两码事,音乐剧就是得看现场……” 林维桢抬手回了几个群聊的消息,下意识地点进跟何清的对话框。 上一条还是他两个小时前的回复:“我下周一考试,周末得复习。” 林维桢越看越不舒服,脑海中莫名回荡起李修远的话:“林维桢,你看看你,大好条件……” 林维桢闭了闭眼,决定豁出去了。 另一边的何清正端着一杯咖啡,走在回实验室的路上。他掏出震动的手机,点开一看—— 林维桢:“音乐剧是晚上的,我中午也有事儿在市区吃饭。” 何清心道:“他怎么这么多饭要在市区吃,坐地铁累不累……” 林维桢很快发来了下一条:“下午我跟你去学习吧。” 何清:“……” 他竟无法拒绝。 周六上午,林维桢背着电脑,带着课本,挤上了进城的地铁。 两人约在一家星巴克,是何清自己挑的地方,要是让林维桢挑,估计能直接定在枫华校区图书馆。 何清特意去查了查去文化广场看音乐剧的地铁线,定了个折中的位置。 一点半左右,何清在星巴克靠窗的位子看到了如约而至的林维桢。 林维桢戴着一副防蓝光眼镜,简简单单的黑框中和了跃动的少年感,平添几分稳重。他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是写满了法语的Word文档,混着密密麻麻的修订符号。 “来啦,”林维桢朝吧台看去,“我还没点咖啡,一起吧。” 何清对着菜单看了好一会儿,等林维桢的咖啡都拿到手了,还没选好。 林维桢走过来,两人并肩站在一起太过赏心悦目,连吧台后的咖啡师都忍不住多瞥了几眼。 何清平时买咖啡大多用作提神,买了就走,干脆利落。但这家位于市中心的星巴克主打顾客体验,不同等级的咖啡师还穿着不同颜色的围裙,手冲器具摆成一排,令人眼花缭乱。 何清思虑再三,道:“要一杯和你一样的。” 林维桢笑的酒窝都能盛上咖啡了。 “不是专业咖啡品鉴师,其实很难区分出来这些豆子种类和烘焙方法,”林维桢回到位子上喝了一口,“都是图个乐子。” 何清忽然想到了什么:“你以前是不是发过在咖啡店工作的照片?” 奇_书_网 _w_w_w_._q_ i_ s_h_u_9_9_ ._ c_ o _m 林维桢:“嗯,学校附近的小店,去做过一个学期兼职。做的多了,现在看见一杯饮料都会条件反射想想配方,估计跟你看见小白鼠马上透视出骨骼结构一样。” 何清差点儿呛着,举杯问道:“那我这杯是什么配方?” 林维桢给他递了张面巾纸,接道:“拿铁啊,就是最简单的,意式浓缩加牛奶。卡布奇诺跟拿铁的区别就是奶泡比例多一点,牛奶比例少一点,上面偶尔会洒肉桂粉。喜欢喝手冲的会区分下甜度酸度,花香果香之类的,可能还会研究咖啡豆是日晒处理还是湿刨处理。” 何清听着听着笑了:“你大一都干什么去了,这些都懂。” 林维桢笑了笑,甜蜜又心酸地回想道:“大一啊……” 当然是一直在努力,为了有能追你的一天了。 “大一沉醉在大城市纸醉金迷里,”林维桢眨眨眼,“想着什么时候才能买得起房。何医生,你努力一点啊,我要是能去打个地铺,看个剧就不用来回跑了。” --------------- ## 第 15 章 闹市的星巴克里,两人竟真的同在一张桌子开始了学习。林维桢要准备下周的课堂分享讲稿,介绍十九世纪法国文学流派。何清拿了本厚到能当砖头使的《外科学》,随便看几眼,全是密密麻麻的解剖图。谁都没有说话,杯子里的咖啡的高度一点点下降,书页翻动和打字的声音皆融在客人的交谈里。 一瞬间林维桢仿佛回到了高三,回忆镀上时间的滤镜,显得有些虚幻,唯有学到的东西真实到发亮。 一年前林维桢刚上大学,开学典礼那天,演讲的学生代表之一来自非洲,他在W大刚拿到博士学位,用流利的中文表达着对这片土地的深情。 “我看着S城一天天变得伟大,”他说,“而我却没有一天天变得渺小。” 有时候非母语者才能灵光一现,把看似平庸的一对反义词用的如此惊艳。S城有年轻人想要的一切,有闪闪发光的、可待的未来。 S城有何清。 何清合上书,看了看表:“音乐剧是七点半开始吧?” 票贩子林维桢大言不惭:“嗯,七点半,这儿离文化广场挺近的,六点半出发就行。” 何清点点头:“那还有一个小时,晚饭一起吃?” “好啊,”林维桢笑道,“再等我十分钟?我计时过一遍稿子。” 何清:“我帮你计,顺便听一下。” 林维桢:“啊?” 何清调到手机计时界面,一抬眼,笑了:“不行啊?虽然听不懂,但听林老师说法语,挺享受的。” 林维桢十分受用,心里轰隆隆炸了一大片烟花。胡老师管的严,大一的时候亲自给三班每个同学认认真真纠过音,林维桢的发音的确很正,非专业的人听起来能当成录音原声。 “行,当然行,”林维桢把电脑转了个方向,让屏幕对着何清,“就从这儿开始计。” “La litterature franaise a connu son lot de talents au XIXeme siecle.(法国文学界十九世纪人才辈出)”林维桢开口道,“Le splendeur des chefs-d’uvres de Flaubert, de Hugo et de Stendhal s’est trans/mis de generation en generation(福楼拜、雨果、司汤达都有传世代表作)……” 林维桢像山间的清泉一样,温柔,明亮,丝毫不带攻击性,何清无法拒绝,也不想拒绝,他喜欢的事情,他都能欣赏。 何清喜欢听林维桢讲话。 爱就是一起吃很多顿饭,一起说好多话。那个下午,听着一个个法国文豪的故事,看着眼前人神采飞扬地做了一场私人演讲,何清还不明白,自己吝啬的时间和本就不多的话,都分给一个人意味着什么。木桌、石凳常年累月浸在咖啡店的味道里,给两个少年也染上了咖啡的香气。 一遍过完,林维桢觉得架构已经可以了,只要修改一点细节,他把电脑收回包里,跟何清一前一后出了星巴克。两人都带走了空杯子和吸管的塑料膜,店员去擦桌子的时候,发现这地方和没人用过一样一尘不染。 同一条街上,走出一百米就有家馄饨店。何清怕林维桢赶不上音乐剧,索性带头进去,想着速战速决,什么都不耽误。 何清:“音乐剧是两个半小时吧。” 林维桢咽下一颗虾仁馄饨,擦了擦嘴:“嗯,加上中间休息,可能要再长一点。” 何清低下头,似乎在算着什么。 林维桢笑道:“考试重要啊,音乐剧时间是挺长的,这次不看也没事儿。听说下半年《猫》和《悲惨世界》这些团队都要来中国了,肯定有S城的场次,以后再约。” 何清想了想,道:“这样你看完就十点半了,能赶上末班地铁吗?” 林维桢:“……” 好像是赶不上的。 大一和同班同学来文化广场看音乐剧,几个人是拼了一辆车回的郊区,因为太过兴奋,叽叽喳喳了一路,司机都被吵的头晕。除了林维桢自己住,其他人都站在宿舍门口,被楼管骂了好一通。 何清:“我继父……他最近来S城有事儿,还有我妹梁岚,你应该知道。” 林维桢一愣,只听何清接道:“他就住枫华校区附近那个宾馆,给我留了一间,说要是出来住,能和梁岚一起吃个饭最好。” 梁伟对顾晓燕很好,何清觉得这已经是重组家庭最大的幸福了。他还做不到喊梁伟一声“爸”,梁伟也不勉强,一直客客气气地相处。 何清看了林维桢一眼,继续道:“我本来说考完试再去,但是……你要来不及回去,我跟梁岚打个电话,改成双人间,你跟我过去住一晚,明天再回W大。” 文化广场。 李修远和丁骏年顺着人流走到检票口时,场内已经响起了主题曲,令人心潮澎湃。不少女孩子在两侧的立牌附近排队照相,工作人员穿着制服,正有条不紊地维持秩序,所有人都在等着这一场盛大的晚宴。 “你手机响了,”丁骏年提醒道,“好像响了好一阵呢。” 李修远好奇道:“谁这个点儿找我?排队人太多了,我以为是别人的铃声。” 他掏出手机,屏幕上赫然写着“林维桢”三个大字。 “喂!老李!你到了没!” “马上进场,”李修远听他语气焦急,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儿,“怎么了?” 林维桢站在文化广场外,欲哭无泪:“快帮我拍个照发过来,能证明你在里面就行。快快快,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李修远:“啥?拍照?音乐剧不让拍照啊你又不是不知道……” 电话那头林维桢听起来十分心累:“不是,你看有周边吗,没开始的舞台也可以,还有票也行。” 李修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按着座位号找到地方,每个前排的位子都送了一个周边纸袋。 丁骏年把纸袋拆开,扬了扬手道:“有赠送的海报。” 林维桢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快快快,就它了!微信发我,大恩不言谢!” 李修远莫名其妙地拍了一张海报,觉得自己十分做作。 林维桢以迅雷之势下载原图,立刻发给了何清。 “我到了,”他单手飞快地打字,“结束了给你打电话。” 何清很快回了一个OK的手势。 林维桢长舒一口气,在广场吹起了风,忍不住笑出声来。 --------------- ## 第 16 章 何清接到电话的时候,林维桢已经到枫华校区门口的全家便利店了。 “到这么早啊,”何清在货架旁挑着三明治,“以为你要跟主演聊个天合个影,再多呆一会儿。” 之前去看《罗密欧与朱丽叶》音乐剧,林维桢愣是用半半拉拉的法语混英语和罗密欧的演员聊了半个小时,最后美滋滋地拍了张合影,堪称大一高光时刻。 林维桢没想到何清还记着这种细节:“咳……今天找演员合影的人太多了,要是排队,怕你等太久。” 何清:“好看吗?” “好看,”林维桢干笑两声,脑子飞速转动,回忆起以前看的录像,“Defying Gravity那个唱段特别燃,As long as you’re mine也挺好听的,有空给你放。” 好看,林维桢在心里感叹,当然好看了,文化广场风景绝佳,旁边的十字路口车水马龙,霓虹灯仿佛都在嘲讽他这个阴差阳错在外面游荡了快两个小时的小可怜。 后来因为吹风太凉,林维桢只好腆着脸坐在大厅里,掏出电脑干起活来,假装在等里面的人。 何清偏头道了声“好”,接着问:“你吃火腿煎蛋还是熏鸡沙拉?” 林维桢反问:“你吃哪个?” 何清扬了扬手里的火腿煎蛋三明治,林维桢果断道:“跟你一样。” 何清没多想林维桢那些弯弯绕绕的小心思,拿了四个三明治和几盒牛奶,便去收银台结账了。 从全家到宾馆还有一段路,十一点钟,学校附近难免冷清起来,偶尔有骑着单车往校门口赶的人。林维桢掏出手机,插进去耳机,递了一只给何清,眼见他手里提着袋子,心里一动:“站好,我给你戴。” 何清闻言停步,本来也没多想。 但被林维桢的手蹭到耳朵的时候,突然觉得有点痒。 林维桢比他还紧张,他塞了几次,愣是没把耳机塞进去。两人离得太近,月光见证着不为人知的、加速的心跳。 何清耐心地让他戴了好几回。 林维桢做贼心虚,收回手赶紧把另一只给自己戴上,迅速转移话题,打开APP放起歌来。同样的旋律流过白色的耳机线,同时触及两个人的心。 音乐是这世上最奇妙、最治愈的事物之一,有时候还能给人不知名的勇气。夜色如水,林维桢忽然很想告诉身边的人。 走了这么远,过了这么久,今天的我……能和你并肩向前吗? 爱使人低入尘埃,诚然不假。林维桢也多次徘徊在F大附近,甚至走过这条路。 叶生叶落,人来人往。 还不够好,他时常想着,我还不够好。 林维桢想起高三最后一次模考结束的时候,他刚好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抬眼几乎能看见全班同学的背影。 何清在中排一个不显眼的位置,正静静地看着手里的试卷。那次何清考的并不算好,林维桢想去说些什么,又觉得太自我感动。 就算他考的不理想,也比自己高出不少。林维桢自嘲地笑了笑。 漫长、漫长的高三里,从心动到确认心动,林维桢用了半年。从此诗词描绘的人都有了具体的映像,所有的情歌都有了寄托,在人群中闪耀的人,只剩下一个。 “何清……” “嗯?” 一曲播完,两人也走到了目的地门口,何清轻轻摘下耳机,转头便看见林维桢欲言又止的模样,眼睛里像是藏了一林的浓雾。 “何清!” 一个更亮的声音传来。林维桢抬头,看见旋转玻璃门里走出一个年轻的女孩,她朝何清招了招手,目光落在林维桢身上,夸张地“噢”了一声。 “梁岚,”何清言简意赅,“我妹妹,一直喊我大名。” “都一样,”林维桢笑道,“张子轩也不喊哥。” 何清一哂:“照你这么说,我们当哥当的都挺失败的。” 林维桢低声道:“想让人喊哥啊,你说句好话,我叫你哥。” 何清笑着瞥了他一眼。 梁岚觉得自己快被闪瞎了——自从她知道何清要带朋友过来,就觉得什么郊区路远都是借口。 林维桢上前跟梁岚打了招呼,对方双眼放光,弄的林维桢心里有点发毛。 “叔叔呢?”何清问道。 “应酬去了,”梁岚撇撇嘴,“估计后半夜才回来,不用管他。诺,房卡给你。我爸说不让我打扰你周一考试,等周一晚上再一起吃饭。” 她又往林维桢的方向瞅了一眼,用手挡了下脸,悄悄道:“那他怎么就能打扰你考试啊?” 林维桢不方便听他们兄妹俩说话,特意站的远了些,莫名想打喷嚏。宾馆大厅的玻璃门映出他的影子,影子后是何清淡定应对梁岚的画面。 何清没正面回答:“你呢,这回是请病假出来玩,还是直接翘课出来玩?” 梁岚甘拜下风,迅速撤退,走出几步又折回来,笑嘻嘻地补充道:“你朋友长得挺好看的,真的。” 何清失笑:“你快去睡吧。” 梁岚一蹦一跳地走了。 等进了房间,林维桢才真的怂了。 暖色调灯光衬的整个屋子格外温馨,米色窗帘是拉开的,这个时候的城区还没有安睡,望得见万家灯火。 他看着何清放下书包,掏出一件宽大的T恤扔给自己:“干净的,睡觉换这件吧,你那衬衫挂起来。” 林维桢喉咙发干,呆头呆脑地“哦”了一声。 何清:“进来啊,站门廊干什么。” 林维桢走成了一顺儿。 还好何清没看见,他拉开衣柜,把外套脱下来,挂在衣撑上放进去,又三下五除二收拾了其他东西,动作行云流水。林维桢从不知道何清有如此居家的一面,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同样是一个人在外面住校这么多年,总归要什么都会的。 何清压根儿不知道林维桢都快烧着了,接着点火加柴:“你先洗我先洗?” 林维桢果断道:“你先,你快去吧。” 他快没了。 等浴室响起哗啦啦的水声,林维桢才打开窗户,就着夜晚的凉风冷静了一下,忽然觉得自己很不是个东西。 “林维桢!”何清突然喊道。 林维桢魂儿都快吓飞了:“啊……啊?” “我牙膏在包里,”何清的声音传来,“忘拿了,帮我递下吧!” 林维桢无声地喊了句“要命”,转身拿起何清的书包,拉开外层拉链翻出牙膏,轻手轻脚地把浴室推拉门打开一个缝,非礼勿视地转过去:“给!” “谢了,”何清一把拿过,“我就放台子上了,等会儿你自己用。” 林维桢闭着眼“嗯嗯嗯”好几声,砰地关上门,手臂上全是何清拿牙膏溅上的水珠。 他坐在床上做了好几次深呼吸,还没缓过来,便听见何清又喊道:“林维桢!” 夭寿了! 水声停,推拉门响,何清从浴室走出来,头发湿漉漉的,哒哒地滴着水珠:“我好了。” “哥,”林维桢快绝望了,“大哥,你穿个衣服吧!” 何清满脸问号,心道:“他这么讲究的吗?” 那姜枫和杨浩每次恨不得光着出来,被林维桢看见了不是得挨顿骂? “算了,”林维桢拿起那件T恤,绕过何清冲进浴室,心道,“算了算了算了算了……” 林维桢打开花洒,在一片水雾中睁开眼。 一中管教严格,一对对小情侣谈个恋爱都要偷偷摸摸的,据林维桢所知,何神一心学习,把课本当女朋友,大学以后把实验室当女朋友,好像是……没谈过恋爱。 那……他会接受自己么? 是不是门当户对,结婚生子,对这样优秀的人而言,是更好的结局? 林维桢站在一堵墙面前。他跋涉了很久、很久,终于伸手就能碰到这堵墙,却不敢推倒它。患得患失是爱的常态,先动心的人注定要承担更多。如果……越过山丘,无人等候呢。 林维桢烦躁地揉着头发,不过是冲个凉,堪堪冲了半个小时。 等林维桢吹干头发钻进被子,已经过了十二点。何清正盘腿坐在另一张床上回着梁伟的微信消息,总感觉有目光在注视自己,他定好闹钟转头的瞬间,林维桢当机立断,把头蒙进了被子。 何清:“你平常睡觉蒙头啊?蒙头对身体不好。” 林维桢从善如流地探出脑袋,背对着何清比了个OK的手势。 何清笑了笑,抬手关上灯,黑暗袭来,林维桢终于得到了点儿安全感。 打脸永远来的如此之快,林维桢那点安全感很快……变成了妄念。 “何清。” “嗯?”何清转过头,“怎么了?” 林维桢:“……” 何清笑道:“怎么了啊,想说什么,都被打断好几次了。” 林维桢:“没……没什么大事,就问你,平常都几点睡?” “差不多就是这个点儿,”何清道,“实验室事情多可能会到一两点,或者临考试复习,也会一两点。我室友会通宵,我熬不住,实在看不完就早起。” 林维桢那边没音儿了。 何清:“就问这个?” 林维桢嘟哝道:“对,就问这个。” 问个鬼啊! --------------- ## 第 17 章 “那我睡了,”何清翻身道,“晚安。” 林维桢闷声回道:“嗯,晚安。” 林维桢静静地攥着被角,不敢出声,极力想把方才何清从浴室出来的画面从脑子里赶走。 《学霸攻略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6 何清学业重,除了偶尔和杨浩他们一起打个篮球,就是简单地跑个步,夏天也会定期去游泳。这倒不是他多热爱运动,主要是防脱发、防猝死,是在F大学医道路上的必修课。 但日积月累的坚持下,何清的确练出了一副好身材,宽肩细腰,肌肉线条恰到好处,头发上的水珠顺着脖颈流下来,落在微微起伏的胸脯上。 “他还一脸无辜,”林维桢愤愤想道,“眼神跟纯良的小动物一样。” 纯良何清连轴转了一天,困的打紧,没过多久就睡着了。均匀绵长的呼吸声传到林维桢耳朵里,他才慢慢转过来,朝何清看去。 眼睛适应黑暗之后,能从窗帘缝隙里透过的一丝亮光看见模糊的轮廓。 林维桢忽然想起很多事情。 高三早上第一节课后最容易犯困,下课铃一响班里就能趴倒一片。有一次林维桢眼皮打架困到不行,刚想歇会儿,就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他正要磨磨蹭蹭地起来,忽然眼前一暗,又听见何清的声音:“让他睡会儿。” 等上课铃再响起,林维桢睁开眼,才发现是何清把书立挪了位置,刚好挡住照在他脸上的阳光。 而本该自己去办公室拿的卷子,已经被何清拿过来,交给各个组长发好了。 有人说十分做七分,有人说三分做三分。何清大概是悄无声息地把事情做完,倘若自己不细心,都无法发觉的那一类。林维桢默默数着心跳声,贪婪地享受着近在咫尺的占有。 尽管这点占有如一吹就散的镜花水月。 翌日清晨,六点的闹钟准时响起,何清抬手按掉,一睁眼,竟发现林维桢已经坐起来了。 “早啊。”林维桢拽下耳机,略略把窗帘拉开,阳光洒在他的酒窝里,晃了何清一脸。 好像一整天的糖分都可以靠眼睛摄取了。 “早,”何清笑了笑,“听新闻呢?” 林维桢点点头,关掉Radio France International广播电台,把手机放在一旁:“那我先去刷牙了。” 他打开浴室的灯,从镜子里看见了自己浓重的、可媲美国宝熊猫的黑眼圈。 而何清听着哗啦啦的水声,忽然觉得有些舒心。 他的几个室友闹腾惯了,宿舍的早晨要么因为赶校车鸡飞狗跳,要么鼾声阵阵,只有自己轻手轻脚地收拾东西,出门去图书馆。林维桢不一样,他们之间似乎有天然的默契,好像……可以一起生活,很久很久,都不会厌倦。 窗户大开,晨风带来新鲜的空气。何清站在一旁,从房间的窗户能看见高耸入云的地标大楼,也能瞥见一条有年代感的胡同,花被单晾在挂绳上,在风里来回晃动,有些老旧的单车靠在砖墙上,偶尔有人踏过石板路,也不像地铁里的上班族一样行色匆匆。 这也是S城的魅力,大城市难免略显同质化,而S城悉心保留着历史的痕迹,移步换景,处处不同。 洗漱出来,林维桢还是没忍住打了几个哈欠。 收拾东西的时候,何清终于好奇道:“没睡好啊?” 几乎一夜没睡的林维桢心道:“我这是因为谁?” 他摇摇头,随口道:“还好,可能有点儿认床。” 何清将信将疑地拆开了自己的三明治。 不到七点,两人已经来到了宾馆大厅,林维桢看了看表,笑道:“我就不去你学校了,现在地铁人少,说不定能有个座位。” 何清略一想,点点头:“行,注意安全。” ———— 林维桢回到家倒头便睡,一觉睡得昏天黑地,再起来已经是下午一点了。 他翻了个身,闭着眼摸了好几下,才拿到被挤到床脚的、一会儿一震动的手机。戏剧社的群聊里,一条条消息张牙舞爪地冒出来。 “晚上七点,肥猫烤鱼不见不散!” “啊啊啊!我好久没去唱歌了!期待!” “@林维桢,学长是不是也要去唱歌啊!” “当然啦,@林维桢,麦霸不去多没意思!” …… 林维桢用凉水洗了把脸才彻底清醒,他靠在桌子上,无奈地笑了笑,在群里回了个OK的表情。 学期近半,社团成员逐渐熟络起来,大事小事都开始在群里分享,八卦层出不穷,连葛颜这种一贯潜水的吃瓜群众也参与了讨论。 肥猫烤鱼在W大附近的一个小商圈,骑单车十分钟就能到。林维桢跟着服务生来到小包间的时候,不少人已经坐在位子上看起了菜单。大瓶柠檬水和椰奶放在旋转台中间,几个空杯子散散地摆在一旁。林维桢笑着和众人打过招呼,找了个不显眼的地方,刚要坐下,便听见陈璐道:“学长坐这儿吧!专门给你留的!” 林维桢不好拒绝,便拿起外套,换了个地方。没过几分钟,肖雯茜竟姗姗而至,看了一圈儿,有些不好意思,但毫不犹豫地坐到了林维桢旁边。 竒_書_網 _w_ω_w_._q_ ǐ_ S_Η_U_九_⑨_ ._ ℃_ o _Μ 小包间响起此起彼伏的起哄声。 一道道菜端上来,香味顿时盈满四周,一群人都没什么拘束,争先恐后地动起了筷子。只有林维桢在外面谦让惯了,吃的慢条斯理,什么菜转到自己跟前,就随便夹两口。 肖雯茜小心翼翼地观察了好一会儿,轻声道:“学长,这些不合你口味啊?” “挺合的,”林维桢笑道,“我中午吃的太晚了,不饿。” 社交是社交,吃饭是吃饭。 林维桢捏着茶杯,抿了一口凉开水,忽然想念起跟何清一起吃的鱼火锅来。 一样的鱼,换不换烹饪方法无所谓,只是对面的人不在,味道便寡淡许多。遇上对的人,涮白菜都比肉香。 红尘熙熙攘攘,倘若没点牵绊,这一生走马观花,倒也太无趣了。 热热闹闹的饭局结束,众人意犹未尽,你推我搡地进了旁边的一家KTV。人多,包间大,各式各样的零食和饮料摆满桌子,是课业压力下难得的放纵。 林维桢挨不过起哄,率先唱了一首简单的歌。葛颜坐在肖雯茜旁边,觉得这姑娘浑身都冒着粉红色的泡泡,快把自己淹死了。 一曲唱完掌声四起,林维桢扬了扬话筒,笑道:“下面谁来啊?” 社团里有不少爱吊嗓子的人,话筒很快被一个同届的法学生抢了过去。林维桢如释重负,拿起一瓶水,缩在角落里拧开了盖子,才刚喝一口,便有一个男生围过来,略显期待地问道:“学长,我能问下演讲比赛的事儿吗?” 林维桢一看,是法语直系学弟杨韬。 “好啊,”他把水放下,笑道,“初赛上周刚结束,你是问复赛?” 初赛名列前三甲的杨韬美滋滋地点点头。 葛颜咂舌:“不愧是老林,男女通吃。” 等林老师传道受业结束,已经过了三四首歌的时间。陈璐觉得不够刺激似的,从书包里翻出早就准备好的游戏牌,在动次打次的背景音里吆喝了一声:“真心话大冒险!想玩儿的来这一桌!” 吃瓜不嫌多,手里没有麦克风的通通围过来,杨韬眼睛一亮,转头朝林维桢道:“学长一起来啊!” 林维桢一抬眼,就看见葛颜在桌边疯狂地朝自己做口型:“快来快来!” 盛情难却,同班同学和直系学弟的面子总要给,林维桢在桌旁坐下,单手托腮,看着陈璐跟巫师做法一样,花里胡哨地洗了一通牌。 结果第一个抽到惩罚的正是陈璐本人。 一众哄笑声里,陈璐牙疼似地摆摆手:“真心话!” 坐在她旁边的姑娘一把夺过,大声念道:“你最喜欢什么类型的异性?” 第一局就如此刺激,包间气氛瞬间烧的更热烈了。陈璐有点紧张地扣着手指头,道:“嗯……我喜欢人品好的,善良的。” 对面的宋瑜一拍桌子:“这也太笼统啦,看看我们这儿的男孩子,哪个不善良啊,是不是!” 陈璐在哄笑声里喝了口可乐,一副豁出去的样子:“我喜欢学霸!” 此言一出,一半的眼神投向了无辜的林维桢。 陈璐也注意到了,心里骂了一句“不对不对”。 学生时代的那点暧昧,又怕完全戳破,又怕对方浑然不知。陈璐闭了闭眼,正色道:“我喜欢同届的,喜欢……穿黑色衣服的!” 被排除的林维桢看着旁边穿黑牛仔的杨韬,没忍住笑了下。 杨韬这个榆木脑袋依旧没有动静,还在等着更大的八卦。 “好了好了,就这样了!”陈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下一个!” 众人又揭了一轮牌,这次轮到了肖雯茜。 “我选大冒险。”肖雯茜弯了弯眼睛。 葛颜拿过她手里的牌,念道:“选择参与游戏的一位异性……卧槽!这个太刺激了!” 陈璐一边搓手,一边等着一瓜更比一瓜甜:“什么什么!” 葛颜贼兮兮地卖了个关子:“选择一位异性……” 林维桢也好奇起来,看向那张牌。 葛颜接着念道:“喝交杯酒啊!” 众人爆发出更猛烈的笑声,杨韬一边鼓掌一边摇头:“想不到想不到,肖系花是个狠人!” 林维桢愣了一下,觉得肖雯茜眼神不太对。 一旁的陈璐已经张罗着倒了两杯没什么度数的果酒,尝起来跟汽水一样,可以一口闷。 “可以吗?”肖雯茜看向林维桢,无声地问道。 不能让她觉得有发展的可能,林维桢心里感叹。 肖雯茜一看就是心高气傲的小公主,她一直藏着不说,暗示连着暗示,恐怕是在等林维桢作为男生,给她一场浪漫的告白。 林维桢打开微信,点开肖雯茜的对话框,简明扼要打了几个字:“抱歉,我酒精过敏。” 肖雯茜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陈璐突然发现自己闺蜜脸色有些不好看。 紧接着,肖雯茜在一众起哄里,朝林维桢的反方向走过去,礼貌地朝王彭泽问道:“能请你配合我……大冒险吗?” 被隔壁系花点名的王彭泽差点咬到舌头:“可可可可可以!” 王彭泽的好兄弟哈哈大笑,在背后捶了他一拳。 肖雯茜笑着回到座位,胸口有些堵,心不在焉地接着玩下去,直到第六轮林维桢抽到牌,才略略抬头。 林维桢笑道:“真心话吧。” “我来念!”杨韬拿过牌,清了清嗓子,跟做演讲一样,“真心话题目——你最害怕的事情是什么?” 肖雯茜捏紧杯子,看到林维桢低头想了一会儿。 与何清的点点滴滴如电影闪回,从军训迷彩服到高中的校服毕业照,从W大的录取通知书到S城的高铁站。 思念滋长,如爬满心墙的藤蔓,最后定格在并肩向前,一起听歌的夜晚。 “我最怕……”林维桢笑了笑,“最怕被拒绝吧。” --------------- ## 第 18 章 “你觉得……他说的是实话吗?” 聚会散场,想要压马路的人三三两两往宿舍方向走去,几个骑单车的挥挥手,也顺着夜风离开了。肖雯茜和陈璐一道,路灯把影子拉的很长。 “是吧?”陈璐歪了歪头,“一个真心话游戏而已,不至于说谎。不过林学长最怕拒绝,我也挺吃惊的,谁会拒绝他那么优秀的人啊,神仙下凡吗?” 肖雯茜踢着路上的小石子,低头道:“我是不是太被动了?” 陈璐顿住脚步,转身看着这个从小到大都被捧在手心里的小姑娘认真地思考着:“要不我说的明白些?” “感情的事情只能看自己,”陈璐笑笑说,“闺蜜都是狗头军师。但我相信,你和林学长都不是玩弄感情的人。” 其实挺明白的,陈璐在心里感叹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林维桢对肖雯茜没那个意思,只是她不想承认,也害怕承认,不撞南墙,永远会怀着一点希望。 感情让人长大,甜或苦,成与否,皆如此。 翌日周一,F大医学院又迎来一片哭爹喊娘的哀嚎。何清走出考场,过道的窗户边有两人正在愁眉苦脸地讨论。 “不行了,学不下去了!”一人道,“都是我妈给我改了志愿!医生好医生好,是啊,但我就不是学医的料啊!” “我也是,”另一人长叹,“五年才毕业,想要转行也得再读三年多……” 历届医学生都有转行或跨考研究生的人,何清实验室的师兄们昨天才谈到,有个同学刚考上了法律的硕士,追求律师女友的脚步去了。 人的选择各有理由,也许是客观环境所迫,也许是发现了更喜欢的东西,也许是为了什么人,是非界限并不分明。而“做个好医生”这种不足为外人道的话,逐渐成为了被尘封的隐私。自何清决定学医的几年来,似乎只有林维桢知道。 何清在公选课见过这两个同学,但也没作声,匆匆掠过二人离开了教学楼,按着梁伟发来的地址,找到了一家枫华校区附近的小西餐厅。 他停在门口,看见店面招牌上是花体的法语“L\'Arc-en-ciel”。 何清鬼使神差地拍了一张,发给了林维桢。 没过一会儿,对方回复了“彩虹”两个字,甚至还附带了一段法语语音,仿佛网课现场。 何清没忍住笑了,一边打字道:“我刚考完,要跟家里人在这儿吃饭。” 林维桢:“Bon appetit!”(用餐愉快) 何清顿觉神清气爽,胃口都好了不少,他推开木门走进去,在二层沙发位看见了梁岚和梁伟。 何清很欣赏梁伟,他身上带着岁月磨砺、沉淀后的稳重,说话不徐不疾,待人谦和,在孩子面前也不端架子。梁岚是淘气了一些,但在父亲的影响下,心善、品行正自是不必多说。 “呦,碰见什么好事儿了!”梁岚放下菜单,笑嘻嘻道,“考试考特别好?” 何清朝梁伟打了招呼,坐在梁岚旁边,端起水杯回道:“没出成绩呢,怎么知道。” “那你笑的脸上都开花儿啦,”梁岚侧过身,盯着何清的眼睛,“老何,你恋爱啦?” 何清差点把水喷出来。 “让你哥先喝点儿水再聊。”梁伟笑道。 梁岚“哦”了一声,但没几分收敛的意思。 梁伟算着时间点好了菜,何清前脚进来,服务生后脚便端上了牛排、沙拉和奶油意面。三人边吃边聊了些家里的琐事和学校的近况。 “寒假可能要去一趟美国,”何清手拿刀叉,一边切牛排一边道,“实验室的人打算参加一场国际会议,帮我申了名额。” 梁岚羡慕地“啧”了几声,撒娇道:“爸,咱们陪哥哥去吧!他开会,我旅游。” 梁伟:“不行,你算算中考还有多少天?” 梁岚低头,愤愤不平地扒拉起意面来。 “去美国前先回个家吧,哪怕过不了大年三十。”梁伟道,“你妈嘴上不说,其实天天都在想你。” 何清点点头。 梁伟很快吃完了自己的一份意面。梁岚“嗖”地跳起来,打开美颜APP:“来来来,看镜头!” 没过一会儿,顾晓燕就收到了一张P过头的合照,何清五官分明,侧脸本来就略显瘦削,被梁岚加了个瘦脸滤镜,都快成尖腮猴子了。 顾晓燕笑出了声。 梁伟又跟何清交代了几句,便离开西餐厅忙正事去了,他停在门口回头一看,梁岚已经凑到何清跟前,嘴皮子上下翻飞,不知道在问什么好玩儿的。他笑了笑,不由得感叹还是年轻人好相处。 “真的,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没。”何清矢口否认。 梁岚眼珠子一转:“是不是那个林维桢?” 何清失笑:“啊?” 梁岚清了清嗓子,拍着他的肩膀:“没事儿的哥,我尊重所有群体,你也没必要非带个女孩子回家……” 何清正色道:“你从哪儿看出来我跟林维桢有什么关系的?” 梁岚惊呼:“你承认了!” 何清:“……” 一不小心歧义了。 梁岚双手捂着脸,“嗷嗷嗷”好半天,何清哭笑不得,道:“我没谈恋爱,他是我高中同学,你别乱给人扣帽子。” 梁岚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喝了口水,又道:“不过他肯定对你有意思,你呢,觉得他怎么样?” 何清心里微微一动,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梁岚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有戏,林同学有戏!” 何清抬眼,心道:“现在的初中生都这么成熟吗?” 仿佛为了证明这句腹诽,梁岚接道:“信我,林维桢看你的眼神,和班里喜欢我的男生眼神一模一样!” 月色之下,霓虹之中,林维桢跟何清一人一只耳机,一起听着歌出现在自己面前,要不是给何清面子,梁岚都要尖叫了。 何清忽然生出一点当哥的责任心,想要检查一下妹妹的试卷。 梁伟在S城的事情忙完,第二天便要离开了。何清换好实验室的排班,晚饭后带着梁岚在F大附近的几条街逛了两三个小时。 梁岚在一家小店挑裙子的时候,何清站在门口,翻了翻日历,打算看看下周的安排,不知怎的,忽然往前划了几下。 九月的备忘录上,赫然写着“高中聚会”,十月的几个周末,零零星星地写着“林维桢看展”,“林维桢吃饭”,“W大讲座”,“星巴克”。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走进自己的生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全员助攻,肖系花也是助攻=w= 谢谢大家陪林崽何神到这里~小作者应该从今天开始就要很久没有推荐榜单了,但还是会努力日更的!我非常非常爱两个崽!希望读者大大们多多支持多多留言呀!红尘相逢,缘分最珍贵(害羞) 下面是一周的营养液和投雷感谢! 感谢在2020-05-14 12:16:45~2020-05-21 10:59: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全脂牛奶only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儿咪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北卷 3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 第 19 章 日子一晃就过到了十二月,南方湿冷,太阳几乎起不到作用,就是冰箱里的照明灯。 604一众人结束了漫长的期中考试,在即将到来的期末季之前艰难地喘了口气儿。 “我更秃了,”姜枫啧啧摇头,“但怎么没有更博学呢?” 火锅上空热气氤氲,杨浩摘下眼镜,擦了擦上面起的一层雾:“得了吧,我看你头发够多,够读博。” 姜枫冷哼一声,抄起漏勺,抢走了杨浩筷子夹起的最后一片肥牛。不吃辣的杨浩哀嚎一声,看着姜枫把肥牛扔进鸳鸯锅另一半,沾满了明晃晃的辣油。 李晓嵩幸灾乐祸地笑出了声,唯有何清依旧淡定,有一搭没一搭地蘸着芝麻酱,心不在焉地把菜送进嘴里。 考试月着实辛苦,四个人在学校附近吃火锅,吃出了六个人的价钱。姜枫心痛地看着银行卡余额,道:“我还想趁着期末前去一趟埃夫特游乐园呢,这半个月得省吃俭用了。” 李晓嵩探出头,贼兮兮地问道:“是不是那漂亮妹子要追到手了?” 姜枫嘿嘿一笑。 李晓嵩更有兴致了:“可以啊姜枫!脱单第一名!” 姜枫喝完最后一口可乐,美滋滋地往群里甩了个链接:“圣诞节打折,便宜三分之一,哥几个考虑一下去浪一波?” 李晓嵩摇头:“大老爷们儿一起去游乐园干什么,嫌狗粮吃不饱呢!” 一直没吭声的何清听到这句,一不留神呛了一下,眼疾手快地抽了张纸巾咳起来。 “没事儿,”何清摆摆手,“你们继续聊。” 杨浩道:“大老爷们儿怎么了,现在这游乐园项目一个赛一个刺激,你都不一定赶上!老何,他不去咱俩去!那过山车评价特别好!” 何清抬眼,手里捏着纸巾,犹犹豫豫的。 整张桌子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只有辣锅刺啦啦地响。 三剑客大眼对小眼,听何清缓缓开口:“圣诞那个活动……我有约了。” “卧槽!”姜枫和杨浩异口同声。 “何清,”李晓嵩抬手晃了晃,“你被什么附体了?” 何清轻笑一声,没往下讲。 林维桢发来链接的时候何清的确考虑了一下,上回梁岚那戳心窝的话还萦绕在耳畔,弄的他心里乱乱的。 就何清二十年的人生经验而言,游乐园确实是小情侣去的地方。旋转木马和心形气球是标配,摩天轮像天空的戒指,怎么看怎么暧昧。 凡事都不敢细想,想着想着,就跟真的一样了。 “下周课挺紧的。”何清回复道。 回完了他又觉得别扭,自我折磨了好一会儿,才有些难以启齿地承认自己挺想跟林维桢一起去。跟林维桢呆着舒服,真实,默契,何清甚至想着,游乐园这么浪漫的地方,就适合林维桢这么浪漫的人。 这想法一出就把自己吓了一跳,何清捧着手机左思右想,语言组织脑区细胞集体罢工,第一次怀疑自己语文一百二是蒙出来的。 他斟酌好一会儿,还是接着发了一句:“要不过一段时间去?” “我怎么婆婆妈妈的。”何清心道。 浑身上下一贯写着云淡风轻四个字的何神开始了漫长的等待。林维桢发链接的时候他正在上课,他回的时候林维桢也正在上课。但何清并不知道对方的课表,他点开在线文献库,随便打开一篇,难得有了不想看的时候。 所有单词都认识,就是不往脑子里进。这经历对何神来说怪稀罕的。 将近十二点的时候,林维桢终于回了消息,何清一看就笑了,顺着文字看下去都想象得到那人的语气:“这怎么办啊,我都买好票了。” 下面是两张实体票的照片,票面画的是游乐园的地标城堡。 何清长舒一口气,竟觉得找到了退路——人家都买好了,总不能浪费,那就去吧。 “行,”何清回道,“有时间限制吗,几号去?” 手机那一头的林维桢愣住了。 这会儿刚好是精读下课,语法专题有点难,胡老师身边围了几个问题的学生,班里吵嚷声一片,人还没走完。 “老林,”朱悦一边收书包,一边好奇道,“干嘛呢?学傻了?” 林维桢这才找到了一点真实感,明明自己心里怂的要死,偏要装出一副嘻嘻哈哈的样子,他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朝朱悦道:“捡到宝了。” “何医生,”林维桢飞快地打字道,“你这太不坚定了。” 他越想越觉得甜,最后直接笑出声,接着回道:“二十三号刚好是周六,不赶平安夜去了吧,人多。” 朱悦看的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回头悄悄跟葛颜说:“他到底跟谁聊天呢?” 葛颜讳莫如深地摇摇头。 约上游乐场和约上吃饭不是同一个级别,林维桢走出教室的时候整个人都是飘的,刚好在楼梯口看见李修远,他三步并作两步过去,拍了拍对方肩膀:“吃个饭?我请客。” 李修远看着笑成一朵花的林维桢,发出了朱悦同款疑问:“胡老师今天讲了什么啊?傻了?我在楼梯口都能听见你们班嚷嚷。” “没傻,好着呢,”林维桢笑道,“感谢军师出招而已。” 鬼知道刚才发照片忐忑的是谁。 天降金主,不吃白不吃,李修远低头打开APP,翻出一家餐厅:“就它了。” 林金主大手一挥:“没问题。” 李修远挑了一家韩料馆子,离学校不远,走路十来分钟就到了。店主是个年轻人,一直笑呵呵的,给两人推荐了几个招牌菜。 “听说这家炸鸡有秘制酱料,巨好吃。”李修远把菜单交给店主。 林维桢喝了口水:“上个月才开的新店,你这消息挺灵通啊。” 李修远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没来得及跟你说,”他压低声音,“上个月我被表白了,本来要和他一起来吃的,现在……有点尴尬。” 林维桢笑道:“谁啊?怎么尴尬了,被表白不是挺好的?” “是……” “您点的炸鸡哈,”店主笑盈盈地端上来盘子,“慢用。” 李修远抬头说了句“谢谢”,顿了顿,四下确认没有人过来,才小声接着道:“哎……说了你估计都不信。” 林维桢单肘撑在桌子上,笑道:“有什么不信的,你老李是西语一枝花,我们班人都知道你受欢迎。” 李修远尴尬地挠了挠头,又叹了口气,才道:“是丁骏年。” --------------- ## 第 20 章 话音未落,李修远又连忙抬手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可憋死我了,我这还是头一次说出来。成天在班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室友都问我是不是跟丁骏年吵架了……这么大成年人了哪儿来的吵不吵架?问题是我只喜欢妹子啊。” 林维桢单手转着玻璃杯,杯底在桌子上摩擦出声响。 林维桢和西语系的丁骏年接触不多,即便见到,也是见他和李修远一起吃饭打球。丁骏年个子很高,笑起来一口大白牙,头发剪成短寸,篮球比赛投中三分能引得女孩子尖叫那种。 “是不是特吃惊?”见林维桢没吭声,李修远又愁道,“就是那次音乐剧……结束以后他就……哎,我也不能耽误人家,就直接说清楚拒了。这都两个月了老林,两个月了!他还躲着我呢!” 林维桢笑了笑,没抬头:“你怎么看这种事儿?” “喜欢同性吗,”李修远道,“这倒没什么,都是爱情,不分高低。就……落在丁骏年身上,我太惊讶了。” 李修远一连说了三个“太惊讶”,把憋了两个月的秘密讲出来,似乎轻松不少,一边叹息一边摇头,接着戴上一次性手套,兴高采烈地吃起了炸鸡:“真的不错,没骗你,多蘸点儿这个酱。” 林维桢也笑笑跟着拿了一块,送到嘴边,没滋没味的。 当年接到W大录取通知书的时候,许盈满脸都写着自豪,备了一桌好酒好菜。酒壮人胆,林维桢喝了几杯,忽然试探道:“高考结束那天,我们班有一个男生和另一个男生告白了。” 张子轩惊的筷子直接掉了:“你同班居然有Gay?” 林维桢顿了顿,缓缓道:“嗯……然后,那个男生答应了……” “现在的小年轻,脑子都怎么长的!”许盈脸色微红,喝的正高兴,“我小时候邻居有个同性恋,被他爸知道了直接打的几个月没下床。张子轩你听见没,你敢做这种出格的事儿,腿也别要了!” “我才不喜欢男的,”张子轩嫌弃地摆摆手,“他有的我也有,没意思。” 许盈心情好,没跟他较真儿,随口笑骂了一句。林维桢沉默地朝张煜看去,对方没插话,但表情明明白白的——同性恋不正常。 林维桢果断结束了这个话题。 如果说自己喜欢男生,恐怕“我们维桢特别争气,考上了W大”的说辞,就会变成“姓林的小兔崽子给祖宗丢人了”。 从那以后林维桢再没提过这些,许盈偶尔问起来他有没有女朋友,“学业太忙”就是不谈恋爱的最佳借口。 反正林维桢说忙,别人就会信。成绩证书奖学金在这儿摆着,他有说的资本。世俗的成功给人自由,哪怕是戴着枷锁的自由。 那一晚家里人的反应在林维桢心上划了一刀。再后来,林维桢喜欢男生的事儿谁都不知道,李修远也不知道。 他和李修远熟络起来是因为大一演讲比赛集训,进决赛的本来就少,W大外院一共有四个名额,两男两女,女生们形影不离,林维桢便自然地和李修远一起吃饭、复习,偶尔得空了,还一起去跑个步。 李修远踏实,勤奋,做事认真靠谱,书香里浸出来的气质无法伪装。很多时候见多识广是尊重的前提,李修远对同性恋的尊重在林维桢的意料之内。 可即便是这样的人……也会因为好友情难自已的告白而惊讶至此,最后……形同陌路啊。 “吃啊,不对口味?”李修远好奇道,“另一半我都没碰,给你留的,你这不吃都凉了多可惜!” 林维桢脸色不太好,从头到尾没动几筷子。李修远仔细瞧了瞧:“不舒服?” “有点儿,”,林维桢索性承认了,“心肝脾肺胃,哪儿都疼。” 李修远知道他在开玩笑,但还是站起来,去接了一杯热水递给林维桢:“等会儿回去歇歇,你不是怕冷吗,说什么南方天气都是魔法攻击,穿厚点,别感冒。” “嗯,”林维桢把盘子往对面推了推,“别给我留了。” 李修远下午还有节选修,吃完又回了三教楼。林维桢没课,回到家里的小阳台,吹了一下午风。之前约到何清去游乐园的兴奋被风吹淡了,他忽然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 日子不紧不慢地流逝,《小王子》的筹备也接近了尾声,戏剧社要在期末季前两周完成演出,场务组已经开始联系校级团队安排时间、地点和宣传计划,林维桢时不时会收到消息,问他有没有空参与加场排练。 《学霸攻略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7 加场都排在周末,林维桢心里堵着,虽然还是想去见何清,但打开手机,往往一句话打字到一半,就删了个干净,反反复复,最后也没主动约过,倒是老老实实地排练去了。 何清反而有些不自在。 周六晚上,姜枫照旧在屋里看综艺,杨浩和李晓嵩在操场打球,何清和导师讨论了下个月的实验安排,慢悠悠地走回宿舍,路上见到戴着耳机听歌的人,总是莫名想到林维桢。 何清打开手机,调出了和林维桢一起听过的歌。旋律温柔,歌词温柔,漫天星光一样温柔。 604没锁门,何清进去的时候耳机还没摘。 “回来啦。”姜枫打了招呼。 何清点头,把包放在椅子上,一眼看见了贴在墙上的明信片。 “祝何医生超越偶像,前途光明。” 何清倏地想道:“他给我寄明信片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姜枫按下暂停键,在高级转椅上打了个旋儿:“哎老何,你那同学好久没来啊,以前周六周日,你不是经常跟他吃饭?” 何清被戳中心事,脸色有些不自然,偏过头道:“估计是忙吧。” “我估计也是,”姜枫道,“他是W大戏剧社的,期末前有场演出呢。” 何清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姜枫:“噢,赵琳琳说的,海报都贴在宣传栏了,她还打算去捧场。” 他说完才后知后觉,品出何清那句话里质问、急切、不满……甚至还有点酸的味道。 姜枫捋了捋最近的事情,福至心灵:“说起来,你去游乐场,约的是林维桢吗?” 何清没否认。 姜枫细细一品,忽然想起上回去W大的出租车上,何清对着倒车镜里的林维桢笑了一下。 何神这棵铁树,不会要开桃花了吧! 福尔摩姜串联蛛丝马迹,心里顿时涌起惊涛骇浪,他镇静下来,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我打算跟赵琳琳一起去看演出,你去不去?” --------------- ## 第 21 章 长龙般的地铁晃荡着前进,车厢内有些闷,低头族们各自沉浸在一方屏幕里,偶尔能听见几声咳嗽。何清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六点。 “来得及吗?”何清问。 他用的是一贯淡然的语气,调子平平,不掀波澜。但作为室友,姜枫实在太了解他了,这分明就是迫不及待的表现,如果真的无所谓,何清这种惜字如金的人连嘴都懒得张。 “悬,”姜枫装模作样,“还不都是你临到阵前犹豫,我和妹子约了六点半,演出七点半开始,迟到的话饭都吃不上。” 何清略略抬了下眼皮,没接话。 他出发前站在宿舍门口想了整整一刻钟,头一次体会到灵魂分裂成两个小人儿互相掐架的感受。 “你一不懂法语,二不懂剧,去干嘛呢跑那么远,”一个小人据理力争,“而且还没跟林维桢打招呼,多不礼貌。” 另一个小人淡定反驳:“管他呢,就是想去。” 就是想见他。 何清自认为是个有逻辑有原则的人,不会脑子一热做什么奇怪的决定,但面对林维桢的时候,好像哪儿不太一样。林维桢就是数据处理的极端值,回归分析模型里不能解释的变量。 何清直到坐上地铁还有些恍惚。 姜枫接着问道:“所以林维桢不知道你要来啊?” 见对方点头,姜枫不由得在心里啧了一声,又道:“这种演出呢,最后演员是要上台致谢的,咱们作为亲友团,是不是该表示一下,比如送个花什么的?要不别人有花,林帅哥没有,多不好看!” “不会没花,”何清笃定,“他特别受欢迎。” 姜枫恨铁不成钢,心想你都知道人家受欢迎还不赶紧下手,是留着以后哭呢! “这就不对了,”姜枫装腔作势地一晃脑袋,“人人都觉得林维桢有花,人人都不送,那他很可能就变成一朵高岭之花了。买个花而已,屁大点事儿,我陪你去,大学城地铁站4号口,右转刚好有一家。” 何清若有所思,竟觉得这逻辑没毛病。 不过他看着姜枫一脸得意,很快反将一军:“知道的挺清楚啊,给赵琳琳送过?” 姜枫嘿嘿一笑,说到自己的事儿,终于有点不好意思了。他一边挠头,一边道:“哎,就送过一次,感觉她也没有特别高兴……浩哥说女生脸皮薄,估计是背后偷着乐,能答应一起去游乐场就是大进展了。” “要是能在游乐场确定关系,”姜枫一边乐呵呵地想着,一边晃了晃手机,那屏保照片是他和赵琳琳看电影的合照,“本人就脱离604单身贵族群体,享受爱情的痛苦去了!” 何清:“行了,看把你美的。” 何清心里着实为他们高兴,和赵琳琳同学三年,他知道这是个好姑娘,而姜枫表面看着嘻嘻哈哈,跟情圣下凡一样,其实心里特单纯,是个有责任感的人。那张在电影院拍的合照,两人都比着剪刀手,笑的一脸灿烂,怎么看怎么般配。 缘分到了,挡都挡不住。 单身贵族何清没感慨完地铁就到站了。两人顺着人流下了扶梯,姜枫还没吱声,就看见何清迈开步子从4号口出去,往右一拐进了花店。 “哎呀,”姜枫环抱手臂,看着何清挑花的背影,“有些人表面跟个冰块一样,心里都快烧起来啦。” 结果姜枫左等右等,眼见着和赵琳琳约的时间都要到了,何清还在花店里不出来。 “这么慢,”姜枫嘟囔着走进去,“这是挑花还是种花呢!” “先生您看,这风信子也挺好,养起来不花太大功夫,”花店姑娘热情如花,正滔滔不绝地介绍,“满天星也很受女生欢迎,这几个颜色拼在一起,简单大方又吸引人……” 何清除了点头也不知道说什么,花瓶一样地杵在那儿,觉得挑花难度不亚于在实验室分离细胞。 姜枫心想你这不行,他要送的是个大老爷们儿,得直截了当,送满天星要暧昧到花都枯了。 “玫瑰花有吧,”姜枫插话,“我们要玫瑰,红色的。” 何花瓶震惊地看了他一眼。 “当然啦,”花店姑娘甜甜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在这边,您要多少朵?” 五分钟后,何清捧着十九朵红玫瑰,坐上了去W大的直达公交。他穿着一件浅色风衣,领子立起来,把玫瑰映的更加娇艳欲滴,再配上一副冷淡的面孔,引得乘客频频回头。 “不错不错,”姜枫乐道,“本艺术家认为,你这打扮,就是有冲击力的矛盾美。” 何清瞥了他一眼:“为什么买十九朵?” “凑个吉利,”姜枫一边打哈哈,一边觉得学霸真好骗,“要不买一朵啊,多磕碜,十九朵不算多,起码有一捧呢。” 公交到站,何清先一步走了下去,姜枫跟在后面,还听见了两个后座女生的窃窃私语。 “这帅哥太好看了!” “好想跟着看看,这花买给谁的啊……” 姜枫眯眼一笑,觉得心情舒畅:“林维桢啊,哥们儿就帮你到这了!” 赵琳琳已经等在W大西门了,她穿着一件蓝色长裙,配着同色系的耳坠,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 “何清也来了!”赵琳琳惊讶道,“天,你这花……” 何清下意识偏了偏头,脸上有点热。 姜枫抢先一步,道:“走吧走吧,要到点了,我看只够买根玉米啃一啃。” 赵琳琳笑了笑:“好不容易来一次,哪能让你们啃玉米。吃的我都买好了,他们演出的大教室旁边有个小隔间,我跟林维桢打了个招呼放那边了。” 两个月之间姜枫和赵琳琳单独约了好几次,如今相熟的很,有说有笑地走在前面。倒是何清,走着林维桢走过无数次的主干道,沉默地独自忐忑。 戏剧社今晚的演出面向全校,何清走到入口的时候,已经看见社员在有条不紊地登记观众名字了。赵琳琳跟葛颜挥了挥手,问道:“林维桢呢?” 葛颜正忙着,她咬着笔,一手拿着一沓文件,另一手指向后台隔间。 但看见何清的时候,那根笔“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葛颜一脸震惊:“琳琳,这帅哥谁啊?” 赵琳琳眨眨眼,笑道:“林维桢朋友,来捧场的。” 好巧不巧,她话音刚落,便听见了林维桢的声音:“葛颜,我这边缺一份……” 林维桢一抬眼便怔住了。 何清也是。 两人一个站在台阶上,一个站在台阶下。林维桢穿着纯黑色西装,衬的整个人更加笔挺,领口还没扣上,锁骨若隐若现。他说话向来带三分笑,开口就带着酒窝,因为一会儿就要上台,连头发丝都精心打理过,映在何清眼里,像一个从画里走出来的少年。 林维桢难以置信地低喃道:“何清?” 何清点点头没说话,但眼神一直没离开过对方。 他嘴唇有些干,不知道是因为一路没喝水,还是因为心里在冒火。几乎两个月不见,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像是吸满了养分的藤蔓,破土而出肆意生长,紧紧地撅住了他的心脏。何清陷在这种强烈的情绪里,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是喜欢林维桢的。 那不是对同龄人的赏识,也不是曾经的同学在大城市惺惺相惜的情分。那是眼里只剩一个人的、排他的占有。 所以看见他才会忍不住开心,离开他也会忍不住想念。看他看过的书,听他听过的歌,帮他考虑到他自己都没在意的细节。 何清没拷问过自己,是因为没想过爱情会以这样的方式降临。但此刻破开了那一层壳,却发觉这是理所应当的,性别无所谓,只要是林维桢就好。 是他就好。 人群中的暧昧最为暧昧。赵琳琳抬头看看林维桢,又偏过头看看何清,嘴巴大的能塞下鸭蛋。 她又往左看了眼姜枫,只见对方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举重若轻地点了点头。 赵琳琳傻了。 姜大师觉得这气氛差不多了,终于笑嘻嘻地打起圆场:“林帅哥,只看见何神没看见我呐!我们后援团坐地铁过来多不容易!” 林维桢这才回过神来,咳了一声缓解尴尬。再抬起头,他又恢复了标志性的笑眼,走过来道:“谢谢后援团了,我说赵琳琳怎么要两个VIP位子呢。我自己还有个前排座位,给你们仨刚好。” 赵琳琳还愣着,姜枫凑近一些,悄悄地拽了拽她的袖子。 “啊哈哈哈,行,”赵琳琳反应过来,觉得自己简直像千瓦级电灯泡,她干笑两声,又道,“那老林,我们先吃点东西去,一会儿演出加油!” 林维桢挥了挥手:“嗯,快去吧,你那饭旁边摆了几瓶水,是我放的,随便拿。” 姜枫看何清还杵在原地,心累地想:“我今天简直要做个老妈子。” “走了,”他拍拍何清肩膀,又朝林维桢笑了笑,一语双关,“哥们儿看好你!” 葛颜望着几个人往小隔间走去的背影,忽然想到林维桢在教室里扬着嘴角回微信的样子。 “破案了,”葛颜啧啧摇头,“破案了破案了破案了……” 林维桢尴尬地搓了搓手,终于把没说完的话补全:“我这边缺一份灯光流程图……” 葛后勤摆出一副“老林你真不够意思这都不跟我说”的表情,从抽屉的文件夹里找了份新的。 七点二十分,观众已经基本到场,戏剧社的灯光师等人全部就位,负责造型的王曦最后给要出场的演员检查一遍衣服和妆容。 林维桢算是最省事儿的,总导演别出心裁,就让他走这种带点暗黑、带点禁欲风格的路子,穿上西装,演一朵脆弱骄傲的玫瑰,要的就是反差效果。 王曦上下打量一番,笑道:“咱们玫瑰真是怎么看怎么帅。” 林维桢也笑了:“都是造型师的功劳。” 王曦听了很受用,美滋滋地打了个响指。她一转头,突然看见桌上摆了一捧新鲜的玫瑰花。 十九朵,特别艳。 “啥时候弄的新道具!”王曦眼睛一亮,冲过去拆出一朵,放在林维桢面前比划了一下,“给,放西装口袋里,绝了!” --------------- ## 第 22 章 墙上的时钟走到七点半,一阵轻柔的钢琴声响起,嘈杂的观众席渐渐安静下来,整间教室忽地变暗,唯有舞台上打着一束光。舞台两侧是两个写着双语台词的屏幕,以照顾法语系以外的观众。 何清坐在左侧的第一排,隐匿在黑暗中,怀里还抱着那一束玫瑰花。 姜枫在旁边压低声音道:“有时候真羡慕外院这种气氛,三天两头都是有意思的活动,不像我们苦逼医学生,难啊。” 赵琳琳一听笑了:“人不都是互相羡慕么,外院的同学跟我说他们课业压力也很大,挺多人对毕业薪酬也不满意。反正各行各业,还是要学的好才行。像何神跟老林,都能把专业学到顶尖,他们俩以后还怕养活不了自己啊?” 姜·未来妻管严·枫小鸡叨米般地点头:“对对对,你说得对。” 赵琳琳又被逗笑了,和姜枫待在一块儿,心情总能变亮。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何清敏感地捕捉到“他们俩以后还怕养活不了自己”这句话,忍不住断章取义,多想了一步。 爱情对何清来说是个严肃的事情,他没时间随便谈个恋爱玩一玩,认定的感情和认定的事业一样,都不会放手。 喜欢的人,是要过一辈子的。 何清在没人看见的地方自顾自笑了一下,手里的花捏的更紧了。 舞台上,飞行员降落在远离人间烟火的撒哈拉沙漠,遇见了小王子。 扮演小王子的社员叫陆晖,平时人称戏精,是戏剧社的活宝。排练的时候,他时常灵机一动,给角色加一些小细节,总体是按着剧本前进,却有极鲜明的个人风格。 小王子和飞行员初识的场景因着陆晖夸张的表情和动作变得滑稽而可爱,幕后的钢琴伴奏也欢快起来。 两人聊到“绵羊吃小灌木”时,何清听见后排的女生开始互相耳语。 “林维桢是要上台了吧,小王子马上要说起他的玫瑰花了!” “是啊!我期待好久啦。林崽,姐姐为你打call!” 何清没吱声,却觉得心跳有点快。他一直知道林维桢人气很高,如今身在W大,“林维桢受欢迎”这个概念才成为了实感,自己竟莫名有些自豪。 台上的小王子眼睑一垂,显得羞涩起来:“Si quelqu’un aime une fleur qui n’existe qu’a un exemplaire dans les millions et les millions d’etoiles, a suffit pour qu’il soit heureux quand il les regarde. Il se dit: Ma fleur est la quelque part... (如果有人爱上了在这亿万颗星星中独一无二的一株花,当他看着这些星星的时候,这就足以使他感到幸福。他可以对自己说:我的那朵花就在其中的一颗星星上……)” 音乐风格渐转,灯光比起刚才又暗了些、柔了些,背景变换,叙事变成了小星球上的回忆。 幕布后林维桢缓缓走了出来。他胸前的口袋插了一朵新鲜的玫瑰,在黑色西装的衬托下红的耀眼。灯光师跟上节奏,十分给力,林维桢站定,一侧身,淡淡地笑了下。往日那点甜味儿被严丝合缝地藏起来,虽是笑着,眼底却有化不开的伤感。 “天哪!”后排女生捂着嘴小声惊呼,“真的好看!” 姜枫一愣,转头看向何清,在对方莫名其妙的眼神里数了数玫瑰花的数量——十八。 姜枫嘴巴抿着憋笑,越憋越想笑。他一开始并不知道林维桢演玫瑰花这个角色,撺掇着何清买玫瑰就是想给这俩人添一把火,怎料想误打误撞,添的恰到好处。 姜枫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小天才,狠狠朝何清眨巴了几下眼睛,又示意他看向林维桢。何清这才反应过来,方才吃东西的时候他把玫瑰花放在小隔间,估计是被戏剧社的同学当成道具了! 何清喉头动了一下,台上那朵玫瑰突然多了些隐喻的含义,和自己手中的玫瑰交相辉映,连起一根隐形的线。 “我那时什么也不懂,”小王子露出懊恼的神色,他与林维桢站在舞台两端,像是隔了一道长河,“我应该根据他的行为,而不是他的话来判断。” “花的心事多么自相矛盾,”小王子面朝观众,陷入追忆,“我当时太年轻,不懂爱,不懂爱他。” 陆晖的声音很有感染力,背景的钢琴伴奏明显用了几个重音,仿佛敲在了何清心上。 他忽然想起很多事情,想起吃鱼火锅那天,林维桢意有所指地看向自己,说:“喜欢,当然喜欢了。” 回忆像拉长的镜头,所有的欲言又止都有了下文。 台上的小王子要离开他的星球了,他拔下最后几棵猴面包树,也是最后一次给玫瑰浇水。导演把告别设计成了一段舞蹈,是最出彩的部分之一,伴奏很安静,无声胜有声。 何清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手心都是汗,有些黏。 “再见了,”小王子说,“再见了。” “我要哭了,”后排的女生小声道,“玫瑰花真的好委屈。” 另一人安慰道:“看表演嘛,别太入戏。” 可最入戏的不是他们,何清已几乎分不清自己是观众,还是戏中人了。 一曲结束,林维桢轻轻喘了一下,不知是头戴话筒收音太好,还是何清听的太专注,连这点细节都没放过。 林维桢仰头,朝观众席看去,一不留神撞进了何清的眼神。 四目相对之下,似有什么呼之欲出。 “Mais oui, je t’aime. (是的,我爱你)”林维桢缓缓地、缓缓地说出玫瑰花的最后一句台词,“Tu n’en as rien su, par ma faute.(但是你一直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我特别喜欢玫瑰的隐喻,终于有机会写在小说里啦,开心!! 今天有点短小了因为我写文前还把《小王子》复习了一下找感觉QAQ然后写到这里就要上课去了QAQ 感谢法语顾问帮忙找了法语原文台词!是原文!开心~ 希望读者喜欢浪漫的林林!(和追求浪漫的作者=w=害羞)爱你们。 感谢在2020-05-24 12:42:19~2020-05-25 12:59: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飞飞不是大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北卷 19瓶;绿满姑娘 10瓶;喵儿咪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 第 23 章 一个半小时匆匆而逝,演出很快接近了尾声。温柔的钢琴旋律如同夜半倾诉,飞行员站在舞台中央,似是在眺望远处的星辰。 “如果这时候有个小孩子出现,”他说,“有一头金发,笑着,不回答问题,那你一定猜得出他是谁。请告诉我,给我些安慰,给我写封信。” “告诉我他回来了。” 飞行员深深鞠躬,再抬起头时,灯光骤然亮起,屏幕上出现一行大字“LA FIN”(全剧终)。 全场掌声雷动,姜枫使劲儿拍着手,掌心都拍红了,他转头朝赵琳琳道:“你们学校演出水平真的很不错!都能放在市里参加比赛了吧!” 不少观众比姜枫还要激动,后排此起彼伏地响起“bravo”的高呼。赵琳琳也喊了几声捧场,又笑道:“那当然啦,W大人文学科还是很强的,外院这边学校也给了很多资源支持。” 两人随口聊天的时间里,舞台大幕已经合上又拉开,主演陆晖站在中间,朝两边挥挥手,演员便依次上台站成一排,钢琴伴奏也被请上来,接受观众的欢呼。 前排一个男生突然在一众起哄声里冲到台上,给钢琴伴奏的女生塞了一捧花。这下可好,他像是在舞台上投了一颗炸弹,演员和观众一起尖叫起来,男生送完才开始害羞,挠挠头又退了下来,女生接了花,脸红的跟苹果一样,却笑的合不拢嘴。 音响师恰到好处地放起了情歌,场内的气氛更热烈了。姜枫推了何清一把,在嘈杂声里喊道:“快快快,冲啊老何!” “等下,”赵琳琳扫过一排演员,突然道,“林维桢怎么不在台上啊?” 何清比赵琳琳发现的还要早,手里紧紧攥着那捧玫瑰,有些不安。 林维桢下场后便一直在后台隔间里,坐在角落闷声不吭,两手握着一瓶矿泉水,半个小时才喝了几口。 “怎么了?”葛颜过来问道,“不舒服?” “没事儿,”林维桢抬头笑了笑,“上台有点紧张,缓缓就行。” 葛颜安慰道:“别紧张,我看了,演的挺好的!迷妹收割机这回要夺走几颗少女心呢?” 林维桢笑笑没再接话,葛颜看他没大碍,就忙自己的事儿去了。 林维桢心跳的太快了,快到要裂开,何清的到来本就是个意外,他无法克制,想要看着他,想要说出藏在心底的话。胸口的玫瑰仿佛不是一朵花,是他几百个日日夜夜凝成的沉甸甸的念想。 他为什么来? 他为什么带着玫瑰来? 狂喜、自我否定与渴望来回交织,林维桢仰头深吸了一口气,拧开盖子,刚打算再喝一口水,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学长?” 肖雯茜拉开帘子,缓步走了进来。 她是社团的管理人员,没参与演出,但要操心大大小小的事情,也从头忙到尾。林维桢抬眼朝她笑了一下:“今天辛苦了,什么事儿?” 肖雯茜两手背在身后,手指缠在一起,她想往前走一步,但觉得太近了,怕自己打退堂鼓,索性顿在原地:“要是学长方便……我有些话想说。”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q i s u w a n g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 c c 或q i s h u 9 9 .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你这花得送,”姜枫拍着何清的肩膀,“走走走,去后台找找人家。” 姜枫说完给赵琳琳使了个眼色,两人心有灵犀,赵琳琳迅速接上:“老林是不是不舒服?这种谢幕一般演员都要来的,你看在剧里演龙套商人的都上去了,玫瑰花这种耳熟能详的角色,虽然是配角,也不能不出来嘛。” 姜枫不由得心里感叹:“我未来女朋友真聪明!” 何清神色淡淡地点点头,但姜枫已经看出来他迫不及待了,索性送佛送到西,推着何清去了小隔间。 这晚的演出着实成功,戏剧社所有同学与有荣焉,几个女生正颇有兴致地自拍。赵琳琳上前打招呼问道:“林维桢在里面吗?” “在,”女生道,“应该在里面歇着喝水呢。” 姜枫谢过她们,往前边走边道:“你看吧我就说他在……” “有人。”何清顿步,忽然道。 “学长,”肖雯茜鼓起勇气,但声音还是像小猫一样,“我……喜欢你。” 林维桢一愣,刚要开口,却被对方迅速打断:“别急着拒绝我好吗?我知道你现在……可能没那个意思,但是,我们可以试一试啊,说不定你会发现我就是那个人呢?” 帘子外的三个人听了个一清二楚,姜枫和赵琳琳面面相觑,然后同时向何清投去小心翼翼的试探眼神。 何清面色如常,但已经被手上的动作出卖了。 他低头不断拨弄着其中一朵玫瑰,十几次后,花瓣终于不堪重负,可怜巴巴地掉了。 “走……走吧?”赵琳琳咳了一下,压低声音,“人家……小姑娘,告白呢。” 何清丝毫没有要动的意思。 姜枫觉得身边站了一罐子泡菜,酸味儿都飘上天了,不禁露出了牙疼的表情。 姓何的酸泡菜罐嗓子很干,耳朵倒是继续兢兢业业地工作着。 肖雯茜生怕冷场,又磕磕绊绊说了好多话。 “我喜欢学长很久了,”她低下头,“开学第一周,我在三教楼的小花园看见你背书,就没忍住走过去偷听了一会儿。那天阳光很好,学长说法语……真的很好听。我知道你愿意来戏剧社的时候高兴坏了,想着能多接触你,能每周排练都看到你。公选课的时候,我都坐在你后面,你不知道……其实你给我过很多鼓励。既然我们都是单身……” 肖雯茜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连自己都听不见了。 林维桢静静地听她说完,从凳子上起身,把矿泉水瓶放在一旁,往前迈了一步。 “谢谢你,”林维桢笑了笑,“谢谢你喜欢我。” 姜枫一听急了:“怎么回事儿!” 赵琳琳一把抓着他:“别急啊,这会儿怎么进去?” 姜枫后知后觉,才发现这是他和赵琳琳第一次牵手。他整个人一抖,冻在原地,舌头打了个结实的结。 赵琳琳后知后觉,终于也发现了,被烫了一下似的赶紧松手,脸上有点烧。 何清屏着呼吸,觉得这几秒钟像几个世纪一样漫长。 他终于等到了林维桢开口,对方笑着,语气十分温柔。 “我也有喜欢的人了,”林维桢道,“所以,抱歉。” 肖雯茜咬着嘴唇,有点想哭。 “我喜欢他更久,”林维桢似乎想到了什么往事,“我从高中就开始喜欢他了。别人可能觉得他性格有些冷,但我知道他有多好,多温柔,多坚定。” “他很努力,很上进,”林维桢低头,自嘲般地笑道,“认定的事情,多难都会往前走。我一直觉得自己配不上,高三整整一年我们都没怎么说话,我离他太远了,我考不上他的大学。” 肖雯茜抬起头,忽然有些触动。 林维桢从没在外人面前说过这些,肖雯茜看得出他在掏心掏肺,怕自己太难过。 “后来我知道他填了F大的志愿,”林维桢道,“他一定考得上,所以我把高考六个平行志愿都写上了S城的学校。再后来,我成了W大的学生,大一一年我也不敢联系他,我觉得还不够好,还不能和他站在一起,和他面对未来。” “你很好,”肖雯茜眼眶湿了,她低头嘟囔道,“学长,你特别好。” 林维桢笑了笑:“嗯,比以前有了点进步。所以,雯茜,我不是最适合你的人。” “你会遇到你的王子的,”林维桢道,“一定会。” 两人沉默地对立片刻,肖雯茜抬头笑了笑:“嗯,谢谢学长。” 她转过身,刚要抬腿,又回头道:“祝你……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话音未落肖雯茜就哭了,眼泪止都止不住,她掀开帘子出去的时候半捂着眼睛,完全没看见三个人手忙脚乱地往侧边站。姜枫和赵琳琳脑子都生锈了,尤其是赵琳琳,把林维桢的话反反复复想了好几遍,又回忆起他跟何清坐同桌的事儿,还有学期开始聚会的时候蒋海莹八卦的神情,觉得自己错过了一个亿。 林维桢松了口气,重新坐到凳子上,心里还是堵。 肖雯茜伤心一段时间是难免的,但总算是最真诚的结局。天涯何处无芳草,善良漂亮的小女孩,又怎么会没有王子来爱。不像他自己,林维桢想,他陷入了一个名叫何清的美梦,怎么都不愿醒。 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应该光明正大地出柜,这样肖雯茜起码不会为自己伤心。 但他下一刻就想象到了小姨一家厌恶的神情,还有因为告白错失挚友李修远的丁骏年。 上帝有一杆称,给谁一颗敏感的心,让他觉得花香鸟语,云卷云舒皆是诗,就会让他成倍地放大痛苦,让他畏惧。 爱生忧怖,百转千回。 林维桢按了按眉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社团的人都在热热闹闹地庆祝,自己一直躲着也解决不了问题。 他跳下高凳,伸手掀开帘子—— “啊哈哈哈哈老林 ! ”赵琳琳干笑几声,“辛苦了辛苦了!演的真不错!啊哈哈哈你说是不是啊姜枫?” “是是是是啊,”姜枫突然被拽到前面,“那那那个,听说何清有事儿找你,我跟琳琳就先走了回见啊兄弟!” 林维桢愣在原地,掀帘子的手像是被定住一样。姜枫和赵琳琳迅速逃离现场,但没走远,偷偷躲在墙后当特务。 何清侧身站在原地,定了定神,迈开步子朝林维桢走过来,映在林维桢的眼睛里。 林维桢好不容易平复的心脏又开始狂跳。 “你只拿了一支,”何清指了指林维桢西装口袋里的花,把手里的一捧玫瑰递过去,“这些,都是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终于写到这里了呜呜呜我没了!为崽子的爱情流泪 感谢在2020-05-25 12:59:36~2020-05-25 18:43: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立日丸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 第 24 章 《学霸攻略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8 “怎么走了?”姜枫急得跳脚,“何清你说什么了把人家气走了?” 这晚来看剧的人很多,期末季前,除了戏剧社公演,还有别的大型活动彩排。皓月高悬,W大校园依然人声鼎沸。何清心不在焉地朝前迈步,姜枫和赵琳琳一左一右地跟着,他们俩刚躲在墙后看见林维桢接过玫瑰,还没跟何清聊几句,就匆匆离开了小隔间,连最后戏剧社的大合照都没去拍。 “没说什么。”何清低头道。 两人的确没说几句话,林维桢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你有没有听到”,何清也几乎是下意识地回了一句“没有,刚来”。 林维桢要是知道这番掏心掏肺的剖白被正主听见,老脸都没地儿搁了。 姜枫不信,还在不依不饶地叨叨,何清没怎么接话,又走出好一段距离,能看见W大西门的时候,才偏头朝赵琳琳问道:“戏剧社的人说……林维桢有急事要回家。” 何清顿了顿,若有所思:“所以他自己住?” 赵琳琳:“啊,对,他是自己住。大一军训那会儿他在新生联欢会唱了首歌,连我们管院都有人想打听林维桢是哪个宿舍楼的,最后问出来人家直接办退宿了。” 何清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手指捏着花店的小票,一团纸被弄的皱巴巴的。他钻进去想事情的时候会有些小动作,但鲜能被人发觉。 高中的时候,何清所听到的对林维桢的评价大多是帅,甜,对人好,清一色的夸奖里,不知是谁说了一句“独”。一开始何清没怎么在意,直到两人同桌,又一起经历了保送的事儿,他才觉得这个“独”字说的很中肯。 何清是极少数清楚他家里情况的人。林维桢二十年的人生从中间撕裂,成了界限分明的两段。阳光和温柔是灵魂的底色,而敏感和疏离也是刻在骨子里的。谈不上全然伪装,只是大多数情况下,他都用前者示人,后者示己罢了。 何清想着想着,心里有点儿疼。 W大开往地铁站的公交几乎空了,整辆车一共只有两三个乘客。姜枫跟赵琳琳道别,随何清上了车,坐在后排,斟酌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刚琳琳在,我不太好讲。现在就咱们俩,何清,当室友一年多了,一起出来上学,在S城你们就是我亲人。” 车窗外一排排树木掠过,电线杆立在黑夜里,像城市的守卫。便利店的灯还亮着,如同茫茫暗海上为旅航者留下的灯塔。 “爱情这玩意儿就是很玄幻,”姜枫继续道,“认识你不久我就觉得,何清这人太轴了,不谈恋爱才是正常的,谈了恋爱就是一辈子不分的那种。喜欢就别错过,真的,能让你动心,真是个奇人。” 何清笑了下,他想到林维桢的笑,和平常的笑不一样,眼睛弯的弧度很小,看似平淡,嘴角却扬的更明显,还会下意识地收一点下唇,像是偷偷吃到糖一样。 “我不知道这么讲会不会显得站着说话不腰疼,”姜枫说,“但没什么,男生和男生谈恋爱真的没什么,如果S城这种国际前沿大都市都要对同性指指点点,敬自由不就是一句空谈了?” 何清抬起胳膊拍了拍姜枫的肩膀,兄弟之间不必言谢,一个动作,心里就全清楚了。 “我没什么,”何清说,“真的。” 梁伟不会管,也没什么立场去管,梁岚那丫头真是巴不得何清跟林维桢在一起,她好每天看帅哥养养眼。顾晓燕那关有一点难过,但不至于一棒子打死说不通。何清十八岁生日那天,顾晓燕点上蜡烛,火光映照下,她眼里有亮晶晶的东西。 “希望你永远快乐,”顾晓燕说,“永远做自己。” 顾晓燕被前夫背叛,青春有多美,如今想来,一地灰烬就有多惨淡。她不想让儿子学医,一方面是知道行业的辛苦,另一方面是和过去划清界限的私心。这是人之常情,何清一直理解,但在十八岁报志愿的时候,也不曾妥协。 最后顾晓燕也没有强迫何清换专业,倘若知道他爱上一个男生,惊讶之余,也不会真的去棒打鸳鸯。 难的是林维桢,何清心想,养育之恩最是无以为报,又不像亲生父母一样可以把很多事情放在台面上讲。许盈无心说一句话,以林维桢的性格都会辗转反侧想一夜,而这种事情,不少长辈都是旗帜鲜明地反对。 “慢慢来,”何清闭了闭眼,往后仰头,叹道,“慢慢来吧。” 何清和姜枫到宿舍已经很晚了,姜枫拽了条毛巾,拿上东西去浴室冲澡。何清放下包,靠在桌旁,掏出手机给林维桢发了条微信:“我到宿舍了。” 那边很快回复:“早点休息。” 随后,备注“林”和“对方正在输入”反复切换,何清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林维桢再发来什么。 何清自顾自笑了下,翻出在W大拍的一张照片,发了本学期第二条朋友圈。 那张照片是贴在宣传栏的《小王子》的演出海报,最大的一行字是法语,“Ce n’est que par cur que nous pouvons voir l’essence.(只有用心,才能看清本质的东西。)” 何清退出朋友圈,又对着林维桢的对话框看了一会儿,随即点进他的头像,把当时草草备注的“林”,改成了“维桢”。 “你也早点睡,”何清回道,“Bonne nuit.(晚安)” 何清临睡前又看了眼手机,除了赵琳琳这种知道真相的默默点赞不说话,其他吃瓜群众都对何神忽然发一张《小王子》海报感到好奇。 蒋海莹留言:“大佬,你要学二外啊?” 何清单手打字:“在考虑法语。” 蒋海莹发了个大拇指:“大佬不愧是大佬,我最近复习六级都要吐了。” 何清这才想起来十二月确实要考六级,他自己还报名了。 但他也不用怎么复习,医学院不少资料都是英文,平时看的顶尖期刊也是英文居多。何清粗粗算了一下,自己考出来估计要比林维桢底一些,但分数绝对够用。 还有大学同学留言:“想不到何神喜欢看剧!回头约啊!” 何清:“有机会约。” 何冰箱难得跟朋友圈互动了一波,一直等到十二点多,终于看到了点赞的人里多了一个“维桢”。 何清心里一下子就软了,像躺在云朵里一样。 另一边点赞完的林维桢仔仔细细看了每一条共同好友的评论,看见何清回复蒋海莹“考虑法语”的时候,心猛地一跳。 林维桢坐在床上,台灯的柔光映着他的眉眼,也映着桌旁的玫瑰。他把十九朵花一支不差地带回去,特意找了个大瓶子洗干净,自己动手给花修剪一番,又小心地放在花瓶里摆在桌面上。 其实被当成道具的那一朵已经有点蔫儿了,放在西装口袋里折腾了一番,花瓣耷拉着,了无生气,但林维桢舍不得扔。 太怂了,林维桢心道,我真是太怂了。 接过玫瑰之后他几乎是逃开的。 患得患失这个词像是为他量身定做,林维桢心里那根弦已经崩到极致,何清再往前走一点点,他恐怕就要变身海啸,把对方淹了。 但他不敢,就像宇宙飞船上天前,每个数值都要反复清查,错一个小数点就是灭顶之灾。何清送花,哪怕送的玫瑰花,就一定是炽烈的爱情么? 万一是自作多情呢? 林维桢试着想了想自己告白被何清拒绝的画面,才想了一半,就觉得肝肠寸断了。 他又想了想放弃何清,看着他娶妻生子,和一个不知名的姑娘携手白头的画面,想的一阵胃疼。 过了一会儿他才发现自己是真的胃疼,社团给演员准备的晚饭他没来得及吃,见了何清后就再没了心思吃。林维桢从床上跳下来,从小冰箱里拿出一罐八宝粥,打开拉环倒在碗里,放进微博炉加热了一分钟。 这么一折腾就到了两点钟,林维桢翻来覆去,到天亮也没怎么睡,第二天强撑着去班里上早读,清晨一杯咖啡下肚,中午还是遭不住,又买了一杯加浓的。 葛颜原本打算好好八卦一波,对林维桢不够意思进行强烈谴责,但看着他一副没睡好的模样,用十八线小说家的素养脑补了一出大戏,顿时不太好意思问了。 一天的课上完,食堂又变得拥挤起来。 “看你那黑眼圈儿,”李修远一边夹了口菜,一边问道,“演《小王子》累成这样啊?” 林维桢没正面回答,扒拉着米饭道:“吃完就回去补觉。” 食堂里嘈杂一片,还放着背景音乐,一曲放完,下一首换成了Nol blanc,一首法语的圣诞歌,林维桢还给李修远推荐过。 李修远一听乐了:“食堂也给圣诞预热呢!今年圣诞出去玩不?” “有约了,”林维桢言简意赅,“去埃夫特游乐园。” 李修远夸张地“噢”了一声。 但林维桢和李修远都信奉君子之交淡如水,一个人不多讲,另一个从来不多问。这也是林维桢能和李修远一起做这么久朋友的原因之一。 说完这句林维桢就有点儿愁,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花那么大功夫约到何清,他不可能不去。 何清长了千里眼顺风耳似的,几乎在林维桢说“埃夫特”的同时,他忽地发来一条消息:“我查了查攻略,上面说得早点去排队,七点游乐园门口见,你看行吗?” 作者有话要说: 游乐园告白! --------------- ## 第 25 章 埃夫特游乐园地理位置靠南,仔细算来,离西郊还更近一些。林维桢特意调早了闹钟,乘地铁过去,到游乐园门口的时候给何清发了条消息:“我到了。” 纠结归纠结,心里那点雀跃还是藏不住的。林维桢对着手机屏幕整了整头发,又伸手把围巾拽的松了些,跟开屏孔雀一样。 但林孔雀的确好看,清晨人少,他在小喷泉旁边靠着等了一会儿,黑牛仔把腿拉的更长,一只手随意插在呢子衣口袋里,自己舒服,别人看着也舒服。已经有好几个小姑娘经过的时候放慢了脚步频频回头,还有人动了要联系方式的念头。 林孔雀还没弄完造型,手机屏幕忽然一亮。 何清居然发来了一条语音。 林维桢心里一动,另一只手从兜里出来,一起握住了手机。他犹豫了片刻,竟把耳机插进孔里,像是偷听什么秘密一样,多此一举到匪夷所思。 好像这样做何清的声音就是他一个人的,连喷泉雕塑都听不到。 不发语音似乎是年轻人心照不宣的礼节,省的一条消息过去,对方在上课或开会,点开也不行,转文字转的乱七八糟。 所以发语音和亲密在某些时刻便画上了等号。林维桢忽然想到语言学的选修课讲过,沟通的时候文字能体现出来的东西只有不到百分之四十,剩下的感情都在语气、表情和手势里。 我愿意把语气让你听到,就算你这会儿没空,也不碍事,想要给你的感情不差这几分钟。 林维桢想着想着就笑了,他长按何清第一次给自己发的语音,点了下收藏。 自己戏精了半天,林维桢才小心翼翼地点开语音,入耳式耳机塞得紧,声音似乎能直触心脏。何清说:“我在便利店买早饭,你吃什么啊?” 那个“啊”略略上扬,听起来心情很好,比他平时说话活泼,在背景杂音里,竟平添了些生活气息。 林维桢打完字又删了,也语音道:“都行,我去便利店找你。” 没几秒何清又回了一条语音:“姜枫也在,他跟赵琳琳约在今天了。” 姜枫站在何清身后,环抱双臂啧啧摇头。 何清的水平他实在是不放心,思来想去,只好用自己约会的时间帮一把。况且这两位都是赵琳琳的高中同学,一起玩也不尴尬。 林维桢隔着玻璃门就看见了正在扫码付账的何清,他侧脸线条很好看,白色的衣服衬的五官更干净,举手投足都让人着迷,百看不厌,放在一百个人里,林维桢都能一眼把他找出来。 这种气质林维桢太喜欢了,淡然,坚定,任凭外物变幻,心里还是一样清澈。 他忽然很想看看何清穿白大褂的样子,想见证他真正成为何医生的那一天。 何清付完账一转头就看见了门外的人,他笑了下,大步走出来,把身后的姜枫忘了个干净。 姜枫愤愤不平,对店员道:“用一张积分卡,和刚才那人号码一样。” 在S城这家便利店是连锁店,大一那会儿604宿舍头一次买东西用的是何清的手机号,剩下三个人懒得办积分卡,就都算在了何清号上,攒够了积分就一起买咖啡喝。 姜枫付完账道了声谢,出来招呼道:“早啊林帅哥,你这每天都跟模特一样,把我们老何的眼珠子都勾走了!” 林维桢笑着回了句“早”。 何清淡定地没理他,从袋子里掏出三明治递给林维桢:“火腿煎蛋的。” 林维桢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这是何清喜欢的口味,上回自己耍心眼儿说也喜欢吃,竟然被何清记下来了。 三个人随口聊了几句学校的事儿,都默契地略过了《小王子》的演出。有些东西总拿出来开玩笑就变味儿了,当事人放在心里明白就好。 反正纸包不住火,姜枫心想,这俩人一来一往,总有烧起来的时候。 排队到一半赵琳琳终于姗姗而至,她一边喘着气一边挥了挥手:“不好意思啊,我来晚了。” 姜枫立即献起了殷勤,嘴上道:“没关系,晚到是女孩子的特权嘛。”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过赵琳琳的书包,女生出来玩东西到底是多,伞,水杯,自拍杆,湿巾,凹造型的墨镜,零零碎碎塞满了一大半空间,猛一拎还挺沉。 赵琳琳笑了:“没有的事儿,下回还是得准时。” 这是一半真心一半客气的话,姜枫嘴甜,赵琳琳心里还是很舒服。 若是单独和姜枫出来玩,说不害羞是不可能的,何清和林维桢都在,赵琳琳反而自在很多。尤其是林维桢,高中合唱比赛排练那会儿他俩天天都对着谱子练和声,是一起忙事业的战友,同班同学里也算是很熟的人。 八点半开园,兴奋的情绪能传染,排队的人群立即热闹起来。 埃夫特游乐园目标群体很广,给小孩子设计的温和项目,给闺蜜拍照的小花园,给年轻人准备的刺激体验应有尽有。冬天天冷,小型漂流去的人少了些,过山车、海盗船、VR这种大项目还是热门。 大城市的压力下,游乐园是最能让人放松的地方之一。平时不论是西装革履,还是踩着小高跟出入高楼大厦,换上帆布鞋一进游乐场,都能年轻十岁,言谈间那点顾忌也烟消云散。 “冲冲冲!”姜枫激动道,“先去玩过山车!” 埃夫特游乐园的过山车刺激程度在全国都算出名,不光是姜枫,不少人过了安检就往东北方向狂奔而去。 “跑快点儿啊!”姜枫喊道,“人家小姑娘都把你们甩后面了!” 赵琳琳“噗嗤”一声笑了,也回头看了看,高马尾在脑后一晃一晃的。 何清是淡定惯了,让他跑着去抢热门项目,确实有点强人所难。林维桢就是抹不开脸,包袱太重,想在何清面前留点儿形象。两人都不紧不慢,跟散步遛狗的老爷爷一样。 “怎么办,”何清转头,语气里压着点笑意,“跑吗?” 何清不是没心眼儿,不过是没把心眼儿用在人身上,以前都献给实验和书了。如今眼里心里就林维桢一个,分析他也不算难事。 姜枫还在前面喊,他是真想玩过山车,被猪队友气的跳脚。 林维桢扬了扬眉毛,故作高深:“你跑吗?你跑我跟着。” 何清笑了,笑的很开,眼睛难得弯成这么大的弧度。 “嗯,”何清看向前方,“一起跑。” 下一秒他就握住了林维桢的手,不轻不重地往前带了一把。林维桢仿佛触电一般,等到反应过来,已经迈开步子往前跑开了。何清比他快出一步,林维桢刚好能从斜后方看见他的侧脸,风把头发往后吹着,表情能看的清清楚楚,有点恶作剧成功的得意。 把一切尽收眼底的姜枫喊了声“卧槽”,觉得没眼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拉手了!拉手了!拉手了! 感谢在2020-05-26 11:49:44~2020-05-28 12:52: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北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姜姜姜啊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 第 26 章 耳畔风声掠过,林维桢手心渐渐出了汗,有点黏。 何清一直都是很安静的存在。高中那会儿球场也是要抢的,九班的男生们约好了轮着抢,经常是下课铃还没响,坐在后门口的人已经抱着篮球,做好了冲刺的准备。这种事情何清没干过,一起打球的次数也不算多,林维桢是唱歌那一挂的,也很少参与。 但不打球并不代表运动少,何清跑步,偶尔还能在晚自习后的操场碰见林维桢。 虽然那个时候何清还不知道林维桢是跟着自己去的。 高三的学生对运动会的热情直线下降,基本都是体育课代表随便安排。林维桢被排上了跳远,这种蹦一下了事的倒还干脆,拿不拿名次不要紧。三千米长跑就要命了,课代表问了好几个人,他们都不太乐意,觉得太累,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跑好几圈儿,跟公开处刑一样。 何清本来排了四百米接力,看着课代表一脸愁容,说:“我来吧。” 体育课代表千恩万谢,填上了何清的大名。林维桢知道以后吓了一跳,四百米接力和长跑是连着的,他怕何清吃不消。 但何清很争气,接力超过了三个人,个人长跑拿了第二。林维桢在看台比他还紧张,何清冲过终点线的时候,风也是这样把头发吹到脑后,他脸上带着点笑,朝九班的位置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体育课代表乐的开了花,本来只是完成指标,想不到还拿了个奖,他早就带着几个男生等在终点,擦汗的毛巾和水挨个儿往何清手上递。林维桢离的远,除了长舒一口气,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这是林维桢印象里第二次看何清一边跑步一边笑。 居然还是拉着自己跑的。 何清没有要松手的意思,两人越跑越快,超过了不少抢过山车的游客,一直到排队入口才停下。 姜枫被酸的牙疼,觉得跟他们俩一起来真是多此一举,索性扭头和赵琳琳唠起嗑来。 “人还是挺多。”何清感叹道。 林维桢心跳还没平复,不知道是跑的猛了还是别的原因,点点头没说话。何清看他那样儿又笑了,从包里掏出在便利店刚买的水,拧松了盖子递过去。 “要命了。”林维桢小声嘟哝道。 何清听见了假装听不见,故意问道:“什么?” “是挺多,”林维桢打哈哈,“人是挺多的。” 何清偃旗息鼓,没追着问,心想:“挺可爱的。” 这么一想又跟喝了蜜一样,何清低头抿嘴,又觉得自己前几年太不解风情,居然一点儿都没看出来林维桢对他有意思。 何清记性很好,很多小事儿不往心里去,并不代表他忘了。记忆里的林维桢和身边的人重合,怎么看怎么顺眼,甚至想伸手在他头发上抓一把。 过山车起步,没过一会儿,整个场地都是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不少排队的人仰起头,表情各异。 有人脸上写满期待:“太刺激了!” 还有人想打退堂鼓:“妈呀,这我下来不得吐了……” 赵琳琳显然是后者的心态,有点儿怂。 “没事,”姜枫凑近了一些安慰道,“我坐你旁边呢。” 赵琳琳笑了下,还是怕。不过四个人里只有她一个女生,也没人笑她,都惯着。 一波人坐完出场,队伍往前移动,林维桢已经站到入口了。 “压力大吗?”何清忽然道。 林维桢“嗯”了一声,朝他看过去。 “压力大的话就喊,”何清说,“对自己要求高,平常也没机会说出来。过山车上谁都不笑话谁。” 他说这话也是给自己听的。人人只见学霸成绩好,不见学霸熬夜脱发被实验和论文逼到崩溃。 林维桢的绩点和各种奖、证摆在这儿,大一过成什么样,何清心里能推测出八九不离十。 这种苦没的说,说出来太作。饭要一口一口吃,学习要一天一天学,但凡有点成就,都不是单单靠热情或者热爱,撑不下去也得撑。 林维桢笑了,没否认:“是压力大,挺像在海里游泳的。” 何清:“怎么说?” 林维桢道:“高中学的东西有边界,考试有对手,每天有目标,像在游泳池里。真的走进一个领域,就是汪洋大海了,没有边界,没有对手,每个人的节奏不一样,游了很远,也不一定是对的方向。” 何清想了想自己的实验,又看向林维桢,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 何清转过头,若无其事地撩了一句:“大不了泰坦尼克号吧。” 林维桢差点儿心脏骤停。 还好下一组游客要进场了,林维桢谢天谢地,由工作人员帮着系好安全带,把防护杆拉下来,在过山车缓慢爬升的过程里,又偏头看了何清一眼。 何清也看过来,眼神抓的林维桢心痒。 下一秒他就什么心思都没了,过山车直冲而下,尖叫迭起,失重感反反复复袭来,刺激二字名不虚传。 “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姜枫安慰赵琳琳的时候人模人样的,上了过山车他喊得最厉害,几乎没停过,赵琳琳都害怕他气儿跟不上。 喊出来果然很爽,一个学期的压力都被抛到脑后了。过山车停的时候不少人抚着心口,但脸上都是笑着的。 姜枫要不行了,还是赵琳琳扶着下去的。他找了人少的地方,靠着墙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儿,赵琳琳有点担心地看着,问道:“还好吧?” 姜枫苦笑,再晕也不能在妹子面前丢脸。他大手一挥,道:“行……好,非常……好!” 大尾巴狼装的十分失败,赵琳琳又好气又好笑,但她就喜欢姜枫这样真实的样子,特别有亲近感。 何清和林维桢在后排下来,往前走了几步,看着姜枫靠在墙角,赵琳琳在用手给他扇风,都乐了。 “晕不晕?”何清逗道,“扶一把?” 他说着就要伸手,林维桢忙道:“不晕,挺好,挺好。” 现在不晕,何清真扶一会儿可能就晕了。 何清见好就收,也过去关心了亲室友两句。四个人坐在附近的长椅上歇了一会儿,盘算着下面要去排哪个项目。 这天阳光很好,园子里随处可见特意打扮一番,穿着汉服或洋装拍照的小姑娘。小推车停在路边,提供矿泉水,饮料和冰激凌。隔三差五就有一个小店,卖点游乐园周边纪念品,赵琳琳刚才还进去买了个发箍,是红色的大蝴蝶结,这会儿戴在头上又年轻了几岁,像个高中生。 长椅附近,卖气球的工作人员穿着玩偶服,朝来往的小孩子挥手。气球上涂着花花绿绿的图案,飘在风里,蓝天白云一衬托,真有点童话的味道。不少小孩子兴奋地绕着大玩偶转圈,父母见孩子高兴,自然也高兴,都心甘情愿地付钱。不过十分钟,气球就卖出了四五个。 也有闺蜜出行,想要一起和玩偶合照的。 “拍个全身照吧,”一个二十来岁的女生朝朋友道,“这里景挺好。” “成啊,”对方笑着说,“看看谁帮我们拍。” 女生四处张望,刚好看见了坐在长椅上的四个学生,她眼睛一亮,疾步走来,径直到林维桢面前,递上手机:“小哥哥,帮忙拍个照行吗?” 林维桢笑道:“行。” 女生高兴地走回去,单手搭上闺蜜的肩膀,穿玩偶服的工作人员十分配合,比划了一个招手的动作。 林维桢蹲下取景,刚好拍得到后面的城堡,彩色气球也入了镜,青春的气息快溢出来了。 “老何你反思一下,”姜枫这会儿歇好了,又开始哒哒不停,“为什么人家找林帅哥,不找你,你们俩明明坐一起的。” 何清看向林维桢,答得干脆:“他好看。” 林维桢是好看,相比之下,他更让人愿意接近,甜的理直气壮,没有何清那种疏离感,被路人找去帮忙拍照是常事。何清往实验室一站,大一的学弟都不太敢问他问题。 但时至今日,何清已经差不多能分辨林维桢客气的笑,和情不自禁的笑之间的区别了。 他今天笑的都挺真的。 这么一想,何清又觉得有点成就感,毫不脸红地自恋了一把。 女生接过手机,来回滑动了几页,表情十分满意,朝林维桢眨了眨眼:“谢啦。” 林维桢笑着挥手道别,萍水相逢的缘分,开心地来,开心地走。 林维桢刚一回到长椅旁,就看见姜枫跟赵琳琳对着手机“咯咯咯”笑个不停。 “看的什么啊?”林维桢有点好奇,朝何清问道。 “不知道。”何清起身,“走吧,去排下一个。” 其实何清早就知道了,林维桢给游客帮忙拍照的时候赵琳琳也在拍,她站得远,估计是把自己也拍进去了。 赵琳琳那张照片里,林维桢站在前面调光,何清在椅子上坐着,眼神一直在他身上。城堡和彩色气球都在,有种说不出的浪漫和暧昧。 作者有话要说: 游泳池和大海的比喻是我老师讲的,用在这儿给何神撩林崽用。 泰坦尼克号就是you jump I jump的梗,一起跳入学术的大海吧啊哈哈! --------------- ## 第 27 章 傍晚时分四人组把热门项目都玩了个遍,天色慢慢暗下去,城堡的尖顶背后是被落日余晖镀上金边的云。 但游客几乎都没有离开的意思,埃夫特游乐场还留着最后一个大招,每晚八点半,城堡上空会迎来一场盛大的烟花秀。 几个人都逛累了,赵琳琳坐在椅子上,正一脸满足地挑着照片,一天下来她的手机相册多了几百张,找出最好看的修一修发朋友圈,估计能有三四个九宫格。林维桢去旁边的小推车买水,趁此机会,姜枫拽着何清躲在树后,故弄玄虚道:“兄弟,我给你准备了大礼。” 姜枫得意到翘尾巴的模样实在好笑,何清配合道:“什么?” “当当当当!”姜枫变魔术般地摸出两张票,“整个游乐园看烟花最好的位置是哪儿?肯定是摩天轮啦!这票要提前在官网预约的,八点才能去排队,不过我劝你早点去,攻略上说了,一号舱到五号舱是最抢手的,能在转到最高点的时候看见最好看的烟花。” 何清这才明白半下午的时候姜枫为什么去服务台排了好久的队。 姜枫越说越激动:“啧,要是这样你还搞不定林帅哥,就没人能帮你了。还不谢谢我?” 何清笑了,朝赵琳琳看过去,反问道:“那你怎么办?” 姜枫摆摆手:“为兄弟两肋插刀,义不容辞,这算什么。”他又从另一个口袋掏出两张票,“我有旋转木马呢!琳琳就喜欢这种灯光好看能拍照的,摩天轮我就让给你了。” 林维桢买水回来,正在好奇怎么少了两个人,便看见何清和姜枫从树后走出来,都笑的神秘兮兮的。 “我们去旋转木马了,”姜枫朝林维桢眨眨眼,“烟花表演结束,游乐园出口见。” 赵琳琳“噢”了一声,迅速接话:“对,出口见,南门,别走错啊。” 话音未落两人就拎起包窜没了影儿,默契得像谈了两三年恋爱的小情侣。 四个人一整天都混在一起,这会儿突然只剩下林维桢跟何清,气氛马上变得微妙起来。 何清拿上东西,转头道:“走吧?” 林维桢一愣:“去哪?” 何清把姜枫故弄玄虚的语气学的惟妙惟肖:“好地方。” 姜枫说话的时候恨不得四肢都使上劲儿,让全世界都知道自己有多激动,何清却是沉的、稳的,故意卖关子的时候,像个云游四方的世外高人,披上袍子就能招摇撞骗。 被骗来的林维桢站在摩天轮入口的时候,着实震惊了一把。 埃夫特游乐园的摩天轮也是一大地标,为了配合圣诞活动,弄得花花绿绿的,检票口还立了两个驯鹿雕塑,鹿角上挂着纯白的仿真雪花。 江南很少下雪,下雪跟下宝石一样,值得人手一条朋友圈。 但两个北方人从小到大倒是见过不少雪景,光是在一中上学的几年里,全班就有好几次趁着体育课疯狂打雪仗。这种时候越受欢迎越惨,林维桢经常被雪球追着砸,雪水渗到脖子里,凉飕飕的,还手都来不及。 《学霸攻略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9 何清一般就站在一旁看着,雪花飘在头发上,像上天轻柔的安抚。 他喜欢下雪,空气是鲜的,好闻。 “家里快该下雪了,”何清问,“堆雪人吗,你和你弟弟。” “很少,”林维桢笑道,“他小时候特别喜欢,现在正青春期,觉得幼稚,看见邻居堆的雪人都要嫌弃一下,说什么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其实心里指不定多想玩呢。” 青春叛逆的张子轩正苦哈哈地写周末作业,对此一无所知。 林维桢又反问:“你和梁岚呢?” “堆,每年都有。”何清道,“堆完了还要给她当摄影师,跟雪人拍合照。” 何清一直住校,回家待的时间本就不多,碰上下大雪,梁岚更不会放过机会。 林维桢想着那个画面就笑了。何清就是这样,要是把谁放在心上,一定对他特别好,甚至是惯着了,也怪不得梁岚黏他。 “以后有机会,”何清抬朝林维桢看过来,“一起堆一个。” 林维桢喉头动了动,说了句“好”,声音没完全发出来,也不知道对方听见没。 一起堆雪人这种事情太奢侈,他都没敢想过,这会儿突然一想,念头就扎了根,赶都赶不走。 冬日傍晚温度已经很低了,林维桢却忽然觉得热,特别热。他伸手把围巾摘下来,又拉了拉领子,下意识地扇了几下风。 何清看在眼里,略略偏头,嘴角扬了一下。 八点二十分,摩天轮终于允许入场了。 林维桢前前后后看了几眼,排队的几乎都是小情侣,有嘻嘻哈哈聊天的,有腻腻歪歪牵着手的,还有女孩子把头靠在男朋友肩上,一副小鸟依人的娇羞模样。 林维桢觉得更热了。 两人来得早,运气还不错,卡着点儿排到了五号舱。舱门一开,一股清新的花草淡香便扑面而来。舱里也明显布置了一番,墙角挂着圣诞树上常见的装饰星星,两侧都有座椅,工作人员还贴心地铺上了绒毯垫。 林维桢踌躇一会儿,没坐下。 舱里有些暗,他一下子就想起了跟何清住在宾馆的那个晚上,乱七八糟的想法如河流奔涌,倾泻而下。 “不坐?”何清问。 封闭的环境里,他不需要说多大声对方就能听见。压低的声音却更能刺激人的神经,哪儿敏感往哪儿戳,林维桢微微握起拳头,“嗯”了一声:“站着视线好。” “行,”何清从座位上起身,居然也走过来,和林维桢并肩而立,“是挺好。” 摩天轮已经开始缓缓转动,玻璃窗外,城堡的轮廓依稀可见。五号舱再往上走,小半个游乐园逐渐映入眼帘,路灯都开了,散在各处,如繁星落在夜幕里。不远处,旋转木马如一颗璀璨的金色钻石。 两人挨的很近,能听见彼此不轻不重的呼吸声。 “何清。”林维桢低声道。 他总觉得自己要说些什么,有很多话,很多很多话,被岁月打磨的锃光瓦亮,在夜色里,被满园的灯光一照,映出的都是何清的影子。 “嗯,”何清看向前方,应道,“我在。” 林维桢顿住,没了下文。 何清在心里一边叹气一边笑。 谁能扛得住心上人剖心剖肺的告白呢。 但林维桢上次告了白又没承认,还侥幸着何清没听见。何清是存了点私心,他想好好听一遍,再藏起来,当成宝贝翻来覆去地品。 摩天轮继续升高,隔着舱门都能听见外面响起的欢呼声——是烟花演出开始了。 开场要的就是震撼的效果,一排烟花齐齐地在夜空绽放,拼出“埃夫特”的花体字母,游乐园主题音乐响起,人群跟着躁动,不少坐在地上的都站起来,随着旋律朝城堡挥手。 舱内的两个人各怀心思,还是一样地安静。何清试探道:“喜欢烟花吗?” 林维桢点头,侧脸被烟花打亮,又随着烟花消逝暗下去,眼睛里溢满了情绪。 这人想的太多,何清心道,一句话掰成两半想,一件事儿还没发生就虑到几年以后。 何清怪不起来,也怨不起来,除了怜惜还是怜惜,只想着怎么对他好,能弥补过去二十年的缺席。 烟花直冲云霄,噼里啪啦地散开,又如瀑布一样流下,城堡灯光大开,色彩变幻,对应着烟花的节奏。笑声萦绕在游乐园的角角落落,人们举着手机,记录下昙花一现般的绚烂。 这一天过的如梦境一般,林维桢眼里映着烟花开了又散,散了又开,不知道此刻是不是梦的尾声。何清在这儿,在他身边,也是如昙花一般么? 但他为什么要带自己来摩天轮看烟花? 林维桢悄悄看了何清一眼,抿抿嘴,还是没吭声。 何清被看的心都要化了,他笑了笑,觉得自己刚才的愿望恐怕要落空。 “小时候家家户户过年都放烟花,”何清道,“那时候管的不像现在这么严。我趴在窗户旁边,看完了这家放,再换个窗户看另一家。有个词叫万家灯火,我觉得万家烟火也挺好,总有一朵烟花是来点亮你的,总有一盏灯是为你留的。” “维桢……” 林维桢蓦的转头,第一次听见何清这样称呼自己,差点儿和烟花一起炸开。 “看着我,”何清说,“别躲。” 何清眼睛很亮,黑暗也挡不住那种清澈感。五号舱升到最高处,表演也迎来了一个高潮,十几朵烟花绕着城堡一齐升空,如同围着花蕊的盛放的花瓣。摩天轮舱一下子亮如白昼,林维桢能把他的脸看得清清楚楚。 “我们聊过神经元的实验,你还记得吗,”何清说,“有些特定的神经元,只有看到爱人,或是听见他的名字,才会发亮。” 烟花散去,何清的侧脸又暗下来,在林维桢眼里却依然绚烂。 “维桢。”何清又重复了一遍,温柔而坚定。 “我大脑里有个一个神经元,只为你而亮。” 作者有话要说: 告白了!告白了!告白了!正式告白了! 潜水的小可爱们,不考虑留个言庆祝一下吗哈哈哈哈 感谢在2020-05-28 14:42:03~2020-05-30 12:43: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儿咪、立日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立日丸 10瓶;姜姜姜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 第 28 章 一瞬间林维桢心里仿佛有滔天大浪卷过,一下一下地拍打着海岸,回声不绝,愈发肆意汹涌。 何清笑着朝他看去:“嗯?傻了?” 林维桢脸上满是难以置信,抿了抿嘴,又问:“真的?” 问完他就觉得自己真的傻了,或是醉了,这种事情怎么会是假话。 何清怎么会说假话。 林维桢心里冒出一个接一个的念头,把犹疑的空隙填的满满当当。不是自作多情,何清喜欢,他喜欢自己,他对自己的好就是特别的,就是独一无二的。 何清看着他的表情从惊讶到惊喜,从惊喜再到掩藏不住的窃喜,酒窝越来越显眼,接着傻笑起来,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像星星一样亮。 下一秒,林维桢忽然靠近,何清左脸颊碰到了柔软的嘴唇,有点凉,没有一触即走,倒像是舍不得一样,撒娇似的稍微蹭了一下。 林维桢退回来,悄悄舔了一下自己的下唇,跟偷到什么宝贝一样。 “是真的。”林维桢低声道,语调上扬,自问自答了一句。 这会儿傻愣在原地的换成了何清。 他下意识地伸手碰了碰自己的左脸,又失笑地看向林维桢,对方还是笑着,两人在时明时暗的烟火中对视,丝毫没注意摩天轮已经快要降到地面了。 工作人员打开摩天轮舱门的时候,总觉得哪儿有点不对,心里好奇道:“看个烟花能开心成这样?” 林维桢比别人看见的样子还开心,整个人走路都是飘的,借力蹬一下就上天了。 烟花表演已经落幕,周围都是收拾东西准备返程的游客。两人并肩朝南门的方向走去,林维桢时不时侧过脸看看何清,走三步看一次,又给何清看笑了。 “怎么了?”何清问,“刚才没看够?” 林维桢认真道:“这哪儿能看够。” 这么多年他都在身后看着何清,好不容易能一起往前走,看一个小时,两个小时,看二十四小时都看不够。 何清笑道:“我又不会跑。”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接着朝前走,林维桢忽然把手从袖子里伸出来,轻轻碰了碰何清的手。 何清嘴角扬了一下,掌心带着火力,握了上去。 “这下不会跑了。”林维桢心道。 得逞的林维桢又开始笑,笑的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了,索性别过头,不让何清看见,笑的花枝乱颤的。 何清不戳穿,就这么容着他笑。 游乐园天暗人多,没人看到林维桢暗暗地在下面摆弄何清的手,换了个十指交握的姿势。 直到在南门看见赵琳琳和姜枫,林维桢才收敛了一些,在下面悄悄把手松开,又端的人模人样。 谁知他松手的一瞬间何清又握了上去,林维桢一偏头,看见何清稍稍侧过脸,眼尾往下一压,明明白白地写着“不松”。 一直操心的老父亲姜枫这会儿才是真傻了,林维桢跟何清离他还有二十来步的时候,姜枫终于忍不住朝赵琳琳耳语道:“他俩……是不是在牵手啊?” 赵琳琳仰着脖子看了看,叹道:“我今天为了拍照没戴眼镜。” 走到五步远的时候林维桢还是脸红了,何清也不勉强,才把手放开。 四人兵分两路回学校,一上地铁姜枫再也忍不住了:“啥情况啊?” 何清光笑不说话,姜枫更急了:“成没成啊哥们儿,给个准话!” 何清:“成了。” 姜枫一句“卧槽”脱口而出:“可以啊你,604脱单第一人!” 何清扬了扬眉毛:“承让。” 当晚604就炸开了,杨浩和李晓嵩一齐给何清按在凳子上,一个赛一个地吃惊。 “老何闷声干大事儿!”杨浩啧啧摇头,“牛,就是一个字儿,牛!” 姜枫在一旁煽风点火:“那可不,人家是W大校草!校草啊!” 李晓嵩追问:“谁告白的?” 何清眯起眼:“我。” 几个人又是一阵嗷嗷嗷地起哄。姜枫嗖地一下蹿到何清桌子前,拿起林维桢一年前寄来的明信片:“都瞧一瞧看一看,这俩人从啥时候都开始有端倪了,啊?这谁扛的住!” 何清笑着看他们闹,心里盘算着周末去哪儿请客吃饭。 这几个人嘴上说着要宰何清一顿大的,其实是变着法儿地替他开心。 闹到最后杨浩忽然道:“老何。” 何清抬眼,看他一脸贼兮兮的问:“那你俩这……谁在上边儿啊?” 姜枫正在喝水,一口喷出来,咳了个惊天动地,李晓嵩“嗷”一嗓子又开始起哄,何清笑骂道:“你起开。” 相比604的热闹,林维桢这儿就安静多了。 他哼着小曲儿开了门,把包往椅子上一撂,外套也不脱,直接把自己扔到了床上,抱着枕头又开始傻笑。 何清的话依然萦绕在耳畔,林维桢看向窗外,万家灯火之中,竟然真的寻到了自己想要的人。 他掏出手机,打开何清的对话框,打了三个字“我到了”。 发完觉得不够,体现不出小情侣的亲密,又语音发了一条“我到了”,每个字都拖的很长,硬生生发了六秒钟。 何清很快回:“好,早点睡。” 若是放到以前林维桢发个晚安就算了。 但现在……是在一起了啊。 在一起了啊!林维桢心想,那不得得寸进尺? 林维桢从床上弹起来,盘腿坐下,回道:“我想跟你打电话。” 何清那边正在刷牙,嘴里全是沫,看到消息就笑了,牙膏沫沾了一手。 “行。”何清回道。 林维桢把语音电话打过来的时候何清还没刷完,说话都是含糊的:“怎么了?” 林维桢一边笑一边说:“没怎么,就是挺想你的。” 何清开了免提,这话正好被来拿毛巾的李晓嵩听见。 李晓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夸张地甩着胳膊走出去,坐在凳子上:“浩哥。” 杨浩正在回老师邮件,没看他,随口问:“干啥?” 李晓嵩做作地学了一句:“没怎么,就是挺想你的。” 杨浩手一抖,把编辑到一半的邮件给老师发了出去,随后炸毛一样地跳起来:“卧槽老李去你大爷的!” 作者有话要说: xswl一边写一边笑哈哈哈哈哈感谢在2020-05-30 12:43:33~2020-05-31 12:24: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北卷、立日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姜姜姜啊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 第 29 章 604三剑客最近快被狗粮撑死了。 何清从游乐园回来那晚,几个人嘻嘻哈哈闹到凌晨,硬是让何清在宿舍群里发了他和林维桢的合照,两人气质截然不同,却是说不出的般配。姜枫添油加醋,把之前两次去W大的经历讲的天花乱坠,杨浩和李晓嵩十分配合,嗷个不停,仿佛看了一场旷世绝恋的大戏。 但爱情是人家的,八卦之后的柠檬是自己的。 W大和F大离得远,这恋爱谈的像异地,期末季课业压力又上来了,周末何清要去做实验,林维桢要交稿,粗粗一算,游乐园一别竟有快十天没见。所以何清每晚从图书馆或者实验室回来,都塞着耳机,在跟几十公里以外的人聊天。 杨浩看见何清推门而入,仿佛看见了救星:“何神!盼你俩小时了,帮我看个题呗!” 何清脸上带着笑,“嗯”了一声,语气里全是纵容的味道。 谁知杨浩等了半天,何清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边整著书,一边问道:“那怎么办?精读考试不是很难吗?” 杨浩把“精读考试”四个字来回咀嚼,才惊觉何清刚才压根儿没听见自己求助,那个“嗯”是给电话里的人说的。 西湖的水杨浩的泪,打扰小情侣腻歪会损害桃花运,杨浩决定等何清挂了电话再问。 但他真是低估了林维桢。 林维桢根本没有要挂的意思,说完一日三餐生活琐事,甚至开始谈法国历史,何清还听的津津有味,时不时抛几个问题,跟捧场讲座一样。 何清收完书桌,又把几件衣服放盆子里,扔进了洗衣机,动作不慌不忙,打电话的语气不紧不慢。 杨浩绝望,又过一个小时,终于等到了从图书馆回来的姜枫和李晓嵩,三个臭皮匠聚在一起研究了半天,总算搞明白了这个要点。 “他俩都说点什么啊?”李晓嵩啧啧摇头,“讲这么久?” 悲情杨浩:“别问我,哥是单身贵族。” 在脱单边缘试探的姜枫:“别问我,妹子害羞,还得一段时间追。” 十一点半是604习惯的熄灯时间,谁还要看书就自己开小灯。杨浩学了一天,有点儿困,提前洗漱完爬上了床。 何清见状,压低声音道:“我有室友要睡了。” 林维桢躺在被窝里,翻了个身道:“那你要不要早点睡。” “不困,”何清轻手轻脚地挪开凳子,“我去阳台。” 林维桢皱眉:“天冷,算了吧。” “我穿了外套,”何清那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才安静下来,“好了,刚没说完,你讲到哪儿了?” 林维桢忽地被打断,早忘了,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哎呀,忘了。” 两人同时笑了一会儿。笑声断断续续地从阳台传到屋子里,还在挑灯夜战的李晓嵩牙都快倒了。 “想不起来算了,”何清笑道,“说点别的。” 其实林维桢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黏糊,舍不得挂。 他放在心尖儿上的人,忽然就是自己的人了,怎么想怎么乐呵,见不着心里又痒。白天两个人都有课,为了不打扰对方也很少联系,连微信都不怎么发,就靠晚上的电话续命。 林维桢时间更自由,回家以后就捧本书等着消息,何清说“可以了”他才打过去。 何清没跟人这么频繁地通话过,他往家里打电话也是差不多一周一次,太忙也会忘。 但他愿意让林维桢高兴,自己也挺高兴的,索性惯着。 林维桢也会很小心地问“你今天还有没有要紧事儿,有就不打了”。 何清说,有,要不开着语音吧。 那晚他用手机开着语音通话,在电脑上做完了一个PPT,打字的声音传到林维桢这边,莫名地让人舒服。 他想要安全感,他就给。 何清伏在阳台栏杆上,夜色浓郁,能看见不远处的医院大楼的灯光。 枫华校区在市中心也是有原因的,医学生迟早要去医院实习,放郊区太不方便。不过这些事儿前几天电话里何清已经都说了,林维桢知道的一清二楚。 心动是个神奇的化学反应,心动之后的了解反而更加漫长。但林维桢每了解一分,就更喜欢何清一分。 有时候直觉判断准的惊人,何清说的事情,林维桢总觉得理应如此。他想象过无数次的细节,与何清的真实生活奇妙地呼应起来,每走一步,都是意料之中,又是意料之外的欢喜。 两人又随口说了几句有的没的,何清说:“今天经过便利店,里面在放《醉赤壁》。” 高中的时候除了校级合唱比赛,班干还搞过不少小型联欢,像是元旦,就抽出一节自习连着大课间,苦中作乐似的搞几个节目,林维桢唱过《醉赤壁》,连话筒都没有,拿着水杯装样子唱的。 每个班都有几个活宝,到这种时候,总能搞出来些自创小品逗人一笑。但这种节目何清笑笑就过去了,反倒是林维桢跟着时响时卡的伴奏随便唱一曲,他能一直记到现在。 缘分这东西不好说,真不好说。 林维桢一听笑了:“那歌挺好听的,也有好些年了。” 何清也笑道:“挺温柔,适合你唱。” 林维桢美滋滋的,顺杆儿爬道:“你听吗,我给你唱。” 何清:“现在啊?” 林维桢从床上坐起来,清了清嗓子:“不行啊?” “行,”何清换了个姿势,看向远处,笑道,“你说什么都行。” 林维桢更来劲儿了,真的小声清唱起来:“落叶堆积了好几层,而我踩过青春,听见,前世谁在泪雨纷纷……” 他起调低了些,又因为在晚上压着声音,气息也不算太匀,但声音还是好听,何清听的认真,周遭十分寂静,歌声从电话那头传过来,又平添了几分味道。 “确认过眼神,我遇上对的人……” 林维桢唱到这儿忽然断了,何清等了几秒,问:“怎么不唱了?” 电话那头静了好一会儿,林维桢才吸了吸鼻子,道:“开心。” 何清又笑了:“怎么开心?” “确认过眼神,”林维桢低声喃喃道,“遇到你了。” 他伸手拉了下帘子,窗外夜色温柔。 林维桢又笑着重复一遍:“遇到你了,真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黏糊恋爱甜几天再走学业剧情=w=儿童节快乐! 感谢在2020-05-31 12:24:50~2020-06-01 00:28: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儿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北卷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 第 30 章 平安夜和跨年夜中间没隔几天,团建聚会特别多,商家们也铆足了劲儿做宣传和活动。但这些跟604没什么关系,学期中都忙的脚不沾地,期末更是早出晚归。其他高校期末安排不一,像W大,考试时间在一月中下旬,还容得下年轻人再浪一波。 “真不去?”李修远问,“不进城,就是学校附近的轰趴,自己做顿火锅吃,没不熟的人。” 林维桢摇头:“不去了,星期三有事儿要去市区一趟,任务得提前赶。” 李修远一听笑了:“周三你跑什么,不是从早八上课上到下午吗?” “正事儿,”林维桢吸了口新鲜空气,下意识地扬起嘴角,“忙也得去。” 李修远看他那得意的样子,忍不住问了一句:“约会啊?” 林维桢从游乐园回来确实和以前不太一样,走着路都能笑出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中了彩票。 林维桢和李修远三天两头一起吃饭,算是最亲近的朋友了,瞒不住。李修远着实惊讶了一会儿,又莫名想起来丁骏年,有点儿伤感。 不是所有人都一样幸运,喜欢就能追,追还能追上。林维桢知道,所以更把何清捧在手心里珍惜。这种事不必大肆宣扬,出了校园更是这样,两边都在为对方的圈子考虑,谨慎在所难免。 但林维桢的底气确实是何清给的,要是换个人,他连李修远都不一定明说。何清那种淡然处之的坚定太酷了,酷到林维桢都打消了不少顾虑。前面或许还有荆棘坎坷妖魔鬼怪,但只要何清在就都不是问题。 二十岁的何清能做到这样,三十岁、八十岁的何清也能让那个时候的问题迎刃而解。 跨年那晚林维桢自己在家里赶论文,手机语音开着,安安静静的,却像有人陪。 11点58分,林维桢推开电脑,伸了个懒腰。 何清能听见动静,问道:“写完了?” 林维桢:“嗯,好了。” 何清很放心地没再问,林维桢说“好了”,肯定不是写完这么简单,他的“好”是一般人的“parfait”(完美),写完改三遍的那种。 两人默契地笑起来,一直到11点59分跳向00点的一瞬间,同时说了一句“新年快乐”。 新的一年了啊。 二十打头的岁数也是一年一个样子,和小孩长个儿不同,是离家求学或工作带来的心理变化。尚未到而立之年,一切都是新的,都有可能。说是成年人,但还带着点孩子气的天真孤勇,说是年纪小,但也磕磕绊绊地走了那么久,很多事情心里门儿清。 “新年了,”何清问,“有什么愿望?” 林维桢笑了:“愿望已经实现了。” 何清往后一仰:“什么?” 林维桢:“愿望可不就是你么。” 何清听了跟着笑,两人又笑了好一会儿,林维桢问:“你呢,新年有愿望吗?” 何清反攻狙心:“愿望是早点见到你吧。” 何清没想到这愿望会真的实现,他俩期末都太忙了,从W大到F大,一来一回花的工夫他心里清楚,自己被上课和实验卡的死死的,也不想让林维桢太累。 周三下午何清忽然收到一条消息:“晚上去哪儿吃?” 何清一愣,还没回复,林维桢就又发了一条:“我到枫华校区地铁站了,你在哪个楼呢?” 何清失笑,心里忽地亮起来。 “先斩后奏啊?”他回道,“我在实验楼,马上下去。” 林维桢:“哎,别。这样不能体现我是来接你的,等走到你再下来。” 他说完好像觉得不够似的,又补了一句:“如果你实验搞定了我还没到,知道怎么办吧?” 何清眼睛更弯了:“嗯,知道,假装没做完,再等一会儿。” 林维桢回了句“何神真聪明”就没了后文,可能在过马路。 实验室的同门师兄弟难得看见何清这副样子,跟看见极光一样新鲜。有个关系不错的师兄打趣道:“跟谁聊呢,这么开心?” 今天的工作已经到了尾声,整个实验室都挺放松的,他一起头,旁人也跟着凑热闹。一个学期下来何清是什么样大家也清楚了,性格是冷淡一点儿,但基础扎实,水平是没的说,平时真让他帮忙买个饭,也没被拒绝过。 礼貌和教养处的越久越明显,何清是要慢慢处的人。 一众起哄声里,何清把手机装回口袋,笑了下:“我恋人。” 这话一出实验室全炸了,几个博士师姐都顾不得淑女形象,嗷嗷嗷地叫起来。 但起哄归起哄,一个圈儿有一个圈儿的规矩,实验室的关系就这么浅,这是隐私,大家点到为止,嘴上说着“跟去看看”,也没有人真的不长眼色。 何清低头笑了笑,等到林维桢消息再发过来,便和众人告别先走了。 何清一出实验楼就看见了站在路旁的林维桢。 林维桢近来愈发像孔雀了,大冷天儿的,为了耍帅也不穿棉服,一件呢子衣走天下,最多领子立起来挡挡风。头发一看就是抓过的,还特意定了型,但实验楼门口风大,还是被吹的有点儿歪,林维桢一手捧着花,一手拎着袋子,都腾不出来手整整。那花是亮眼的橙红色,把人的脸色都衬的带光。 何清过来帮忙拿袋子的时候碰到了他的手,凉冰冰的。 何清微微皱眉:“冷不冷?” 林维桢没点头也没摇头,就在那儿笑盈盈地看他,好像要把没见面的十天补回来。 何清对他没办法,一手提着袋子,另一只手握着林维桢,把他的凉爪子放在嘴边哈了几口热气。 两人离得近了,花香便从林维桢胸口窜到何清的鼻子里,淡淡的,却很好闻。 “何医生,”林维桢眨眨眼,“怎么光接袋子不接花啊?” 何清是怕那袋子重,林维桢一看就是拿了一路。这会儿提在手里,也没多少重量,还挺好奇里面是什么的。 他把花接过来,笑问道:“怎么还送起花了。” 林维桢一扬眉毛:“只许你送啊?” 两人同时想起来送玫瑰那档子事儿,又都笑了。 何清道:“谢谢林老师的花,我很喜欢。” 林维桢那两个酒窝又可以盛酒了,美滋滋地指了指袋子:“还有呢。” 何清拗不过,也不知道自己家这位在实验楼门口看着人拆礼物是什么乐趣,只得惯着。 他一打开袋子,竟看见里面是一个小蛋糕,一层巧克力外皮上还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 “何清,”林维桢笑的特别开心,“生日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 6月了,作业多成狗QAQ码字的速度跟不上脑子产出的糖 --------------- ## 第 31 章 “我本来想卡着零点说的,”林维桢接着笑道,“但你昨天不是太困了睡得早么,反正要见面,不如拿着蛋糕说,有诚意。” 何清瞅着巧克力蛋糕上的狗爬字,问道:“你写的?” “是啊,”林维桢道,“嫌弃也没用,只能写成这样了,那喷枪一点儿都不好用。” 何清抬头,眼尾压下去:“不会,我很喜欢。” 何清不太习惯过生日,他不爱热闹,小时候顾晓燕叫来邻居小朋友办派对,别人吃吃喝喝,追着气球满屋子跑,戴着寿星帽的何清规规矩矩地坐在桌子前,一边吃蛋糕一边看电视百科栏目。小朋友们回到自己家,脸上衣服上全是奶油,顾晓燕送走客人,发现自己儿子手上脸上都干干净净的,也不知道谁才是派对的主角儿。 长大一些,他又是这么多年都在外面上学,生日卡在期末季,被作业和复习任务搞得焦头烂额。除了顾晓燕会打来电话,梁伟客气地发个红包,也没什么人留心。姜枫他们这帮室友都大大咧咧的,想的起来就祝福一句,想不起来,这一天也就过去了,平平淡淡的,涟漪散去,还是一片宁静的池水。 林维桢不觉得,他过生日向来有仪式感。 林父林母过的跟古代文人一样,儿子过生日还会各自写一封亲笔信,信纸轻的风一吹就飘走,放在心里却是沉甸甸的。中间有几年林维桢是过不了心里的坎儿,每逢生日就把那些信翻出来,把自己锁在屋子里翻来覆去地看。 上了高中总算好一些,他生日在运动会前后,一年里除了寒暑假学习氛围最淡的时节。那一周学生们都玩野了,高一那年,不知是哪个朋友吆喝着要买个蛋糕一起吃顿饭,想去的人越来越多,后来直接办成了同学聚会。 所以何清对林维桢的生日有印象很正常,反过来可不一定。何清想着想着有些好奇:“你怎么知道我生日的?” 两人正式在一起还没到半个月,平日里事情太多,何清一直不把生日当回事儿,都忘了跟林维桢讲。 林维桢一听就笑了:“这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林维桢不仅知道,还早就知道了,高中同班,登记资料的机会那么多,一眼看过去就再也不会忘。 好不容易能光明正大地来给何清过生日,林维桢要放过就不是林维桢了。 两人并肩往枫华校区外走,附近的街道有不少小馆子,工作日人不算多,不用预约。何清手里捧着花,香气一阵阵往鼻子里窜,忽然觉得过生日也挺有意思。 《学霸攻略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0 有个人时时刻刻都在表达“我把你放心上”,平凡的一顿饭,一朵花,都变得不一样了。 林维桢挑了好半晌才挑中了一家面馆,扑面而来全是红尘烟火气。 何清在门口踱步:“进去我花都蔫儿了。” 林维桢看他一脸认真,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家面馆一看就是小店,隐在市中心的小街道里,不显眼,招牌上的字脱了色,和一街之隔的西餐厅画风截然不同。何清要带着花进去,缭绕的热气的确能给花熏到耷拉脑袋。 “过生日啊,”林维桢说,“要吃长寿面的。” 最后何清还是走了进去,小心翼翼地捧着花,都舍不得往桌子上放。林维桢拿起一个小碟子,取了点辣椒,回来看见何清这样又笑了:“拿着怎么吃饭,放边儿吧,蔫儿了我再给你买。” 他顿了顿,又道:“每年都买,你要喜欢,我努努力挣钱,每个月都买。” 作者有话要说: 原谅6月每周都有2个以上deadline的作者= =短小也很甜不是吗(逃跑 --------------- ## 第 32 章 何清笑着说了句“浪费”。两碗面还没上来,林维桢又忍不住逗他:“那怎么办,我就是比你早毕业早工作。” 医学院本科都是五年制,何清的学业一眼望不到头,起码要读完博士。 外院不少人从大二就盘算着实习了,社会对于“成功”的标尺有时候也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上,让人静不下心。人各有志,林维桢所在的外院、赵琳琳所在的管院都有手握一把名企实习,毕业拿到光鲜亮丽offer的人。但相比之下林维桢还是喜欢何清这样的淡定。 反正还有这么多年的书要读,急什么。 有的事情急不来,为焦虑本身焦虑做的都是无用功。大学之前,似乎所有人都在同一条赛道,小学初中高中,日子如车轮般碾过。高三之后就不一样了,走学术这条路的哪儿有空参加各种竞赛活动,奔着好工作去的人也啃不来厚厚的原版文献,各方面兼得的都是凤毛麟角。 本科毕业后就更不一样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也没长前后眼。 有的花春天开,有的花秋天开,有的树一辈子不开花,长成了栋梁。 何清笑着看林维桢,对方还在自接自话,越说越开心:“那我读研了,你还在读大五,得叫一声学长了。” 何清心道我要是直博了是你叫我学长。 “不过,”林维桢还在开玩笑,“真挺想和你一起毕业的,要不我申请一年gap(间隔年)吧?” 何清:“Gap做什么?” 林维桢略略起身,往前凑了一些,小声道:“挣钱养你啊。” 他那双眼睛太热烈了,何清从没被这样的眼神盯着看过,林维桢看得他丢盔弃甲,什么都愿意答应。 “面来了。”店员端着托盘道。 林维桢指了指对面:“没香菜的那份放这儿,谢啦。” 面热乎乎的,人心里也热乎乎的。 何清扒拉了两口,忽然想起来桂满陇聚餐的时候林维桢说“不要香菜”的事儿,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吃香菜啊?” 林维桢:“当然吃了,特喜欢吃。吃火锅的时候我一般都是半碗芝麻酱半碗香菜……” 何清表情越来越奇怪,林维桢忽地住口,也想到了聚餐的事儿。 “暴露了,”林维桢笑道,“暴露了暴露了……” 一个学期前的悬案告破,何清越想越觉得好笑,笑的筷子都在抖。 林维桢心道你这就笑了,要是知道我三明治也不爱吃火腿煎蛋,都是为了追你才吃的,不得上天。 一人一碗面吃的满足,但林维桢特意提前说让留点肚子吃蛋糕。咸饭之后吃点甜的也挺舒服,何清把蛋糕拿出来的时候还是想笑。 林维桢的字很好看,作文天天贴在外面的布告栏那种,偶尔还被文艺委员拉过去帮忙写黑板报。但这蛋糕上的“何清生日快乐”实在是丑的不忍直视。 林维桢一边拆蜡烛包装袋,一边道:“都说了是喷枪不好用……” 何清笑道:“喷枪在我手里也写不成这样。” “行,医生的手是最金贵的,”林维桢把蜡烛插上,一边笑道,“下次你来。” 其实也不全怪喷枪,周三林维桢满课,为了订一个新鲜的小蛋糕,中午都没来得及好好吃饭,从学校骑车去蛋糕店一来一回,马上又是下午的课了。期间他还找了家咖啡店,跟熟识的老板说一声,把蛋糕放进了人家的冰箱,下午下课才去取了坐地铁来F大找何清。 时间排的满满当当,蛋糕店的员工说他们代笔,林维桢还不让。 “二十一啦,”林维桢把蜡烛点上,“许个愿吧何医生。” 跳动的火光后是林维桢的笑脸,他弄完蜡烛又拿出手机,一副给小孩儿过生日的样子,还要记录一下。 何清闭上眼许愿,然后睁开眼吹了蜡烛,全过程都被林维桢录了下来,背景嘈杂,还有“面来了”的声音。 林维桢录完了还要给何清看,何清二十年都没在公众场合干过这么幼稚的事儿,哭笑不得。 镜头里的自己闭着眼,睫毛颤动,显得很认真。 林维桢好奇道:“什么愿望啊?” 何清没答:“说出来了就不灵了。” 林维桢撇撇嘴,磨了好一会儿也没问出来,只好作罢。 许完愿何清自己动手切了蛋糕,蛋糕不大,但也足够四五个人分。林维桢拿了一小块,道:“带回去跟室友吃,今天吃完吧,放一晚上怕坏。” 何清点头,点完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你晚上还走?” 林维桢一怔,叉子停在半空,那一小块蛋糕在重力的作用下缓慢下滑,啪嗒一声掉在了桌上。 两人对视片刻,何清有点心虚:“行,走吧。” 都不是小孩子了,话里话外的。 说者有心无心,听者有意无意就不知道了。 “啊,走,”林维桢捏了张纸,飞快地把蛋糕弄好,又擦了擦桌子,“嗯,地铁赶得上。” 两人从面馆出来已经八点了,去地铁站的方向路灯都亮着。 这生日过的是简单了点儿,但是有蛋糕有花有长寿面,倒也算不得仓促。林维桢一己之力把该有的要素都聚齐了,挺像模像样的。 主要还是人来了,何清想。 “走啦。”林维桢站在地铁口,往下看是长长的扶梯和步梯。 以前何清也把人送到这里,注视着对方消失在拐角,怅然是有,但不至于舍不得。 不知道心有灵犀的来日方长,还是因为藏在深处的心意自己都看不明白。 这回真有点不一样。 林维桢说完话何清好几秒都没接,短暂地告个别而已,都是要回去复习期末的人,腻在这儿实在矫情。 “我走啦?”林维桢又重复了一遍。 何清杵在原地,手里拎着没吃完的蛋糕,捏着亮眼的花。林维桢看着看着笑了,接着大步走过来,轻轻抱了他一下。 衣服好闻的香味和面馆的烟火气混在一起,莫名有种浪漫的真实感。 “生日快乐,何清,再说一遍,”林维桢凑在他耳朵边,“以后每个生日都一起过,说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林:还有人说本崽不攻吗 --------------- ## 第 33 章 期末考拉开大幕,图书馆的位子越来越难抢,平时学习的不学习的,这会儿都是头悬梁锥刺股的劳模,恨不得一天有二十五个小时都埋头苦学。 “我再强调一遍,”老师一脸严肃,指着PPT最后一页“认真复习”四个大字,“不要指望出分了让我改成绩,不要用‘出国绩点重要’这样的理由,出国申请需要绩点,找工作不需要吗?咱们把话说在前面,公平起见,成绩定了就不改了。” 这是一位年近花甲的老教师,白发已经藏不住了,一辈子兢兢业业,把自己的几十年都献给了讲台。 有一次她说,自己真不明白,为什么很多高中的尖子生,考上大学以后就开始放纵,甚至挂科。她觉得可惜。 老一辈知识分子大多吃过现代年轻人不知道的苦。那个时代没有这么发达的科技,查资料要去藏书馆实打实地翻,带不出来就一点点用笔抄。白天上学,晚上回去做活儿养家的不在少数。 老教师还在掏心掏肺地给学生们讲本学期的最后一段话:“这种安心求学的日子很难得,学习是学生的本分,四年时间一晃就过了,学点真本事才是硬道理,临时抱佛脚绝不可取。” 朱悦一边翻着笔记本,一边小声嘟囔:“精读泛读听力这种也没法抱佛脚。我看票圈有人吐槽,平时养老院期末火葬场,我怎么觉得,咱们专业从头到尾都火葬场。” 学语言其实挺难的,别的不提,少了“刻苦”二字一切都是空谈。尤其是从头开始一门语言,语音是地基词汇是砖头,一个语法点不重复造句背诵课文几十遍根本不会运用。所以自学二外很难超过科班的浸润式高强度训练,有一两个自学成才的特例,也是偶然事件。 朱悦看着一个学期下来各门课几本厚厚的笔记,觉得自己头发不保:“太惨了,老林,我们太惨了。” 林维桢正靠在椅背上安静地听老师讲话,一边听一边想着何清。 “临时抱佛脚”几个字跟“何清”犯冲,他每一天都过的太踏实,十几年如一日,看着云淡风轻,实际上最难做到。 “咱们专业和学医的比不算火葬场。”林维桢笑道。 台上的老师说了声“下课”,学生们也开始三三两两地往外走,朱悦叹道:“这么说也是,医学生难医生也难,我爸朋友是外科医生,天哪,他有一天排了十几场手术!我听完都惊呆了。前两天我又看见了医生工作强度太高导致猝死的新闻,真的好可惜。” 林维桢的笑僵在了脸上。 当天晚上打电话的时候何清觉得哪儿不对劲,最近考试多,两人一般说十几分钟就各自去忙了,在这十几分钟里林维桢说了四遍“别太累”。 何清问:“怎么了,最近太累?” 林维桢顿了顿,俩成年人把“我太心疼你”这种话挂嘴边实在太酸。 全天下不止他的何医生一个人辛苦,只是他心里装不下别人罢了。 “我还行,”林维桢道,“早点睡吧,不耽误你时间。” 何清失笑:“跟你说话怎么算耽误时间。” 林维桢品了品方才的语气,都被自己气笑了:“就是想让你早点儿睡。” 李晓嵩来阳台收衣服,一不小心又吃了满嘴狗粮,在心里对天发誓以后不要趁何清打电话的时候在他旁边转悠,自找牙疼。 何清又随口说了几句,问到林维桢寒假回去有什么安排。 “报科一吧,”林维桢说,“能考科二的话也尽量去考。” “不是不想考吗,”何清打趣道,“驾校太浪费时间,你原话。” 林维桢笑道:“不拿证以后怎么接你上下班。” 林维桢以前是真的懒得考驾照,有点拖延的意思,S城地铁太发达,可预见的未来里,都没有需要开车的时机。 林帅哥偶像包袱重,一提驾校就犯怵,炎炎烈日下挨班排队半小时,上去开一把,再被教练骂一通,还能有什么形象。一天耗下来跟脱水一样,妥妥的咸鱼。 不过把何清这个变量加进来,整个人生模型都不一样了,驾照是必须的,车是必须的,努努力在医院附近买房子也是必须的。 二十岁除了年轻什么都没有,但以后一切都会好,一切都会有,只要他在身边。 何清听了就跟着笑,跟林维桢在一起以后笑的次数越来越多了,说不定都能笑出一个同款酒窝。 F大考试日期比W大提前,结束的也早。考完最后一门的时候姜枫觉得自己都成一条废鱼了,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发了一个小时呆。他们的宿舍是上床下桌的构造,姜枫在上铺,能听见何清在下面收拾行李的动静。 何清他们实验室要去北卡罗来纳,大概呆两个星期,刚好错过国内的春节。梁伟上次的话他听进去了,顾晓燕没催,何清也打算先回家待几天,再回S城和同门一起飞北美。 来回跑是有点啰嗦,但顾晓燕肯定高兴。 孝顺孝顺,孝和顺是两个字。孝是用自己觉得好的方式对父母好,顺大概是用他们期待的方式对他们好。何清以前都是按自己的方式来,得了奖学金就给顾晓燕买东西,现在想想,她可能并不太需要。 不如看见儿子坐在桌前,一起吃顿饺子开心。 姜枫歇的差不多,满血复活了,他扒拉着手机,给赵琳琳发了一个“我考完了,还有谁能管我”的表情包拉仇恨。 赵琳琳不客气地回了一个“别吵,正在学习”的表情包。 这俩人聊天风格越来越逗,不过双方都挺乐呵。 姜枫又打字:“几号考完最后一门啊?” 赵琳琳回道:“二十四号,奋战到全校放假前最后一天。” 姜枫发了个“安慰”的表情,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探头往下面看去:“何清,W大二十四号才考完,那你怎么去找林帅哥?” 何清心道你这人哪壶不开提哪壶。 张子轩的高中马上也考完期末放寒假了,许盈要开车一起把林维桢接回去。两人商量了好半天,觉得时间太紧,总凑不到一起,好像只能下学期再见了。 明明家在一个地方,学校也在一个城市,还是谈成了异地。 “来日方长”对热恋期的小情侣来说都是口头安慰,一天不见思之如狂,没遇到那人的时候觉得都是扯淡,遇到了,陷进去了,才知道情诗也没那么夸张,都是真实写照。 林维桢说着下学期再见也行,何清还是有点按捺不住,轻轻笑了下,朝姜枫笃定道:“找,为什么不找。” 何清去W大是直接拖着行李箱去的。 林维桢都惊了,这人别的不学,先斩后奏学的一套一套的。但何清人生地不熟,转弯进了最好找的肯德基,往咖啡里加了糖,用吸管一边搅一边等林维桢。 林维桢过来的时候还带着电脑,黑框眼镜也没摘,走路带风,大衣衣摆掀起来,还真有点儿高级译员的感觉。 何清去西郊绕路再去高铁站,路上都要搭进去快两个小时。林维桢看着那大箱子有点皱眉,何清倒是面色如常,把买好的一杯热牛奶推过去:“知道你早上喝咖啡了,下午别喝了,咖/啡/因摄入太多也不行。” “那你还喝,”林维桢看着对方有点精神不济,连考好多门谁都够呛,“我要是没看手机怎么办,二十分钟以后你就得去赶车,不是白来了。” “哪儿能啊,”何清笑道,“不白来。” 林维桢那杯牛奶很快就见了底,他拉过何清的箱子,又打开叫车的APP:“走吧,打个车去。” 何清坐在原地没动,余光瞥见后桌几个女生眼神都聚在林维桢身上,估计是W大认识他的人。 何清心道异地就一点好处,那位被别人惦记着,自己也看不见,眼不见心不烦的。 “不急,”何清说,“实在不行还能改签。” 林维桢没脾气地笑了:“哄小孩儿呢,当我不知道车次情况,改签下一班是半夜的,到站凌晨三点,你怎么回去?” 何清不置可否,林维桢看了看表真来不及了,索性朝何清伸出一只手。 何清笑了笑,计谋得逞一样拉了上去。 后桌的女生惊的张大了嘴,还有人迅速偏头,非礼勿视似的。 一月天冷,从肯德基出去两人皆是吸了一口凉气,街旁有几棵树叶子快落净了,枝桠秃的十分个性。 司机忽然发消息说路堵,还有五分钟才到,林维桢还拉着何清的手,偏头看过去,一想到要一个多月不见,也有点烦。 有点舍不得。 “你看那个小胡同。”林维桢道。 那胡同里是一个精品店,店主特意租了这个位置,曲径通幽处,弄的挺有情调。 但城里人何清不知道,还以为有野猫什么的,转头望了几眼,什么都没发现。 “走,”林维桢抬脚,箱轮在地面摩擦出声音,“过去看。” 何清迈步跟上,走近瞅了瞅,回头道:“没什……” 他话音未落,林维桢便不由分说地压上来,何清听的见对方急促的呼吸声,还有呼吸里的炽烈。双唇相碰,柔软中带着些不可抗拒的侵略。 何清后背抵在墙上,鼻子里窜进一股墙灰味儿。林维桢一撒手,行李箱咕噜噜地滚到一边,砰一下在墙角撞出一声闷响。 片刻后何清一片空白的大脑才恢复理性,但那点理性很快就被欲望点燃了,烧的噼里啪啦。他深深回吻上去,伸手环住林维桢的腰往前一带,身体相贴,周围寒冷的空气都变得灼人。 尝到一点甜头谁都不愿意松手,谁都是第一次,但谁都不用教。何清胳膊发麻,又动弹不得,吻的更狠了一些。林维桢嘶了一声,单手撑墙,把何清整个人环在自己身前,心脏一下一下撞着胸膛,恨不得跳出来。 这个时候没人来逛小胡同,只有两个不愿告别的恋人。 直到林维桢的手机不争气地响起来。 林维桢往后撤了一步,一边喘息,一边眼睛发亮看着何清,片刻后两人都笑了。 刚才那一下带的猛,林维桢跟何清都被硬邦邦的电脑硌的生疼,但谁都没说。 “欺负老实人?”何清自己拿过箱子,笑着抿了抿嘴。 甜的,牛奶味。 上回偷亲脸颊只是蜻蜓点水,这回是实打实地吻。再过一会儿何清都能当场把票退了,林维桢下一门也别考了,直接下学期补考,破个自己的记录。 林维桢掏出手机笑道:“谁欺负谁啊?” 他接起电话,跟司机说了位置,没过十几秒一辆白色大众就从南边开过来,往路边一停,师傅看见大箱子,配合地打开了后备箱。 作者有话要说: 林崽:谢谢各位,我以后会更争气呢。 感谢在2020-06-04 12:22:08~2020-06-05 11:33: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姜姜姜啊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 第 34 章 这个冬天过年早,寒假还没放多久就迎来了小年。张子轩靠在暖气旁,一边刷手机一边吃麻糖,冷不丁看到群里期末出分的通知。他探着头往厨房方向看了几眼,确定许盈正忙的热火朝天,才溜着墙角钻到自己屋里,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成绩单。 全班五十个人,他排三十八。 这名次真他妈吉利,张子轩心道,看着第一名晃瞎眼的分数,简直不知道那人脑子怎么长的。 S城到底压力大,张子轩在家里读初中的时候考到班里前二十还是松松的,换个学校读了一个学期,整个人都瘦了几圈儿,减肥效果堪比每天一次一千米长跑。 班里几个朋友很快发来了私聊消息,大多是说分数不满意的。张子轩挨个儿聊了几句,心里发愁,想了一会儿,又轻手轻脚地出去,敲了敲林维桢的房门。 “哥,”张子轩凑上去,“让我进去呗。” 张子轩一般不喊哥,喊哥就是有事儿。林维桢笑笑,转身往里走。张子轩自己把门关上,环视一周,发现他屋里全是书,中文英语法语都有,桌前还摊着几本,看样子是在查资料。 张子轩暗叹学霸的世界不是我的世界,林维桢放寒假也一天学习四五个小时,要么就是窝在房间里看电影,宅的能长出蘑菇。 张子轩打开成绩单,把手机递过去,老老实实道:“我妈肯定也收到了,一会儿吃饭她肯定要骂我。” 林维桢瞥了一眼,笑道:“行,帮你说好话。” 张子轩露出感激不尽的神色:“我帮你刷一周的碗!” 林维桢“嗯”了一声,没往心里去。就算张子轩这么说,该干的家务他还是会抢着干。 这么多年都习惯了,张子轩不干活,许盈就算骂两句也没什么,但林维桢不干,他自己心里都过不去。 有时候隔一层就是隔一层,同一个屋檐下生活好些年,也没办法改变。 张子轩得了话心里舒坦不少,刚要推门,忽然听见林维桢手机里传来一个声音:“走了?” 是个男生,很温柔。 张子轩脚步顿在原地,好奇地转过头:“你打电话呢?” 知道自己说话有点早的何清:“……” 林维桢不尴不尬地点点头:“马上,饭好之前我肯定出去。” 张子轩没多想,比了个OK的手势:“你快点儿。” 关门的声音之后,屋子里又静了几秒,电话那头才传来几声轻笑,听着有点慵懒。 北美那边时差十二个小时,何清还没起床,正躺着说话。窗帘大开,阳光照在枕头上,把何清的眼睛映成了琥珀色。 他翻了个身,都没发现自己刚醒说话有多软和:“吃饭吧,你睡觉前再打一个。” 其实两个人还没说几句,林维桢刚才的确在看书。不过是何清醒了发了句“早安”,勾的他心里痒痒的,没忍住就打过去了。 林维桢不想挂,没接他话,又问:“那你今天什么安排?” “一天会,”何清说,“上午是大佬主场演讲,听众提问那种。下午,嗯,算分论坛吧,一个圆桌一个主题,根据自己的研究方向去听,交流机会多一点儿。” 何清说的简单,其实一场学术会议开下来还挺烧脑的。会议论文往往比发刊的论文还新,主办方是领域内排名相当靠前的大学,请来的研究员或业内医生不少都赫赫有名,深耕几十年,能出现在教科书上的那种。 “中间有茶歇,”何清接着道,“差不多中午,我找个没人的地方打给你。” “时间太紧就不用了,”林维桢恋恋不舍,“好好吃饭。” 何清笑了笑也没接话。其实他们俩都轴,何清是明眼人都看出来的那种轴,林维桢是表面好说话,心里轴。 何清忙了一上午,还是抽开身跑到会议楼外的小花园跟林维桢说了十分钟,还拍了几张照片。他平时都不拍照,林维桢一看就笑了,这技术太差,取景取的乱七八糟。 “笑什么,”何清也跟着笑,“再笑不给你拍了。” “你这照片问题太明显,不过也好改,”林维桢一本正经,“说句好话我就教你。” 何清笑着说了句“林老师”。 林维桢嘴角上扬,满意地清了清嗓子:“很简单的,把你拍进去,什么都好看了。” 何清被堵的没话说,又跟着笑,随便聊了几句后道了声“晚安”。 林维桢关了灯,莫名觉得安心。 日子一天天地过,林维桢在驾校报了名,很快考完了科目一。一个小时背一篇课文的人,学交规自然不在话下。 说来好笑,人不考驾照的时候不关注车,证还没拿到手,对车的热情先上了一个档。林维桢时不时还挑几张车的图片发给何清,问他喜欢哪个。 何清理直气壮:“你挑吧,你不是要开车接我下班吗。” 林维桢顿时有一种手握家庭大权的快感,美滋滋地接着挑。 一周一晃即过,很快到了除夕。 除夕对中国人太重要了,不管多远都要回家。春运简直是人类历史上难得的、却是一年一度的人口大迁徙。张煜一年里半年都在出差,也赶在腊月二十九风尘仆仆地迈入了家门。 有牵有挂,有滋有味。 年夜饭摆上,酒杯斟满,又是一载岁月。小姨、姨夫、弟弟都在身边,林维桢很知足。 何清那边正事儿忙的差不多了,会议主办方请了不少中国学者,外国人都知道中国人重视春节,专门筹备了场地,让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包了顿饺子。这些人上台演讲的时候一个比一个严肃,一个比一个专业,包饺子的时候眉眼都软和了,提及自己家人的时候,语气也温柔不少。 何清先是给顾晓燕打了个视频电话,梁岚在后面抢镜,给顾晓燕比着两个兔耳朵。梁伟戴着围裙,手上的面粉都没洗干净,在外面谈生意也西装革履的,这会儿妻子女儿都在身边,难得笑的天真。 父母交代来,交代去,都是“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注意身体”那几句。何清读书读到这个份儿上,实在不用别人操心。亲情隔着大洋,分毫没淡。 何清看时间差不多了,接着给林维桢打电话。 他顺手打了视频,林维桢没注意,顺手接了。 小情侣谈恋爱真是世间一大奇观,有的人,像林维桢跟何清,见了面恨不得用502胶水粘在一起不分开,真到打电话的时候,居然从来都是语音。 也不知道害个什么羞。 两人大眼对小眼,何清看见了林维桢在屋里没弄好的鸡窝头,林维桢看见了何清宾馆里没叠的被子。 作者有话要说: 林崽:夭寿啦!我在男朋友面前没形象啦! --------------- ## 第 35 章 三秒后林维桢“啪”地把手机往下一扣,挡住了前置摄像头,继而听见何清忍不住笑出了声。 “别啊,”何清说,“开视频就开了,我这边儿也没整。” 林维桢心情复杂,下意识地在鸡窝头上抓了两下做无用功,然后缓慢地把手机从床上拿起来,眼一闭心一横:“看看看,看吧,怎么都好看。” 没捯饬一番的林维桢刘海儿有些软,衬的整张脸也软和不少,卧室的暖色灯光打下来,线条都是柔的。白色长袖很宽,看着很旧了,就是在家穿着舒服才没扔,上身又显的小了几岁。 这么一看,精致的林帅哥沾了不少人间烟火气,可爱的直戳心窝。 何清一边笑一边揶揄:“是好看,等七老八十了,还是英俊潇洒的老绅士。” 何清自己讲完忽然脑补了一下林维桢八十岁在讲台上说法语的样子,莫名觉得有点性/感。 林维桢也跟着笑。何清自己从来不知道这样说话的杀伤力,林维桢心都化成水了,还是糖水。 何清没承诺过什么未来不未来的,但每句话都把林维桢放在了自己的未来里。 这么一弄,亲密关系似乎又进了一步。开视频和语音还是不太一样,对方的一颦一笑都收在眼底,放在心上,生活里最真实的一面都敞开了让他走近。 林维桢问了句“吃饺子了吗”,何清说吃了,又把会议那边的事儿简单讲了讲,今天是休息日,他们实验室的人打算晚上一起去唐人街下馆子。 聊着聊着半个小时就过去了,何清问:“你看不看春晚?” “看,”林维桢笑道,“我弟不看,小姨就拉我一起看,她喜欢。” 许盈最喜欢小品,每次都笑的掀房顶。 何清:“你喜不喜欢看?” 林维桢笑笑没说话。 何清想了想:“那我也陪你看。” 何清说着就打开了宾馆的电视,调了半天,似乎只有一个转播频道,加的都是英文字幕,不过对他来说这也不是问题。 林维桢看着他一本正经调频道的样子又笑了:“那今年的春晚我应该很喜欢。” 那一晚许盈坐在沙发靠前的位置,根本没留意到林维桢一边看电视一边实时跟何清唠嗑。两人从魔术手法讨论到小品反映的社会问题,从老歌聊到新歌,一人一句抛梗接梗,不知疲倦,也不想停下。 何清对事情都有自己的态度,只是不轻易表露。林维桢在外面说的都是简单的想法,实际上想的更深。 “谈恋爱”三个字,首要的就是“谈”,能说到一起才行。 只有张子轩发现林维桢最近开心的不太正常,他在卧室和同学开黑,出来倒水喝的时候看见林维桢低着头打字,一边打一边笑。 “啥情况,”张子轩被好奇心抓了一把,痒痒的,“他跟谁聊呢。” 林维桢过的神清气爽,连走亲戚都变得不那么讨厌了。 林家人不多,早些年基本就断联系了,逢年过节的,林维桢都是跟着走许家的亲戚。 许盈当年就觉得自己姐姐所嫁非人,一穷二白的老师怎么能比得过其他功成名就的追求者。而后出了那样的悲剧,她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但她不说,别的亲戚不一定不说,这么多年来,他们看林维桢的眼神在变,但并不全是好的态度。 “亲戚”也是这世界上一种神奇的存在,各家各户冷暖自知。血浓于水是真的,撕逼和伤害也是真的。 但大年初一到初五,在各路人面前林维桢还是会礼数周全地给许盈挣足脸面。 《学霸攻略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1 何清人不在国内,还是起着相当大的挣脸面作用。顾晓燕和梁伟带着小女儿串门,但走到哪儿都有人问一句“何清读大几啦”,“今年怎么没回来”,听了回答之后就是“看人家孩子真优秀”,“以后可享福吧”这样翻来覆去的车轱辘话。 顾晓燕当年离婚也顶着相当大的压力,现在别人能高看她,一半都因为何清。 但何清事实上是野蛮生长的学霸,顾晓燕倒没怎么给他报补习班,没强求过什么,只是盼着儿子健康平安地长大,自食其力就好。这话不能说,说出来人家觉得太虚伪。 今年不串亲戚何清省了不少时间,全用来给林维桢打电话了。 自从那次手抖点了视频,两人有条件的情况下全改成了打视频电话。 林维桢觉得何清还是何清,和高中认识的那个人一样。也可能是他关注何清太久了,而对方又是一个表里如一的人,单纯,清澈,他努力,他坚定,他取得成绩,都是顺理成章的。 何清却每天都在了解林维桢更多一点,就像当年坐同桌一样。 两人聊天还是林维桢说的多,即便不明着讲,也能听出些或有或无的意思。伪装的面具和真实的骨肉几乎相连,林维桢自己都偶尔分不清楚。 有时候何清也会想象林维桢前些年是怎么过的,但是没法往深里想,一碰就疼。 他们遇见的不晚,但何清总想着,再早一点更好,很多委屈便不必他一个人扛。 何清和同门一起从国外回来,便留在了S城没再回家。实验室事情太多,和同行交流之后又有了新思路,众人马不停蹄地开工干活,忙的没日没夜。 过完年还有一件大事儿,许盈决定去S城陪读。 让张子轩一个人在那么远的地方读书,做妈妈的本来就不放心,她嘴上嫌弃儿子成绩不够好,心里还是疼他吃不好饭。跟林维桢不一样,张子轩从小到大都没住过校,这半年过的也不算开心。 但许盈过去,他还是少了些自由,张子轩半是欢喜半是忧愁地办了走读。许盈问林维桢要不要来一起住,林维桢顿了半天没接话,她也不再说下去,笑了笑,这事儿就算过了。 林维桢大了,不能像小时候那样管。 最后林维桢编了个理由,说学校有事儿,提前一个星期买了高铁票,归心似箭地找何清去了。 是归心似箭,因为有了何清,对于S城,已经可以用“回”这个字了。 --------------- ## 第 36 章 临近开学,大学城又从春节的一片冷清恢复成了热热闹闹的模样。高年级的学生因为实习早早便回来了,店主们也提前做好了新学期的优惠揽客活动。人群总有令人讶异的生命力,谁都过的不容易,但拐回头品一品,一天天的也挺值得。 林维桢起了个大早,就算不在学校上早读,听法语新闻和背点东西也是雷打不动的习惯。虽然这个起床过程比较艰辛就是了。 对着镜子捯饬一番,林帅哥又能人模人样地出门了。 半个多小时后林维桢熟门熟路地过了地铁安检,却又鬼使神差地退出来,跑到附近的花店,喜滋滋地买了束花,并给这次送的花命名为“庆祝重逢之花”。 林维桢一边看着窗外的景色,一边暗暗地盘算,以后还要送“庆祝毕业之花”、“庆祝入职之花”、“庆祝买车之花”、“庆祝买房之花”,何清这辈子大大小小的事儿,他都得留下点什么。想着想着林维桢就被自己的占有欲给逗笑了,乐呵的像个大傻子。 林维桢下了地铁,一边往枫华校区走,一边得意地发了条消息:“你猜我在哪呢?” 他没跟何清说自己已经来S城了,昨天在高铁上看书的时候何清还问他在做什么,林维桢大言不惭,说在打扫卫生,下次开视频的时候就能看见一尘不染的屋子。 何清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学校附近一家餐厅,周围有点乱,他索性把耳机戴上,听了那条语音。 “在外面吃饭?”何清打字回道。 何清低着头,旁人看起来没什么表情,但是瞒不住亲妈顾晓燕。 顾晓燕此时此刻正坐在何清对面,好奇地看着儿子,难得见他回个微信都如此愉悦。 怕不是实验有进展,或者期末成绩出来又考第一了吧?顾晓燕心想。 另一头的林维桢压根儿不知道今天自己即将翻车,还乐呵呵的:“不对,再猜。” 顾晓燕两手捧着一杯茶水,呷了一口,目不转睛地瞅着何清。 这次顾晓燕来S城,一是带着还没开学的梁岚去她念叨了好久的埃夫特游乐园玩,二是何清没在家过年,虽然年前见了一次,顾晓燕还是想他。 毕竟全天下惦记工作狂何清的不止林维桢一个。 没过片刻梁岚也从洗手间回来了,她见何清的机会少,但凡吃顿饭都要粘着哥哥,拍了拍手坐在何清旁边,略一探头就看见他在听语音。 何清眼疾手快地把手机往身侧一挡,没让梁岚看见对话框的名字。 这是个下意识的动作,也是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动作。 梁岚一下子来劲儿了:“谁啊谁啊?” 何清把手机装兜里,指了指刚端上来的水煮肉片:“吃饭。” 梁岚撇撇嘴,觉得太没意思。 但何清手机还一直在响,这回可好,顾晓燕和梁岚都齐齐地看向自己,那边儿还有个等消息的林维桢。 何清站起来:“我去打个电话。” 林维桢下面几条消息是“哎,猜不到吧”,“告诉你好了,别太惊讶”,“真猜不到啊何医生”,腻腻歪歪兜了好几个圈子,才说:“我来S城了,在你学校门口呢。” 何清看着消息,一半是惊喜一半是无奈地笑。 林维桢接起何清电话的时候仍然十分得意:“想我没?在哪儿呢,出来吃吧。” 何清看了看餐厅的招牌,笑道:“巧了,我今儿本来就想出去吃,刚走到华春路口。” 林维桢早就把何清学校附近的小道摸熟了:“行,三分钟。” 三分钟后林维桢走路带风,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何清面前,毫不吝啬地送了他一个露齿笑。 然后那笑容就被何清一句“我妈和我妹来了就坐里面”冻住了。 “进去啊,”何清道,“一起吃,四人位,叔叔没来,你坐刚好。” 林维桢一脸震惊,小声道:“见家长?” 何清噗嗤一声笑了:“迟早的事儿,择日不如撞日。” 林维桢磨磨唧唧地站在原地,心跳加速,还没反应过来。 何清站在台阶上,比他高出一个头,这个角度看着林维桢紧张地抿嘴,觉得分外可爱。 “那,那,”林维桢终于把藏在背后的、准备给何清惊喜的花拿出来,“那花怎么办?” 何清笑着接过来:“该怎么办怎么办呗。” “不不不行,”林维桢摆手,“我不行,不太行。” 何清说:“我妈应该不会有太大反应。” 他是嘴上这么说,安慰自己也安慰林维桢,两人谈恋爱到现在,双方家长都不知道。倘若是三十几岁,或者出过柜了,带着吃顿饭,谁都心知肚明的。 但这个节骨眼儿,顾晓燕怎么想,何清也有点拿不准。 何清想了想,又说:“那就顺其自然,一起吃个饭吧。” 林维桢露出一言难尽的神色,有点想跑。 何清被这怂样逗的想笑:“那你好不容易来一趟,不跟我吃啊?” 林维桢心道我是想跟你吃,而且不止想跟你吃个饭,餐厅里那位要是知道我对她儿子有贼心,指不定要把我大卸八块。 退一步讲,就算顾晓燕开明地接受了,林维桢压力会更大。这么一来,他们俩真的有什么家里的阻力,就全是林维桢这边的。 他愧疚。 “走吧,”何清拍拍林维桢的肩膀,“我就说……这是我高中同桌?” “是啊,”林维桢心一横,跟着何清走进餐厅的旋转门,自嘲道,“一个惦记你好多年的高中同桌。” 何清出去的时候是一个人,打了个电话回来成两个人了,他看着顾晓燕,说“林维桢刚好在我学校附近,一起吃吧”。 顾晓燕对“林维桢”这个名字有印象,全年级都出名的才子,何清提过几次。 林维桢心脏扑通扑通狂跳,还得装着一点儿都不别扭的样子,说了声“阿姨好”。 顾晓燕还没说话,梁岚就跳起来“嗷”一嗓子喊道:“帅哥!是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 林:我是打算来开车的,一不小心翻车了,所以开车还得往后几章。 --------------- ## 第 37 章 梁岚当机立断,相当有眼色地让出了何清旁边的位置,跑到对面拽着顾晓燕的胳膊坐下来。 林维桢尴尬地说了声“谢谢”,何清看了他一眼,总想笑,好不容易才憋住,问服务生多要了一双碗筷。 菜差不多上齐了,但谁也没动筷子,都忙着寒暄。顾晓燕毕竟是长辈,面儿上该关心的一句没少,又问了林维桢的学校专业。 林维桢说自己在W大读法语。 顾晓燕当年本科读的是英语,两个外院的坐一桌,话题立刻打开不少。 给人留下好印象是林维桢最擅长的事情之一,只不过对面是何清的母亲,他有点紧张,难免影响发挥,但何清觉得他还是表现的相当好。几个来回聊下来,顾晓燕的好感度就上升了一个等级。 “妈,林帅哥可厉害了,”梁岚在一旁煽风点火,又把后面几个字咬的特别重,“何清成天夸他。” 顾晓燕无奈地看了女儿一眼,觉得她在客人面前有些没大没小。 “是挺厉害,”何清似笑非笑地偏头逗林维桢,“成天学习,给人压力特别大。” 林维桢在下面轻轻踢了他一脚,愤愤不平地用眼神回道:“汝听,人言否?” 这么多年谁让谁压力大了? 何清面不改色,右手使筷子夹了口菜,慢条斯理地往嘴里送,左手倒是一点儿都不老实,在桌子下面抓住林维桢的手,安慰似地捏了两下,意思是“刚才逗你玩儿的”。 他还不如不安慰,林维桢脸都快绿了。 对面俩帅哥实在是赏心悦目,更别说这俩还一来一回,眉来眼去的。梁岚咯咯咯笑个不停,脸上都开花儿了。 顾晓燕也觉得反常,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觉得这位林维桢的确是跟自家儿子关系特别好。 难得。 于是顾晓燕语重心长:“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高中的同学们散的天南海北的,在一个城市读书不容易,要是有什么能帮忙的,尽量互相照顾。” 林维桢正喝水,听到这儿直接呛着了,何清忙给他递纸巾,一边递一边笑,难得认真回了顾晓燕一句唠叨:“那肯定,维桢照顾我比较多。” 林维桢咳的更猛了,何清略略皱眉,探头去看他:“小心点儿。” 林维桢一边摆手一边深呼吸,几分钟后才缓过来,一顿饭吃的心惊胆战,紧张的时候就喝水,其实没塞几口菜。 “刚才不知道维桢要来,”顾晓燕说,“只点了四个,要不要加菜?” 林维桢忙道“不用”,何清接话:“加份虾吧,他爱吃。” 梁岚举手赞成:“加加加,我也想吃。” 顾晓燕本来没多想,直到看见何清把剥好的虾放进了林维桢的盘子,动作行云流水,十分自然。 顾晓燕突然觉得哪儿不对。 梁岚是个小人精,早就看出来了,从上回住宾馆到现在过去了几个月,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何清今天还是很争气的,梁岚在心里一阵狂笑,巴不得气氛再热络一点儿。 于是梁岚夸张地捂着心口,控诉道:“哥!你都不给我剥虾!我心碎了!” 她暗暗向林维桢投去一瞥,果然,这人已经端不住脸红了。 何清笑了一声:“虾都放在你面前,我这一共五个。” 梁岚忙不迭把盘子推过去,笑嘻嘻地等着何清服务。林维桢忙道:“我来吧。” 何清挡了一下,没同意:“你好好吃饭,多吃点儿。” 林维桢无奈,只得把戴好的一次性手套又摘下来,抬头的时候一不小心和顾晓燕对视一眼,看的他心里发虚,慌忙塞了口干米饭。 除了林维桢,其他三个人都吃的挺愉快,这家餐厅的菜品色香味俱全,价钱也合理,还是连锁店。梁岚满足地揉了揉肚子:“妈,明天再吃一次?我还有好几个想点的菜呢。” 女儿天生会撒娇,顾晓燕心底不得不承认,梁岚淘气,但惹人疼。 梁伟和原配妻子离婚很早,梁岚对母亲的印象已经模糊了,因此接受顾晓燕也很快,一口一个“妈”,叫的亲亲热热。不像何清和梁伟,到今天还客客气气的,对话间都是成年人的距离感。 何清:“明天不是去游乐园吗,那边没这家连锁。” 梁岚撇嘴,又道:“那后天吃。” 话音未落梁岚又自己发现了盲点,品了品,觉得大有八卦:“哥你怎么知道没这家连锁?你去过埃夫特?” 何清:“……嗯。” 梁岚的眼神在对面两人身上来回游走,最后定格在林维桢那儿,笑嘻嘻道:“跟谁去的呀?” 她这么一问顾晓燕也好奇起来了,何清不像是喜欢去游乐园的人,别人叫都不一定叫的动。 何清言简意赅:“互相帮助的好同学。” 好同学坐在旁边,快把那半碗米饭搅出花了。 眼见着几个人都吃的差不多了,顾晓燕招手请服务生来结账,一边付钱一边问:“维桢一会儿怎么回去?” 林维桢心道我本来没打算回去。不过顾晓燕在S城,恐怕开学前也不能总找何清了,得给人家留出陪家里人的时间。 “坐地铁吧,”他笑道,“枫华校区附近就有地铁站。” 何清接道:“我也回学校了。” 梁岚:“哎?你不是说跟实验室请了假,晚上再去?” 梁岚对枫华校区附近的小巷子念念不忘,还想去逛一波街,让何清当导游兼拎包苦力。 何清一边看林维桢一边笑:“后来实验室又不批假了,说缺不了我。” 天大地大学业最大,梁岚无辜地眨眨眼,跟顾晓燕说:“妈,那咱们去逛商城吧。” 顾晓燕说“好”,又交代何清把林维桢送到地铁站,尽一尽礼数,何清点头说“放心”。 四人出餐厅已经是下午两点,兵分两路各干各的事儿了。林维桢长舒一口气,用手扇了扇风。 何清终于能出声地笑了,越笑越开心,收都收不住,林维桢斜眼看去,摆出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累死我了。” 有几个瞬间何清就是故意的,明里暗里地给顾晓燕暗示,这就是我的人,现在是以后也是。 “辛苦了林老师,”何清笑道:“为做补偿,我请你吃饭吧。” 林维桢抬头,何清接道:“你那几口小鸡叨米一样,肯定没吃饱。” “走,”林维桢点头,“宰你一顿。” 林维桢说着宰一顿,也没吃什么大餐,两个人偷偷跑去梁岚想去的小巷子,买了烤鱿鱼、烤面筋、臭豆腐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小吃,一个以后要穿白大褂拿手术刀,一个以后要西装革履地见大场面,这会儿可好,相对而立,吃的满嘴流油毫无形象,一边吃一边笑。 “有点儿咸了,”何清说,“买个喝的?” 林维桢点头,他刚才没吃好,这会儿吃的比何清更放肆,嘴里更咸。 何清走进便利店,打开冰柜,拿了两瓶低度数的果酒:“新品,姜枫说挺好喝的,尝尝?” 林维桢说“行”,挑了个梅子味儿的。 去收银台的时候两人才发现外面下雨了,这雨来的太快,没过几分钟就大起来,没带伞的行人匆匆小跑,还有几个进了便利店买伞应急。 林维桢听的出来何清说“实验室缺不了我”意思是“林维桢缺不了我”,要把下午的时间留给自己。他走到放伞的柜台,挑了一把说:“买伞吧,还要在外面走一段儿。” 何清点头,看了看说:“这伞太小,一把够不够?” 顾晓燕不在旁边林维桢的水平马上回来了,他眨眨眼:“不够是不够,但穷,一把十块呢。” 何清脑子转了个弯儿,笑道:“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省钱?” 林维桢淡定道:“没办法,生活苦涩,还得攒钱养家。” 出了便利店林维桢把伞撑开,果然小,两个人要凑的很近,才能挡雨挡个差不多。 伞在林维桢手里,还是往何清那儿偏了不少,没过一会儿林维桢右肩膀就被打湿了。何清转头看了看,有点儿后悔顺着他搞浪漫。 伞下一共就那么一点空间,凑近了说话总是多带三分亲密。 “再买一把?”何清小声问。 “不,”林维桢斩钉截铁,“都说了我穷。” 何清失笑,心道你那大衣干洗一次够买几把伞了。 林维桢挺重理财,他和许盈一家迟早要分开,自己的账户有多少东西心里门儿清,平常一有空闲就接翻译稿,现在这个法语水平一般的商业交传也没什么问题,平常开销都是自给自足。 相比之下何清佛系很多,有时候卡里多出一笔,都忘了是哪次的奖学金或者经费补偿。何清有种预感,以后过日子钱都得放林维桢那儿。 人的心思一共就这么多,何清看重研究,倒不太在意吃穿用度有多高级。 但他心里也想让林维桢过好日子,忽然觉得自己这种佛系心态得改一改,人靠衣装马靠鞍,他以后要每个月攒一笔钱给林帅哥买衣服,让林帅哥几十年以后还是大帅哥。 两人身高没差多少,谁搂谁都不舒服,索性拉着手走,雨可以下到天荒地老,他们可以一起走到地老天荒。 作者有话要说: 林:何医生负责治病救人搞研究,让世界充满爱就可以了。反正也不会有我挣得多,嘎嘎。 感谢在2020-06-08 11:41:35~2020-06-09 11:17: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北卷、人闻清钟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 第 38 章 杂七杂八的手续办好,新学期就算正式开始了。 大二的学生要在五月份统一参加法语专业四级考试,胡老师第一节精读课就把专四的重要性翻来覆去强调了好几遍,全班都在紧张兮兮地记题型和分值,寒假还没浪够的那股松散劲儿一下子淡了不少。 “从这个星期开始,每周加练一套往年真题,”胡老师说,“学有余力的同学,推荐做一下《法语语法350练习与指导》。作文问题大的自己多背些范文,每周三下午我在501办公室,可以拿过去改。” 葛·作文拖后腿·颜耷拉着脑袋,像一只苦瓜。 胡老师继续语重心长道:“dictee不能再失分了,专四的dictee难度没有我们上学期练的难……” 和dictee上辈子估计有仇的朱悦瞥了林维桢一眼,这人期末dictee是满分。 “我更秃了,”朱悦小声道,“怎么没有更强呢。” 这个学期还有大三出国交换的选拔考试,一年半学下来,整个专业的学生水平差距逐渐拉大,谁能考上大家心里基本有数。 W大法语系不太分方向,课程设置都差不多,但考虑未来深造,的确要提前想好是文学、翻译或是转向经济一类的复合专业。社会分工太细化了,人一共就那么点精力,通识教育和在某一领域出类拔萃兼得,实在太难。 “你想选哪个?”何清在电话里问。 这方面他不用担心林维桢,不管哪个项目,只要他去考就铁定考得上。绝对的实力下没什么运气不运气的,就像听写,如果这个词儿熟悉到和自己的名字一样,还有什么写错的可能。 晚上的风吹在脸上,轻轻柔柔很舒服,林维桢兴致挺高,一边往家走一边在电话里逗何清:“你想让我选哪个?” 何清已经习惯了,知道这人就是变着法儿求夸的,十分配合:“林老师选哪个都好,做翻译能进联合国,搞研究能进高校,实在不行回家教我法语,包吃住。” 林维桢嘴角快翘到天上了:“好啊,从语音开始,来跟我念……” 何清笑了一声,又道:“林老师慢点儿,我真想学的。” 林维桢一顿脚步:“嗯?学法语啊?” 何清笑笑说:“今天听了一场讲座,一个学姐讲的,毕业加入无国界医生,在北非待了一年,上个月才回国。” 无国界医生是全球最大的独立医疗救援组织,一个拿过诺贝尔和/平/奖的NPO(非营利组织)。 理想这东西很难讲,也不足为外人道。世界一边逼着小孩子长大,告诉他先谈生存再谈生活,平庸才是大多数人的归宿,车贷房贷医疗养老教育,一座座大山似的压在肩上。 世界上却永远有一群人,像星星一样闪耀,夜晚越暗,星光越亮。 何清没活的多轻松,普普通通的家庭,没穿过上千的衣服,学校是自己凭本事考的,实验室是老师惜才让他进的,没什么弯弯绕绕的关系。以后想留在S城,照样要贷款才能安家。 但医生心底最珍贵的那点东西,他一直有。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啦今天三次元事情太多,明天更长点!走一段事业线!! 俩崽没有遇到妈妈和妹妹哈,后面的剧情已经定了,不过这是什么绝妙情节!等我写到下本里哈哈哈!感谢在2020-06-09 11:17:30~2020-06-10 12:39: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绿满姑娘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 第 39 章 林维桢知道无国界医生还是因为做翻译题,法语是大多数国际组织的官方语言之一,国际组织实习一般要求英法中的一门达到流利水平,两门都达到欧标C1再好不过。法语系校友讲座偶尔也会请一些去过联合国工作的前辈,有去教科文的,去粮农组织的,去总部的,走的时候带着满腔热情,回的时候带着一筐故事。 何清听的讲座更像是医疗队的日常,一张张照片里,是跨越边界的爱。有深夜出诊,有万里之外的除夕夜,有赤道附近灼热的阳光和清晰入耳的雨声。双脚踩上电影中模糊而神秘的大陆,去践行医学生誓言的时候,好像自己也能和历史上那些闪耀的星星对话一样。 何清愿意讲,林维桢就一直顺着他讲,偶尔挑几个细节问问。F大学姐去的地方还算安全,没有战事,只是条件确实简陋,生活再充实有意义,还是得忍受诸多不便。且不提别的,和城市相比,无休止的蚊虫叮咬、没有二十四小时热水就挺麻烦,他们甚至遇到过抢劫。林维桢听到这儿的时候顿了顿,没接话,何清也停下来,笑着问:“担心啊?” “还行,”林维桢说,“做父母的会担心你。” 这年头大多数家庭都是一个宝贝,何清压根儿没打算和顾晓燕说自己动了去无国界医生的念头。再说这还得好多年,医疗队的大夫得有经验,最年轻也要三十好几。这种任务也不是一辈子出去不回来了,医生们在自己的城市都是扎了根儿的,有时候会趁着医院休假期间报名。 来日方长,翅膀没硬,先不说飞太远的事情。 何清听着电话那头没音好一会儿了,又问:“在想什么?” 林维桢笑道:“我刚没说完。” 两人抬头看着同一轮月亮,林维桢接着说:“做父母的会担心你,但我会和你在一起。” 月色如水,何清那颗心也化成水了。 良久他都说不出话,不知道哪根神经被戳了一下,眼眶都酸了。 林维桢那边还在逗他:“别不信啊何医生,说不定我比你去的还早呢,先探探路。” 何清吸了口气,又笑道:“有专家一起,那我也不用学法语了。” 一个医疗队不光要有各个科室的医生,人在异乡条件艰苦,难免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翻译是必须的,司机、厨师师傅也相当重要。但凡在国外呆过一年半载的,都知道中国胃离了中餐有多难熬。 何清说“学法语”也是基本的沟通用语,男朋友就是学法语的,个中辛苦何清相当清楚。天下这么大,外界因素非自身可控,医疗队不是说能一起去就一起去的,只是这点心意太珍贵,好像拥有了去哪儿都有人陪伴的安全感。 有人身如浮萍,有人心如浮萍,有时候内心的漂浮感比北漂还难过。 何清选的那条路,不远处站着林维桢。 这天晚上林维桢就交了大三出国交流的申请表,之前还有些摇摆不定,打完电话以后好像一切都清晰了。 他填了比利时高翻学院,全球最好的高翻之一。 二月底才开学,三月就迎来了交换选拔考试,按绩点排下来,先出了十来个入围名额。系里根据这些同学的志愿分组面试,通过的人再和国外学校负责人视频面试,层层选拔后得出最终人选。 朱悦填了巴黎高商。 葛颜好奇道:“悦,你不是最喜欢文学吗?” 朱悦叹了口气:“爸妈说文学以后不好找饭碗,多个选择多条路吧。不过我看了看他们课表,还挺愁的,这什么宏经微经我都没学过,投资更别提了。妥了,统计学也得补呢。” 林维桢在一旁听着没说话。其实大部分人想法和朱悦一样,社会需要复合型人才,跨学科已经是不可逆转的大趋势了。沿海重视国际化,南部几个省又要建新的自贸区,朱悦这么选,就业机会肯定更多。 也许是何清走的太稳当,林维桢在他身边,觉得外界的声音也没那么重要。 这个世界还是会给精专于一个领域的人饭碗的,只是太难,走不到金字塔顶端,就是泯然尘埃,散在人海,无声无息的。 但谁小时候没做过梦。 W大外院门口种着几棵樱花树,当年是日语系的提议,想搞出来一些江户风情。这一年天气暖的早,三月底第一棵树就开了花,放学的时候不少人都过来照个相打个卡。 新的春天来了,新的生机也是。 何清一大早接到了林维桢的电话,对方语气里满是兴奋,说比利时学校定下来了,拿录取通知可以申国家留学基金委员会的奖学金。 何清十分配合,把林维桢夸的翘尾巴。他以前从不这么夸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高手,不过都是真心的。 “我周末去一趟W大吧,”何清拿上包,打算出宿舍门,“请你吃饭庆祝一下。” 林维桢笑道:“那当然是我请,吃什么?” 他话音未落就听见对面儿杨浩大喊:“老何!我的早饭!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何清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林维桢听了想笑,一学期过去,何清还承担着给604带早饭的任务,宿舍里又因为要赶校车鸡飞狗跳,动静大的跟搞装修一样。 上了校车杨浩和李晓嵩同时长舒一口气,从何清手里接过面包,一转眼看见姜枫正面朝窗户打电话。 这恋爱的酸臭味儿!唯二单身狗面面相觑,觉得世道艰难。 姜枫寒假快结束的时候跟赵琳琳表的白,俩人暧昧了好几个月,总算是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了。全天下小情侣腻歪的时候都一个样,姜枫从前对何清打电话嗤之以鼻,现在打的比何清还猛,恨不得把手机变成自己的一个器官。 李晓嵩用幽幽的眼神看向杨浩:“浩哥,谁先脱单谁是狗。” 杨浩瞥了他一眼:“要能脱单狗就狗。” 姜枫挂了电话,刚好听见这两句,笑的花枝乱颤。自从有了管院的女朋友,姜枫知道了好多新名词,动不动就在宿舍哥们儿面前显摆。 “劝你们做一下脱单SWOT,”姜枫煞有介事,“有的放矢啊,兄弟。” 杨浩和李晓嵩同时撸起袖子,姜枫连忙抱头,笑嘻嘻地跑到何清旁边坐下:“何神救我!” 校车开了几个人才消停下来,新的一天新的苟,跨校区上课实在太累。 何清周六也忙了一天,周日终于空下来跑去W大约会了。 其实何清早就摸熟了地铁站去W大的路,但林维桢还是坚持来地铁站接。 “来一次接一次,”林维桢说,“来一百次接一百次。” 何清看见林维桢的时候他正在天桥老地方一边等着,一边打电话,对方是十大歌手比赛的组织人,海选都结束了居然没看见林维桢报名,特意来问。 林维桢看见何清就没了打电话的心思,想敷衍几句就挂了,何清比了个手势,示意他继续。 “法语系交换名额刚定,嗯,比利时高翻。学姐笑话我了,你大三的时候去的莱顿,更厉害。”林维桢一边跟对方客气,一边拉着何清往车站走,“行,到时候去你推荐的地方玩儿。报名的事情我再想想,晚上回你,谢啦。” 《学霸攻略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2 林维桢挂了电话,看见何清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也跟着笑:“怎么了?” “我以前还听见别人说我虚伪,”何清笑道,“今天可算见识到了,林老师更胜一筹,捧人不脸红。” 林维桢伸手拍他一把,何清假装躲过去,俩人谈恋爱久了开始肆无忌惮,在天桥上光明正大地撒狗粮。 “林老师教教你,”林维桢笑道,“赞美的话要张口就来,伤人的话要三思。” 他顿了顿:“不过你是两种都不讲,挺好,你这儿的赞美含金量特别高。不过为什么说你虚伪?考试前说都不会,一考满分?” 何清一扬眉毛:“考试前我也全都会。” 林维桢居然无法反驳,笑道:“听听,这话欠的。” 边说边笑很快就到了餐厅,开学事情多,算起来这竟然是一个多月里第二次见面。两个人都珍惜,都享受。 “十大不报名吗?”何清问。 “报不报都行,”林维桢说,“去年参加过了,上个月忙申请,没想这茬。” “那报吧。”何清果断道。 林维桢抬头朝他笑:“怎么了,想听我唱歌啊?” 何清不置可否,林维桢最喜欢看他这种小表情,怎么看怎么可爱。 其实何清是想让林维桢多和同学玩儿。几个月谈下来何清总算摸透了,这人表面到哪儿都吃的开,心里谁都不想搭理,自闭到可以长蘑菇。 从这个角度来看何清偶尔还会羡慕李修远,他错过的日子李修远一直在林维桢旁边。 “快报吧,”何清没把那些小心思说出来,索性坐实了“想听唱歌”的说法,“VIP位子,记得给我留。” 作者有话要说: 做父母的会担心你,但我会和你在一起。 这是我写这本第一次写哭自己,也是对应文案那一段吧。 在不够强大的时候有你可以仰望,在成长的路上有你的陪伴和认可,最后以无可争辩的姿态站在你身边——这是我能想到的最浪漫和幸福的事。 感谢在2020-06-10 12:39:35~2020-06-11 12:20: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姜姜姜啊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 第 40 章 “行,”林维桢说,“决赛场,给你抢最好的。” 吃完饭何清还能再待两三个小时。林维桢一推餐厅门就看见了一排共享单车,突发奇想道:“骑车吗?” 何清笑道:“怎么了,消食啊?” 林维桢说干就干,掏出手机扫码开了一辆:“带城里人逛郊区。” 四月初快到一年最好的时节了,天气不冷不热,南方湿润,又不是没完没了的梅雨季,湿润的刚刚好。路旁的绿化带被精心打理过,在蓝天白云下映出舒服的色彩。 两人一人蹬一辆自行车,都骑得很慢,一边骑一边聊天。 谈恋爱就是做点别人觉得无趣,自己却觉得特别有意思的事情。 林维桢指了指不远处的建筑:“那儿是个菜市场,离大超市走路十分钟,价钱便宜好多。” 何清一听乐了:“做饭很老练啊?” 林维桢毫不谦虚:“一般一般,应该比何医生好。” 何清笑了笑没否认,他在家是不怎么做饭。顾晓燕基本不让他进厨房,多少有点君子远庖厨的思想。出来上学以后哪儿还有时间,食堂解决一切,反正以后上班了医院也有食堂。 其实林维桢就在这儿吹,做饭也就是熟了能吃的水平,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吃。 菜市场往前骑五六分钟是个面积挺大的小区,小区旁边是一家幼儿园。周六没有小朋友的吵嚷声,院子里的亮黄色滑梯静静地立着,反而有种电影的质感。 慢慢悠悠地骑了半个小时后,林维桢又绕回了地铁站附近,何清四下张望,忽然问道:“你住哪儿?” 林维桢一愣:“啊?” 何清以为自己太突兀了,下意识地偏了偏头,说:“随便问问。” 其实他真的是随便问问,林维桢对附近这么熟悉,一看就是生活过挺长时间的。 何清把手插在兜里,又开始捏耳机之类的小物件,盘算着怎么把话圆回去。 林维桢在电话里说过他自己住,但去恋人家这种事情,还是受邀比较好吧? 哪儿有主动问的啊? 何清难得心虚地瞥了林维桢一眼,听见对方说:“啊……是附近,就那个楼,挺近的。” 林维桢俩手都不知道该放哪儿,摸了摸头,又说:“去坐坐?” 何清话都说到这儿了,怎么可能不请人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往前走,都觉得自己没准备好,在比谁更心虚大赛里勇夺第一。走到小区门口,林维桢指着便利店说:“你能去买两瓶喝的吗?噢,我家就进门左拐这个楼,6楼2号,老房子,没电梯不用刷卡。” 何清点头说行,想问林维桢“喝什么”,话没出口对方就跑了。 老房子的六楼是顶层,当时选这一间也考虑了房租,反正年轻人爬爬楼梯还锻炼身体。林维桢一般都是悠闲地听着歌,一阶一阶往上走,跟蜗牛爬树似的。 这会儿蜗牛变身西班牙斗牛,风一般地往上冲,迈开长腿一步两三阶,气喘吁吁地扑到门上,插了几次钥匙孔都没对准。 玄关的鞋子摆摆好,嗯,没有忘了洗的袜子。盘子都刷过了,水池没垃圾,还行。 被子没叠! 林维桢冲到床边,用多年前高中军训练出来的速度叠了个惨不忍睹的假豆腐块。 书还摊着! 林维桢冲到书桌旁,把一堆法语卷子一股脑地塞进包里,规规矩矩地摆上了看起来逼格很高的法文版《红与黑》。 还有什么…… 窗台上有灰,赶紧擦擦应急,地板也不算锃光瓦亮的,但是来不及了——门铃声响起,何清在外面叫了一声“维桢”。 林维桢深呼吸一口气,开开门把人迎了进来:“不用换鞋了。” 何清点头,假装一点儿都不紧张。他不知道买什么喝的,索性买了一堆,从牛奶到汽水到啤酒应有尽有。 “随便坐,”林维桢说,“挺小的,一般没人来,就我。” 其实不是“一般没人来”,除了许盈说不放心,一定要看一次以外,谁都没来过。 何清一眼就看见了墙上的画,《撑洋伞的女人》,是当时莫奈展自己买给林维桢的礼物。 在一起之后再看见林维桢单恋时期的东西,总觉得温馨又好玩。何清站在墙边,对着画看了好久,一边扬着嘴角笑。 林维桢猜着何清就在想自己当时的怂样,一边打开冰箱,一边道:“别看啦,喝可乐吗?” 何清:“……你不是说家里没喝的了?” 林维桢:“……”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林维桢终于端不住了,一边笑一边无奈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行了行了,你笑话我吧,随便笑。” 何清稍微品了品就知道发生了什么,笑着把自己刚买的饮料填进冰箱,填的满满当当的。 林维桢站在旁边看,眼神贪婪,仿佛看一百年都看不够。 何清摆东西很规矩,一类的放一起,瓶子高低有序,把林维桢之前放的又整了一遍。 “看什么。”何清笑着问。 “有人投喂真好,”林维桢说,“感觉自己以后不会饿死了。” 何清由着他贫嘴,把饮料摆完,留下了两瓶可乐。 可乐一直好喝,但从没跟今天一样甜过。 林维桢的小公寓确实没什么东西,床,书柜,衣柜,琴,还有简单的厨具,冰箱,小型独立卫浴,一个洗衣机。 但何清怎么看怎么好,林维桢带他来了,就是真的接纳了他,这个小世界永远给何清留了位置。 “林老师,”何清晃了晃可乐,“弹首歌吗?” “上来就给展示的机会?”林维桢把可乐放下,美滋滋地给电子琴插上电,“想听什么?” “都好。”何清说。 林维桢试了几个和弦,又把音量调低了一些,周末邻居都在家,省的吵到人。 电子琴配了踏板,虽然奏不出来钢琴那么光彩的音色,但在家练手也足够了。林维桢先弹了一段儿柴可夫斯基的圆舞曲,四三拍,闭上眼仿佛就能看见舞池华丽的裙摆。 何清觉得手里的可乐不够应景,应该换成红酒杯。 林维桢转头,酒窝一扬,看着心情特别好:“学不?” “太难。”何清放下可乐。 他一边说着难,一边倒是毫不客气地坐上了琴凳。凳子本来就是单人演奏用的,两人坐一起有点儿挤,林维桢笑道:“等会儿我就掉下去了,你自己弹啊?” 何清没吭声,林维桢又笑:“好好好,你坐你坐,手放上去,手型是这样……” 何清摆了半天还是不对,林维桢在旁边示范没用了,索性上手帮他纠正,一根一根地掰指头。 他动作很轻,何清完全没记着怎么摆,光觉得痒了。 林维桢一边纠正一边笑:“再也不信医生的手什么都会了。” 何清跟着笑:“这不是有人给弹吗。” 半个小时后何清用一指禅和超强的记忆终于弹出了两句,林维桢左手给配上伴奏,一下子就好听起来了。 “So do re mi mi re do,do是白键,mi mi re do re mi,对,是这个……” “有点儿耳熟。”何清一边弹一边说。 “当然熟了,”林维桢眨眨眼,“昨晚上给你唱的,张学友那首。” “我的爱一天比一天更热烈,要给你多些再多些不停歇,让恋人钟爱的每句誓言,不再难追,全都实现。” 作者有话要说: BGM《每天爱你多一些》! --------------- ## 第 41 章 时间过得太快,林维桢觉得还没弹多大会儿,他定的闹钟就响了。 这闹钟是林维桢给何清定的,他俩每次都能谈天说地几个小时,收都收不住,导致有一次何清去实验室迟到了五分钟。 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大事儿,然而何清素来自律极少迟到,仅此一次也让林维桢心里不痛快。 但不痛快和不舍得并不矛盾,这会儿何清该走了,林维桢眼睛跟黏在他身上一样,看着他收东西,检查手机充电线,喝了口水准备出门。 林维桢跟着走到门边,在何清出去的一瞬间抓住了他的胳膊。 何清回头笑:“不让走啊?” 林维桢摇头松开,何清刚要迈步,直接被抱住了。 “不让有用吗,”林维桢在他耳朵边哈气,“何医生日理万机,分给我的就那么一点点点点……” 何清又笑,这人想撒娇了谁都拦不住,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放在林维桢手上:“密码你生日,微信置顶除了你就一个实验室的群,群主是我老师。” 林维桢眨巴着眼睛:“啊?” 何清说:“请假,请好我就不走了。” 林维桢笑着把手机给何清塞回去:“拿我开涮还上瘾了。” 何清玩笑里带着三分真话,只不过林维桢不会这么做。他最喜欢看何清专注的样子,特别迷人。 鹰隼属于天空,爱他的人不会把他关进笼子。 林维桢把何清送到地铁站又回家,推门的一刹那忽然觉得家里有点不一样了。 何清来过后,好像又多了点家的味道。 林维桢打开微信回复了负责十大选拔的学姐。 负责人安雅秋已经大四了,以前也是W大阿卡贝拉人声合唱团的风云人物。毕设和工作offer都差不多搞定,安雅秋现在大部分时间都在十大歌手筹备组,干的比大一新生还起劲儿。 阿卡贝拉的前主唱肯定听的出林维桢的实力,特意让他报名也是惜才。安雅秋做事儿风风火火,当晚就叫林维桢去海选面试。 林维桢骑了辆车去二教,推门打完招呼,又笑道:“这么急啊。” “你不急我急,”安雅秋手里转着笔,“周一就出复赛名单了。来,唱什么?吉他要吗?” 这是临时面试教室,钢琴电子琴都不方便搬,只放了一把民谣吉他,还是安雅秋自己带的。 “我吉他水平什么样你知道,”林维桢一边笑一边摆手,“不班门弄斧了,清唱吧。” 安雅秋点头:“181号,林维桢,歌名?” 林维桢一闭眼全是何清的影子。 “《每天爱你多一些》,”他说,“张学友的。” 教室里除了安雅秋还有几个大一的干事,有人听说过林维桢,但听他唱歌还是头一次,都屏气凝神,不想错过一句。 清唱比带伴奏多了点说不清的韵味,转音也更清晰。听到一半安雅秋已经打出了分数,剩下的时间就顾着欣赏了。 一曲唱完几个大一的同学都开始疯狂鼓掌,林维桢低头笑了笑,他是最后一个选手,等筹备组整理完打分的文件,便帮着一起收拾场地。 安雅秋走近说:“哎,问个事儿。” 他俩之前大大小小的活动见了好多次,也算熟人,林维桢知道她就是有话直说的风格,点头道:“什么?” 安雅秋说:“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林维桢惊讶地转头,听安雅秋笑着说:“肯定是,恋爱让人变好看,这么一看更帅了。” 林维桢愣了片刻,也跟着笑:“嗯,恋爱了。” “看你那歌甜的,”安雅秋背上吉他,又交代道:“复赛好好准备。” 周一出来的复赛名单按报名顺序走,林维桢排在最后一个,倒像压轴一样。 复赛时间紧,林维桢最近一周都早早地回家练琴。练琴的时候也开着语音,让何清从图书馆回宿舍的路上戴着耳机听。 有一次吃饭何清提了一嘴,604几个人都不干了,想不到林帅哥还是能上十大的实力派,嚷嚷着也要听,何清拗不过,开了一次外放。 杨浩十分配合地吹了一波:“老何,那边真的不是在放原唱吗!” 何清忍不住低头笑,弄的他跟显摆对象一样。 自己伴奏本来就是加分项,林维桢入围决赛还挺轻松的。有点儿额外的事情干日子过的更快了,一眨眼就到了四月下旬。 法语专四考试只剩不到三十天复习时间,林维桢难得有一段儿比何清还忙,早起复习单词、早课前先自己做一段听力练感觉是必须的,胡老师时不时还会来一次模拟考,不过大考当前,拖堂也没人有意见。 课间休息二十分钟,朱悦往窗外看去,嫩叶翠芽在风中摇曳,勾的人心痒。 “这么好的春色,啊!就应该去野餐,旅游,谈个恋爱!”朱悦叹道,“而我,只能和法语谈恋爱,Mon chouchou, je t’aime toujours jusqu’a la fin de ma vie……”(我的小宝贝,我爱你到生命的尽头) 林维桢都听见了,一边笑一边低头做题。 五月份林维桢抽空去枫华校区找了何清一次,还是一样的吃饭聊天并肩散步。 在同一条路,和同一个人,从冬天走到了春天。 专四考试当周没有新的练习作业,三班人手一本错题集翻来覆去地看。 朱悦去办公室抱回来作文本,神情有些落寞。林维桢拿过自己的,又问道:“怎么了?” 朱悦四下张望,确定没人看他们,才压低声音说:“老胡说下学期工作调整,要去教大一,大三不带我们了!” 林维桢忽然也有点不舒服。 胡老师是个好老师,每堂课都上的很良心。林维桢现在打开作文本,每一行都有规规矩矩的红笔批注,教他怎么改能更好。 很多费力不讨好的事儿胡月都做了,要是没碰上她,林维桢、朱悦还有三班好多人都不一定能学到这个水平。 她不随便夸奖谁,关心都藏着掖着。 “老胡没想跟我说,是我去拿作文本不小心听到的,”朱悦语气里有点委屈,“老林你也先别说,可能专四考完她就告诉我们了,不过我真挺伤心的……” 林维桢点头,再看看自己的书和笔记,字里行间忽然都透着伤感。 下课后林维桢拿著书去问了一道题,他排在队伍最后,轮到他的时候班里同学都走差不多了,胡月点拨完教室已经空荡荡的,只剩下他们俩。 林维桢欲言又止,想说点什么,又不能让胡月看出来自己知道她以后不做三班班导的事儿。 胡月还以为他是考前紧张,笑道:“好好考,没问题。” 她一直戴着眼镜,一双眼睛显得冷冰冰的,这会儿倒笑开了,弯的像月牙。 林维桢是她最欣赏的学生之一,天生是学语言的好苗子,走的踏实,心里有火焰。 人之将离,情感和理性的天平总要偏向前一头。 胡月顿了顿,看着林维桢说:“Gabriel, t’es magnifique, vraiment magnifique.”(Gabriel,你很棒,你真的很棒。) 作者有话要说: 林:别急,何医生来我家这种事儿,一回生二回熟! 感谢在2020-06-12 10:57:59~2020-06-13 13:08: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儿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喵儿咪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 第 42 章 从小到大夸林维桢的很多,有夸外表的,有夸成绩的,有夸懂事儿的。但也正因为林维桢懂事,才分得清客套和真诚。高中之后夸的最多的倒变成了“有才华”,这是个很模糊的说法,在理科班夸什么有才华呢,听着别扭。 怎么没人夸何清有才华,都喊他一声“何神”呢。 如今被一个敬仰的老师发自内心地夸了一句自己安身立命的专业,林维桢一瞬间差点迸出眼泪,他用手指头卷著书页,摆弄了好一会儿,都忘了自己是怎么从教室出来的。 “胡老师夸我了,”林维桢又重复了一遍,“她头一次夸我。” 这已经是第五遍了,何清在电话里听的想笑:“平时挺谦虚一人,今天反重力了?” 林维桢走路带风,脚步都是轻的:“那可不,她夸和别人夸不一样。要不你也夸两句?” “嗯,是很棒,”何清连法语词都学会了,“magnifique,特别好。” 林维桢跟着笑,笑了一会儿又忽然想到了什么:“我高考那会儿还想过报医学院,后来放弃了。” W大不好考,有何清在旁边,林维桢的学霸属性总要被挡掉一点儿,其实他高考分上一个挺好的医学院也没问题。 “你猜为什么?”林维桢自问自答,“因为何医生太强了,我肯定学不过你,算了算了,不凑这个热闹了。” 林维桢把自己都说笑了,顿了顿,又道:“不过一直觉得不如你倒是真的。” 何清站在阳台,一边笑一边听他一本正经地胡扯,听到这儿才忍不住问:“怎么会……这么想啊?” 这是再真不过的真心话,也只有何清听得到,换个人林维桢一辈子都说不出口。 “也没什么,”林维桢抬头,接着笑,“现在可以了,今天第一次觉得,这路没选错。” 爱一个太优秀的人,除了仰望,便只能在金字塔尖相见了。 学业是他的,事业是他的,何清更是他的,他自己辛辛苦苦追来的,一辈子都绝不放手。 法语专四终于落下帷幕,及格拿证,万事大吉。但林维桢从不是奔着及格去的,他算了算分,优秀线没什么问题,就是高出多少的事儿了。 朱悦他们几个决定下馆子庆祝,林维桢说有约了,没去。 考完当晚安雅秋就约了林维桢吃饭,两人也没去外面,就避开人流高峰,随便在食堂找了个位子。 “离决赛只剩二十天了,”安雅秋掰着手指,“考试也考完了,这位选手可以开工了吧?” 林维桢低头夹了口菜,十分无辜:“歌我也报了啊。” 安雅秋摇头:“微信上也说不清,想着等你忙完当面说。你选的那歌太柔了,张力不够,就算钢琴伴奏华丽一点,冲前五没问题,拿第一不行。” 林维桢挑了首情歌,温柔系的,晚上听了梦里都笑那种,不过的确没什么挑战。 安雅秋接着说:“黎哲去年看你比赛了,这个月天天在我耳朵边念叨,还想给你选歌编舞呢,有没有空一句话?” 黎哲是安雅秋的男朋友,工作好几年了,是专业的Urban舞蹈老师。林维桢见过一次,彼此印象都相当好,但真没想到人家愿意亲自上阵帮忙。 安雅秋看他表情明显是惊喜的,知道这事儿差不多成了。 “别跟我客气,”安雅秋接道,“我这人脾气冲,天天被人说名字和人压根对不上,大学四年能玩到一起的没几个。马上毕业了,就想看你拿个第一。去年那事儿太糟心,弹琴那个我认识,什么拉肚子,他是被人忽悠的,故意使坏,还半夜后悔了来找我吐苦水呢。” 林维桢愣了下,当时七七八八的小道传言他也听到过,但没想多深。 大学是象牙塔,但也不是完全纯粹的象牙塔。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有像安雅秋这样为林维桢考虑的,就有想黑一把,看他出洋相的。 音乐的确是林维桢坚持了好些年的爱好,这种事儿搁谁身上,心里都要膈应几天。 安雅秋又说:“还有个唱歌走调的也能进决赛,不知道隔壁组怎么判的分,伴舞好也不能算个人实力吧?朋友圈怼天怼地,没见过世面还一副老子最拽的样,林维桢你可别输给他,太气。” 林维桢没加过什么组织,里面乱七八糟的浑水他不想掺和。 但他知道安雅秋当年带着社团出去比赛,实力几乎碾压,在全国的圈儿都吃得开。她大四了,要毕业了,后几届的不上心,把好好的底子弄得乌烟瘴气。 林维桢听了只能笑叹:“学姐真是爱憎分明。” 安雅秋也跟着笑:“学校里能掀什么浪头,有那时间不如好好搞专业课,到社会上有的是被毒打的时候。” 安雅秋说的差不多了,又问:“换歌,练舞,定不定?” 一来一回说了几句林维桢已经想好了。事情做之前是一回事,决心做了就是另一回事,胜负欲是一方面,认真对待才是底线。 何况……决赛何清也要来看。 林维桢想了想,酒窝上扬,笑道:“那先谢谢学姐和黎老师了。” “行,”安雅秋点头,火速给黎哲回了消息,又道,“黎哲他们工作室周末课满,要来学校这边估计是周二周三周四,晚饭后,时间行吗?” 林维桢说“行”,这事儿就这么拍板了。 周末林维桢去图书馆待了整两天,午饭都是草草用便当凑合,一天二十四小时不会因为谁要练舞就多出来,那时间还得自己挤。 但毕竟是喜欢的事儿,林维桢不觉得是负担,还挺乐呵的。 反倒是何清这儿有点问题。 在林维桢第三次打电话提到“安雅秋”的时候,何清终于淡定不下去了。 “是个女生?”何清咳了一声,装出随口一问的语气,“上次在地铁站天桥,打电话让你报名那个吗?” 林维桢说:“是,新闻的学姐,挺厉害的,以前阿卡贝拉主唱。” 短短几句信息量太大,“学姐”是个尊称,“挺厉害的”是夸奖,“以前”说明认识很早,“阿卡贝拉主唱”就更了不得了,音乐圈儿的,说明和林维桢有共同话题。 何清脸黑了。 林维桢毫不知情,又道:“安雅秋说我那歌不行,要再挑一个,还得跟舞蹈搭上。明天就周二了,晚上我去试试哪首好。” 何清推门走进宿舍,冷着一张自带寒气的脸,把姜枫吓了一跳。 六月初天气热的心躁,姜枫正在找空调遥控器,突然觉得没必要了。 “老何,”姜枫咂咂嘴,“谁惹你了?” 何清一斜眼,指了指耳机。姜枫恍然大悟,溜到一边儿不说话了,然后就听见何清冒酸味儿地问了一句:“她让你换歌你就换?” 林维桢莫名其妙:“啊?她专业啊,唱歌好,钢琴学了十来年,吉他贝斯也都会……” 又听他夸了两句,何清实在是有点烦,忍了忍脾气又问:“就你们俩?” 电话那头突然静音了。 何清以为网不好,把屏幕解锁确认了一下,信号满格。 他确认完才听见林维桢笑出了声,笑了好半天才继续道:“吃醋了啊?” 何清用鼻子喘了喘气,没承认。 林维桢还在笑:“人家有男朋友,谈了好些年,都快订婚了。这次是真的来帮忙的。” 何清固执地又问了一遍:“就你们俩去?” “没,就我们俩去人家男朋友也不乐意啊,”林维桢想了想何清吃醋的表情,笑的快躺地上了,“安雅秋男朋友是舞蹈老师,也去。噢对,李修远说想去玩儿,估计也要去,舞蹈室是公用的,决赛快到了可能别人也要练,还有谁我不清楚……” 何清又问“几点”。 “七点吧,到九点多十点,”林维桢说,“不会太晚,放心。” 何清放不下心,他放个什么心。 支持林维桢去社交的时候他怎么就忘了这人多招人惦记呢! 自己气自己是一种本事,何清莫名想起肖雯茜告白的画面,还有肯德基里几个小姑娘看林维桢的眼神,越想越烦。 除了小姑娘,可能还有他没见过的小哥哥。 十大排练可是天天在一块儿呢!一个眉来,一个眼去,林维桢清高不代表别人没存什么心思。 何神在学医之外,第一次冒出“要是学过琴就好了”的念头。 何清挂电话的时候姜枫才笑嘻嘻地转过来:“怎么了啊,跟林帅哥聊天呢?” 姜枫手里正剥着荔枝,往嘴里塞了一个,又给何清递了两个。南方荔枝熟的早,个大味儿甜,整个宿舍都是甜丝丝的果香。 “还能跟谁打,”何清伸手接过来,“荔枝哪儿买的?” “学校门口水果店,促销呢,”姜枫咽下去,“挺甜。” 何清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又问:“明晚是英语大课答疑吧?” 姜枫:“是,怎么了?” 何清起身,把荔枝壳扔进垃圾桶:“明晚我翘了。” 姜枫目瞪口呆,听见何清接道:“我去W大学英语。” --------------- ## 第 43 章 姜枫去英语课大教室的时候找了好几圈儿,没看见何清。这人一般不迟到,还差一分钟上课还没来,估计是真不来了。 李晓嵩不知道这档子事儿,好奇道:“老何呢?” 姜枫露出深不可测的表情:“冲冠一怒为蓝颜。” 李晓嵩:“说人话。” 姜枫压低声音:“我估计是去找林帅哥了,在W大……宣示一下主权。” 李晓嵩“嘎嘎嘎”笑了起来,觉得这事挺像何清的风格。 何清的这位蓝颜对此一无所知,吃完晚饭正戴着耳机往舞蹈室走。六月份的傍晚天还很亮,三三两两的学生骑车掠过主干道,有说有笑的。 舞蹈室在活动中心二楼,林维桢在楼梯上碰到了一个学妹,以前活动一起唱过歌。 林维桢刚要礼貌地打个招呼,忽然看见学妹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 “学长,快去吧,”她说,“有人急着找你。” 说完她就逃也似地冲下了楼梯,头都不带回的。 林维桢莫名其妙:“谁找我?” 他接着往上走,到拐角处又看见了一个熟人,是十大复赛见过的选手。 那人顿了顿,话都没说,直接跑了。 林维桢又好气又好笑,不知道自己惹着谁了,关键是这俩人以前见了面一个比一个热情,就差把“咱俩处朋友试试”写在脸上了。 难道林帅哥一夜之间没魅力了? 林维桢心里七拐八弯想了一阵儿,也没弄明白。他走到舞蹈室门口,刚要敲几下,里面的安雅秋忽地把门打开了。 “哎,来啦。”安雅秋笑的神神秘秘的,“家属探班,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什么家属……” 林维桢话音未落,安雅秋就自觉地侧身出来,让他刚好能看见对面的何清。 林维桢傻了。 何清面前是一箱荔枝,新鲜的,冰袋都没化开。箱子装满了估计得好几斤,现在空了一半,一看就是被旁边的人抢着吃了。李修远吃的最开心,这人是个嗜甜大户,去年就因为一下午吃了三斤荔枝上火,嘴里起泡嗷嗷叫,还是林维桢给他送的降火茶。 整个舞蹈室都弥漫着荔枝的果香,就一个垃圾桶,荔枝壳子快溢出来了。 何清坐在凳子上,表面上就静静地呆着,实际上跟观察人类的猫主子一样,挨个儿瞅了一遍,还在心里跟自己比一比。 嗯,还行。何清得出结论,这群人就算有贼心有贼胆,也偷不走他家维桢宝贝。 《学霸攻略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3 邓捷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走过来拍拍林维桢的肩膀,朝何清的方向一努嘴:“到底是以后要当医生的,气质好,没得挑。” 邓捷是街舞社的,之前说好了来帮林维桢伴舞。 林维桢哭笑不得,这才明白何清昨天岂止是醋了,估计是醋流成河,还泡了一晚上,成了醋溜何清。 林维桢快步走到何清面前,对方也站起来,朝他笑了一下。 单单一个对视,旁人都觉得无比养眼,无比般配。安雅秋已经接水回来了,忍不住跟着笑。 “怎么过来了也不说,”林维桢压低声音,“他们没难为你吧?” 李修远就站在旁边,他跟林维桢太熟了,读唇语都能知道他在说什么。 李修远笑道:“哎哎哎,怎么就是我们难为何医生了,人家大老远来一次还带了荔枝,我们对他好还来不及……” 林维桢偏头,笑着给了他一个“闭嘴”的口型。 “没有,”何清往前凑了一点,小声说,“就是想你了,来看看,不行?” 站的太近,再凑一下就难免有身体接触,何清的手似有若无地在林维桢手上碰了一下。这动作太亲密了,就算听不见对话,刚才在心里盘算这是“朋友”还是“男朋友”的,统一有了标准答案。 这下子可热闹了,刚才林维桢不在,何清是外人,想八卦也得客气点儿。 现在林维桢过来了,那八卦的炮口都得对着他轰。 一群人一个接一个地开玩笑,林维桢都笑着接梗,把何清挡在后面。 宁泉拿了包湿巾,挨个儿给吃荔枝的人分了一张,走到林维桢面前开玩笑道:“温柔帅哥一次见俩,今天过来真走运。” 林维桢说了句“Merci”(谢谢),他一颗都没吃,把湿巾递给旁边的何清了。 何清眼睛没看宁泉,话却是对她说的:“我脾气不好。” 林维桢心道“要命”,忙给宁泉打圆场:“他瞎说的,脾气好,挺好,好得很。” 宁泉是个聪明人,顺着台阶下去:“那是,得看对谁脾气好啦。” 等宁泉走出一段距离,林维桢心里才长舒一口气。何清跟自己说话脾气确实太好,好到他都忘了这人还有“社交冰箱”的美誉。 这么一弄其他人也都听见了何清“脾气不好”,聊天的重心也从八卦林维桢转移到选歌了。 这晚的重要人物、舞蹈老师黎哲因为临时加班,打电话过来说晚到一刻钟,给大家点奶茶补偿。 又是荔枝又是奶茶,幸福的肥肉来的太快。 七点五分的时候何清起身说:“舞蹈老师快来了,那你们忙,我回去了。” 安雅秋说:“来都来了,不多玩会儿?” 何清言简意赅:“明天早课。” 他这么一说安雅秋也不挽留了,林维桢忙道:“我去送送他。” “不急,”安雅秋笑道,“多说会儿话,黎哲来了先让他试试音响。” 林维桢又道谢,跟着何清出了舞蹈室的门。 两人一前一后下楼,走到主干道,何清才顿住脚步:“别送了,这么多人,别让他们等。” 林维桢笑笑说:“几个小时跑个来回,就送箱荔枝啊?” 何清也笑:“生气了?” 林维桢知道他在说什么。自己没在这么多人面前出柜过,何清一来把什么都坐实了,之前也没商量。 “没,”林维桢低头,又笑了下,“真的公开了,觉得也挺好。” 日子过的飞快,算起来两人已经谈了半年了。一开始林维桢是想这个想那个的,但现在说出来,好像也没什么。 “那,”何清又问,“我那样说话你会不会生气?” 林维桢给谁都留足面子,何清不一样,说不给就不给。 但今天这些人都是林维桢的圈儿,何清不给面子就等于林维桢不给。 林维桢没立刻接话,何清叹了口气:“安雅秋跟我说了去年十大的事情。” “她怎么……”林维桢抿了抿嘴,又笑,“你这是来的多早,她这事儿都跟你说了。” “就算你觉得不委屈,”何清说,“我都不行。” 再说了,你确实委屈了,何清心想,要不怎么这么努力再参加一次十大。 在这方面当好人,在别的地方也会是这样。在这儿受委屈,在别的地方,也有我看不到的委屈。 一阵风吹过来,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都没说话。 “好,”林维桢笑道,“到时候决赛,拿第一给你看。” --------------- ## 第 44 章 林维桢还是坚持把何清送上了公交车,然后一路小跑着回到舞蹈室,看见黎哲已经调好设备了。 李修远凑过来说:“这和我想象的街舞老师挺不一样啊?” 林维桢跑的冒汗,用手扇了扇风:“你想象的什么样?” “染个酷炫的头发,”李修远在自己头发上摸了一把,“戴那种酷炫的项链,穿靴子,反正就怎么酷炫怎么来呗。” 林维桢听了跟着笑。黎哲是个温和的人,说话声音不大,今天过来就穿了件简单的白T恤,脚踩一双运动鞋,看着和W大学生没什么区别。他跟安雅秋站在一起,简直是青梅竹马邻家哥哥妹妹的感觉,不认识的谁猜得到一个唱歌高音飙上天,一个跳舞炸全场呢。 人都到齐排练就算开始了,安雅秋拿出手机,把几个备选一首一首地放。 “他唱慢歌也好听,”安雅秋对黎哲说,“前面可以设计一段安静点的,只突出歌手声音的部分。然后节奏进来,变调,气氛就上来了。” 黎哲点头,又问林维桢:“学过哪种舞蹈?” 林维桢说“都没学过”。 李修远好奇道:“你不是学过那个那个……民族舞?” “不算正经学的,”林维桢道,“小时候在少年宫上钢琴课,隔壁就是舞蹈室,下课了就一起玩,跟着做动作。” 李修远想象了一下几岁大的林维桢和一群小朋友一起扭来扭去的样子,然后开始狂笑。 林维桢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挺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李修远今天就是来玩来解压的,刚又见了传闻中的何清,兴致特别高,那笑声的感染力穿透了整个教室。 安雅秋在一旁跟着笑:“他可以的,乐感好的人踩点准。” 黎哲也笑了:“行,先跟我试一下,伴舞的同学也是,看看整体效果。” 音乐响起,鼓点声一下子把舞蹈室的气氛点燃了,邓捷他们几个走上来,和林维桢一起做了几个顶胯收胯、转肩转头、换步转圈的动作。 舞蹈老师就是不一样,同一个开合,黎哲做的幅度相当大,还能稳稳地收回来,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舞蹈动作越利索越好看,定不住显得身体太软,没有力度。邓捷看黎哲示范的时候忍不住“哇”了一声,在心里暗暗比大拇指。 李修远在一边录像,录的摇头晃脑。 林维桢尽力在跟,跟完了还是觉得差的太远。 黎哲倒是很满意,朝林维桢一边点头一边说:“挺好的,节奏感OK,动作不僵,练练就行了。后面几个同学是都学过吧?不像零基础。” 邓捷笑道:“毕竟是来帮老林拿第一的,再说,这都是安姐找的人,我们能不尽心吗。” 他几句把在场的人全捧了一遍,安雅秋在一边托着腮看,眼睛弯弯的。 这天收获颇丰,曲目定了,整体的设计也出来了,黎哲说下次排练前自己会把整体的舞蹈录下来发群里,有空的话提前练练。 林维桢刚说完“谢谢”,安雅秋就猜到他想送送自己和黎哲,转头说:“早点回去休息,不用管我们。”她又皮了一句,“有人在等你打电话汇报呢。” 林维桢失笑,话都到这儿了,他只能朝两人挥手告别。邓捷等人也陆陆续续地拿上包离开了教室,林维桢一转头就看见李修远在对着手机笑,手机播的声音正是刚才音响放的歌。 接着他手机就震了一下,李修远还把录像发过来了。 “给你家何医生看的,”李修远站起来拍拍林维桢的肩膀,“不客气。” 林维桢低头看了一遍,看自己跳舞跟公开处刑一样。 “不给他看。”林维桢果断按下锁屏键。 “为什么啊,”李修远开玩笑道,“太丑?” 林维桢一扬眉毛,心虚地装大尾巴狼:“当然不丑,提前给他看了没惊喜了。” 舞蹈教室已经空了,林维桢一边说话一边环视四周,接着把溢满荔枝壳的垃圾桶拎出去倒了,回来后又抽了张纸擦桌子。 那桌子黏糊糊的,也不知道是谁吃荔枝的时候滴上了汁儿。 李修远跟他认识这么久已经习惯了,林维桢总是客客气气地把人送走、留在最后收场的那个。 作为朋友李修远只是觉得这人心太好,最多是有空的时候陪他一起干活,比如今天。 但作为男朋友,何清的态度就大不一样了。以前这种集体活动,李修远没少见嘻嘻哈哈往林维桢这儿凑的,话说一半,反正就让人下不来台。 今晚没有,何清就算人不在舞蹈教室,也是高调地来过,再有什么想法的人都要掂量一下。 这么一想李修远觉得自己又被塞了口狗粮:“谈恋爱了就是不一样啊。” 林维桢拿上包,把灯关了,在黑暗里转过头:“怎么了?” 两人一起穿过走廊,顺着楼梯下去,李修远啧啧感叹:“我还挺盼着你俩以后一起过的,何清在旁边肯定没人敢欺负你了。” 林维桢转头笑道:“你觉得我好欺负?” 李修远:“这可不好说。反正何医生那样,看着就挺刚的,不会让你吃亏。” 林维桢想了想,低头笑了:“是,他会疼人。” 李修远酸的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楼梯,做了一个“和热恋期哥们儿保持距离”的姿势。 两人在校门口挥别,林维桢自己回家,路上就忍不住跟何清打起了电话。 何清正在翻姜枫的英语笔记,没什么难点,看见林维桢打过来就把本子还了,一秒都等不及,径直去了阳台。 林维桢把练舞的事儿简单说了说,最后忍不住问:“你觉得我好欺负吗?” 何清:“谁说你了?” 林维桢笑笑说:“没,我自己想的,是不是要改改。” “不用。”何清斩钉截铁。 他说完才发觉自己语气太硬了,又道:“你不用改,这样挺好的。” 林维桢也不是十岁出头的人了,他平常想事情是多,但没那么容易因为这种问题钻牛角尖。何清倒像不放心似的,非要解释清楚。 “我不觉得是好欺负。”何清缓了缓,下面的话有点儿酸,他没练过。 林维桢在另一头屏气凝神地听。 “你这样……很难得,”何清说,“对人好,对世界温柔是一种能力,我觉得很珍贵,维桢……” “爱自己多一点。” 何清闭了闭眼,在心里说:“像我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林:我知道了,何医生这是说我想干啥都行的意思。 感谢在2020-06-15 12:39:13~2020-06-16 13:12: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北卷 6瓶;姜姜姜啊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 第 45 章 何清对林维桢而言是魔法一样的存在。 他很少说什么掏心窝子的话,和林维桢在一起之前说的更少。但好像是物极必反,何清但凡说一次,就是精准狙击。 林维桢半夜做梦还想着:“原来我挺难得啊。” 这种自我认知的力量太强大了,除了安雅秋那天说“谈恋爱了变得更帅”以外,不止一个人说林维桢最近状态好。 黎哲说话算数,第二天中午就在群里发了舞蹈视频。他特意发了两遍,一遍跟音乐的流畅版,一遍是慢动作分解。 等到黎哲隔了一天再来,竟发现所有人都能跟得上了。其他人还好说,十大歌手毕竟是校园比赛,而且更重唱歌,舞蹈是为了舞台效果,不像专业领域要求那么严格。邓捷他们几个都有基础,花点小功夫就顺下来动作。 林维桢倒是判若两人,进步神速,黎哲纠正了几个小细节,基本上就能让他拿麦加唱歌了。 安雅秋知道林维桢是什么样的人,肯定是幕后自己努力去了,她一边笑一边打趣道:“学霸精神学跳舞啊,练了多久?” 林维桢低头笑:“没数,空闲都在练吧。” 歌是挺经典的老歌,副歌很燃,在场的人都能哼两句。但林维桢一张口就没人哼了,唱歌的毕竟是唱歌的,气场还没全开就不一样了。 “这地方气不稳,”安雅秋指着谱子,“怎么办,一边高抬腿一边练气?” 现在哪儿还来得及,林维桢笑着说“学姐饶了我吧”,黎哲听见了也过来,说没关系,动作稍微改一下。 后来这个细节变成了林维桢定在前面唱一个长音,邓捷他们在后面摆造型。 就这么一句一句地抠细节,一晚上过的飞快。结束的时候林维桢又挨个儿道谢,邓捷笑着摆手:“别那么客气老林,现在都是战友了。” 邓捷说的也是实话,有人是本来就和林维桢关系不错,有人来是因为安雅秋的面子,也有人是为了露个脸、在履历上写一笔。但校园的关系里,弯弯绕绕还是少于真正的社会,一起练了几次所有人都觉得林维桢挺好,也就心甘情愿地继续了,把这事儿当做繁重课业里的调剂品,还蛮开心的。 从考完专四、和安雅秋吃饭算起来一共二十天,二十天一晃而过,竟到了十大决赛的前一晚。 今年的决赛放在周六,选手的海报贴在宣传栏上,大家纷纷吐槽,这简直是精修到妈都不认识。 赵琳琳路过宣传栏,刚好看见林维桢那张。 海报里的林维桢西装革履,帅到头发丝都在勾人。赵琳琳越看越乐呵,转手拍了一张发到游乐场的四人群。 姜枫一看也乐了,迅速回道:“@何清,看看,芳心收割机啊。” 何清正加班加点地赶任务,腾出周六的时间去看决赛。从实验室出来已经天黑了,何清先接通了林维桢的电话,才点开群聊99+未读消息,全是姜枫和赵琳琳两个人发的,你一言我一语,像捧哏和逗哏。 林维桢在电话那头笑:“我都不知道怎么回。” 何清一边翻一边笑:“别回了,这俩人真是。” 他翻着翻着,忽然看见了林维桢的海报。 然后何清话音一顿,迅速点击下载原图,果断保存到了手机里。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天短了= =今天有课有DDL还有点不舒服…… 十大剧情挺重要的,想好好写,等作业都交了写长点!感谢在2020-06-16 13:12:25~2020-06-17 13:03: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豆奶书虫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 第 46 章 何清存完了以后还特意把语音通话切了小窗,点开相册确认一下存好了,又对照片里的林维桢笑了一下,眼里的温柔都要溢出来了。 幸亏姜枫不在旁边,要不能笑他一整年。 林维桢对此一无所知,还在接着刚才的话往下讲:“赵琳琳说蒋海莹也想来看十大,问我咱俩的事儿能不能跟蒋海莹明说。” 何清:“看你。” 林维桢笑道:“我说过了。” 他这么说何清倒是有些惊讶,不过也挺欣慰。林维桢因为家里的原因对出柜有点儿心理障碍,但总算是在往前走。 该来的总会来,一起面对就行。何清开玩笑道:“不地下恋了?” 林维桢跟着笑:“嗯,有名分了,高兴吗何医生?” 何清换了只手拿电话,说:“高兴。就是蒋海莹……她来了可热闹了。” 何清真是料事如神。 周六中午蒋海莹就兴冲冲地从Z大乘地铁去了西郊,赵琳琳去地铁站接她,一见面就被扑了个满怀。 “琳!这学期到底发生了什么!”蒋海莹嘴角要咧到耳朵根子,“我嗑的CP成真了?!” 赵琳琳笑着把人扯下来:“是是是,真的。” “我简直就是个预言家!”蒋海莹去W大的路上嘴皮子就没停过,“我在这场爱情没开始的时候就预见到了……哎不对,这么说老林是觊觎何神好些年啊!” 蒋海莹这么一想觉得更狙心了,高中那会儿多纯情,随便一个细节都能甜到齁。尤其是林维桢跟何清坐同桌的那个月,简直是分分钟都在撒糖。 蒋海莹夸张地捂着胸口,跟戏精上身一样:“我可以单身,我的CP必须结婚!本人改名民政局,今天就出现在他俩面前……” 赵琳琳在旁边跟着笑。 大一的时候蒋海莹来过W大,也不需要做过多介绍,两人一起去食堂吃了顿午饭,便去管院咖吧坐着看书聊天了。 “老林下午在走场子彩排,”赵琳琳说,“何清这会儿应该在路上了,比赛的票都在我这儿。我微信跟何清说了,让他来二教找我们。” 蒋海莹一边嗦吸管一边点头,没过一会儿她那杯加冰果茶就只剩下了冰渣子。 “我还没八卦你呢,”蒋海莹直勾勾地盯着脱单的好姐妹,“何神的室友?怎么回事儿?” 该来的总会来,赵琳琳做了个告饶的手势:“姐,嘴下留情。” 蒋海莹:“你男朋友今天不来啊?” 赵琳琳说:“不来,他可想来呢,但有事儿,医学生苦啊。” 蒋海莹又笑:“药学生也苦啊!怎么就没见你心疼过我?” 何清找过来的时候正好听见蒋海莹倒苦水,讲自己怎么回算物理化学和药代动力学各种模型,学药用植物学的时候觉得自己是个植物辨认专家,走在路上看一眼就知道是垂丝海棠还是西府海棠,小叶黄杨还是大叶黄杨。 咖吧的门上拴了个风铃,有人推门就叮叮当当地响一阵儿,赵琳琳对咖吧很熟悉,听见声音就往门口看。 “何清来啦,”赵琳琳朝门那边挥了挥手,“你看有什么想喝的?” 蒋海莹也打了招呼,还煞有介事地比了个大拇指:“何清,好样的!” 管院咖吧不大,工作人员都是赵琳琳认识的同学。赵琳琳替何清点了杯拿铁,咖啡师小姑娘递杯子的时候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那帅哥谁啊?” 何清穿了件短袖衬衫,一如既往地干净利索,想要隐匿在人群里都不行,总能被人一眼看到。 赵琳琳笑着小声回道:“别想了,名草有主。” 三个老同学又坐在一起随便聊了一会儿,大部分时间都是两个女孩子在说话,何清捧着咖啡静静地听,心思已经飞到林维桢身边了。 他是自己来的,到W大才跟林维桢说,要不对方肯定要请假出来去接。 林维桢看见微信的时候刚彩排下场,随便抹了把汗,看见手机屏幕就笑了。 安雅秋是筹备组的,比赛当天一堆事儿要忙,便交代了黎哲跟着帮林维桢看场地。黎哲看见林维桢的表情就知道是何清来了,一边笑一边递了瓶水,没戳穿他。 “不好意思黎老师,”林维桢收了手机,“走神了。” “没事,”黎哲拧开自己那瓶抿了一口,笑道,“走位都没问题,正常发挥就行。” 黎哲话音刚落就有工作人员叫林维桢这一组去吃晚饭,时间太紧,筹备组担心出篓子,直接买了盒饭,不再让选手出去自己吃。林维桢也没吃几口,六月底太热,比赛前又紧张,随便垫点儿只是个意思。 等换上演出的衣服就更热了,白西装本来就不薄,里面还有一层,加上领带,简直不是这个季节的东西。 “舍命陪君子,”邓捷在化妆室开玩笑,“君子明天请不请客?” 林维桢一边扇风一边笑:“请。” 一直呆在房间里,对时间的概念也淡了不少,等主持人也出去的时候,林维桢才知道离上场不远了。 十大歌手比赛算是W大最高规格的学生活动之一,用的是教育会堂,能容纳一届新生做开学典礼的那种。但观众陆陆续续进场,还是差不多坐满了台下的位子。 蒋海莹跟着赵琳琳往里走,一边来回观望:“我现在就是蒋姥姥进大观园。” “您可慢着点儿走,”赵琳琳伸手,“扶一把吗?” 蒋海莹摆手:“小琳子的心意哀家领了。” 林维桢的后援团都坐在一起,何清找到地方的时候,看见李修远、朱悦、葛颜都到了,还有他不认识的法语系同学。李修远嘻嘻哈哈地朝何清打了招呼,外院那一帮人都探头看过来,又悄悄地坐回去。 “挺配。”朱悦发微信给葛颜。 “那可不,”葛颜回道,“帅哥配帅哥,大神配大神,过瘾。” 何清坐下来,心里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上次来看林维桢演出的时候两个人心里都藏着掖着,这回算是光明正大以恋人的身份来,太不一样了,更紧张,更期待,还更骄傲。 那是我的人。何清心想。 忽然间全场灯光都灭了,人群中响起一阵热烈的欢呼。两束追光倏地亮起,主持人站在台上,开始了盛情报幕。 团委的校领导还有请来的音乐专家评委一一鞠躬致意,之后就算正式开始了。 第一位选手走文艺范儿,伴奏有一把小提琴和一架钢琴,前奏选自古典巨头海顿的《小夜曲》。她唱完以后评委还特意点了一句,选手脸上满是被伯乐发现的惊喜。 蒋海莹压低声音:“真好听哎。” 赵琳琳小声说:“当然了,这姑娘也是夺冠热门呢,校乐团的小提琴首席。” 蒋海莹翻脸比翻书还快:“夺冠?夺什么冠,第一是老林的。不,不够好听。” 何清听了想笑。 第二位选手换了个截然不同的风格,穿了身亮片演出服,灯光一打十分酷炫。他的后援团正好坐在何清后面,有个女生尖叫的嗓子都哑了,还有几个人举着写有选手名字的应援灯牌,妥妥的追星现场。 “不就是那个唱的一般还进决赛的吗,”李修远切了一声,从书包里翻出来一个牌子,“应援我们也有,不能输!” 那牌子做的十分老土,上面印着“林维桢我爱你”,前后有两个巨大的爱心。 李修远拍了拍牌子,打开开关,确认能亮能用,满意地点点头。他转脸就看见何清正盯着自己看,脑子转了一圈儿,忽然明白了什么。 “何同学!”李修远双手递上,“送你的,专门给你准备的!” 一旁的蒋海莹快笑炸了,掏出手机给何清和“林维桢我爱你”的牌子拍了张合照。 何清没拒绝,把灯牌拿在手里,观众席有点黑,看不清他的表情。 林维桢运气还不错,抽签抽到了倒数第三个出场。热场早热完了,前半场的分数也出来了,目前最高的一个是90.5分,打破这个记录还挺困难。 “走啦!”邓捷喊了一声,“加油!” 林维桢深吸一口气,从凳子上站起来,在换场的黑暗里走上了舞台。 “来了来了来了,”蒋海莹比谁都激动,“何清何清,老林上来了!” 赵琳琳哭笑不得:“乖,他能看见。” 何清面上淡定,手心却已经全是汗。灯牌是塑料的,都快被他抠下一个角了。 伴舞的人都背对观众,低头作出准备的姿势。 林维桢站在立麦前,缓缓抬头,唱出了第一个音。 很稳,很好听,是何清再熟悉不过的、几乎每晚都能隔着屏幕听到的声音。 慢节奏结束鼓点骤起,林维桢把话筒从架子上拿下来,嘴角扬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太热下意识的动作,还是刻意设计的——在开始跳舞前,他另一只手微微扯了下领带。 W大那个划水了快一学期的“林崽后援会”群聊又炸了。 “啊啊啊啊啊!看见没看见没!他扯领带了!扯!领!带!” “什么什么,姐妹们我错过了什么!求图!” 下一秒一段小视频就发进了群,跟着小视频冒出了一串表情包。发言的人有一部分正在会堂看十大现场,有一部分没来,但不妨碍他们跟着凑热闹。 “不是吧,”蒋海莹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这种舞,噢我的上帝!这种又撩又欲的动作他也行?这还是高中那个小乖崽吗?” 赵琳琳被那句翻译腔逗的想笑,一边解释道:“听说是安雅秋,噢,一个学姐,她觉得这动作特适合老林做,看着效果还挺好。” 蒋海莹啧啧摇头,顺便悄悄地看了何清一眼。 何清看舞台看的太专注了,什么都没发现。他手里拿着灯牌也没举,反而是旁边没有灯牌的李修远举着手机开着手电灯,晃的比谁都开心。 黎哲坐在过道旁边,看林维桢做完了最难的一组动作,每个步子都要又狠又准,再配几个高音,能把全场气氛都点燃。 除了林维桢的后援区,观众席其他地方也是此起彼伏的欢呼,要和音乐声比一比哪个更震耳欲聋。 “稳了。”黎哲给安雅秋发了条消息。 几个伴舞配合的也相当卖力,基本上是排练以来的最高水准。最后一个动作所有人猛地收住,灯光全开,忽地打在林维桢侧脸上,映出恰到好处的线条。 何清觉得自己心跳停了一拍。 等他反应过来已经是被李修远拖起来鼓掌了。李修远大喊了几句“Bravo”,看见何清跟木头一样,索性自己捡起来灯牌塞到他手里,又托着他的胳膊往上扬。 林维桢鞠完躬整个人都有点晕,大滴大滴的汗顺着额头流下来,都落在眼睫毛上了。在转场灭灯的前一刻他往何清的方向看了一眼,恍惚间看见了灯牌,还以为是自己眼花。 邓捷带头,所有人一起为主唱和自己鼓起掌来。十大工作人员里也有林维桢的粉丝,早就在一边儿拿好了水,又挨个儿给伴舞的同学递到手里。 林维桢找了个凳子坐着,基本上没力气再说话了,见谁都只是笑。他后面只剩下两个选手,没歇多大会儿就迎来了最后的打分。 林维桢又把脱下的西装外套穿上,深呼吸几口气走回舞台。 “林维桢,”主持人从评委席那儿拿来分数表,念的时候自己都有点儿激动,“92分!” “九十二!何清!九十二!”李修远激动起来也不一口一个“何医生”、“何同学”了,“第一,太争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何清:有的人脸上面无表情,心里已经为自己男朋友哐哐撞大墙了 感谢在2020-06-17 13:03:41~2020-06-18 13:34: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北卷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 第 47 章 休息室里一群人扭成一团欢呼了好一阵儿,等到林维桢下台又来抢他手里的奖杯。安雅秋差不多忙完也过来了,给所有人拍了张大合照,照片里的大家摆出最后的定格pose,但台上那些紧张消散全无,剩下的都是兴奋和满足感。 中间还有一个十大筹备组的学妹过来,在一众起哄声里过来问林维桢能不能合照。林维桢把奖杯给她拿,站在后面挺绅士地拍了一张。 闹哄哄的,全是青春的味道。 林维桢看了看表,时针和分针刚好形成了九十度角。 九点了。 外面的观众开始陆陆续续散场,从中午彩排忙到现在每个人都挺累了,黎哲也要开车回市区,林维桢便约了一众人第二天吃饭。说到底十大冠军是归他的,这顿饭该请。 送人又送了好大晌,等休息室快空了,林维桢才抽身去看手机,何清十几分钟前就发了条微信:“门口等你。” 林维桢低头吸了口气,抬头又开始笑,把手机揣兜里出了门,一眼就看见了等在墙边的何清和李修远。 李修远一边挥手一边走过来,走近了之后两个人默契地击了个掌。 “我就是个带路的,”李修远眨眨眼,“家属来接。” 他走出两步,又回头说:“我先走了。赵琳琳她们在外面跟宣传板拍照修图呢,你等会儿打个招呼再走啊。” 林维桢笑道:“知道了,把我想成什么人呢。” 李修远两手一摊,朝何清努努嘴:“人家在这儿,你可不得重色轻友。” 话音未落李修远就跑了,生怕挨打一样。 走廊空荡荡的,只剩下两个人了。 林维桢把西装外套拿在手里,身上还有一件衬衣,背上被汗水浸透了,额前还有汗没落干净。 何清略略皱眉,翻出来一包纸,刚要再给他擦擦汗,手腕就被攥住了。 《学霸攻略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4 “我以为看花眼了,”林维桢瞅着那个土不拉几的应援物件儿,忍不住笑道,“你真拿了个灯牌啊?” 何清在“不,这不是我审美,李修远的锅”和“我亲自带了灯牌来看林老师表演”之间短暂地权衡了一下,然后选择了后者。 林维桢看他点头笑的更开心了,微微晃了晃手里的奖杯说:“我想要,拿这个换行不行?” “行,”何清跟着笑,“当然行。” 他接过来的时候觉得这奖杯还真有点分量,挺沉,后面一直没再还给林维桢,想着帮他减轻负担,倒显得自己特喜欢这玩意儿。 林维桢打开灯牌的开关,差点被两个大爱心闪瞎眼。 何清顿时有点后悔,一边伸手去关一边冠冕堂皇道:“省点儿电。” 他关掉的瞬间走廊忽然黑了,几秒之后从窗户外透来的路灯光才让人勉强能视物。黑暗里听觉被无限放大,何清才发觉林维桢呼吸很重,不知道是不是累的。 “这个点儿大会堂要清场,”林维桢压低声音,嗓子还有点哑,“应该是保洁阿姨关的。” 何清“嗯”了一声,心跳变得剧烈起来。 关灯牌的时候林维桢抓着他的手没松,两个人站的更近了些,汗水的味道还混着点熟悉的淡香,何清想了想,应该是林维桢家的茉莉香洗衣液,摆在浴室挺显眼的地方,一大瓶。 下一秒何清的腰就被环住了。林维桢的衬衣袖子是捋起来的,一半是裸露的皮肤,更烫。 黑暗里的吻更温柔更绵长。林维桢把灯牌扔到了地上,塑料的摔不坏,只是轻轻响了一声。但何清一手拿着奖杯,又舍不得把它磕着,只能用另一只手去搂林维桢的头。 头发也有点湿,发胶的效果还在,硬茬茬的,不如人软。 吻到深处何清往前走了一步,一不小心踢到了灯牌的开关,“林维桢我爱你”又忽闪忽闪亮起来,跟荧幕配字一样。 这亮光被楼梯口的保洁阿姨看见了,她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还有人呐!同学!清场啦!” 何清尴尬地松开,林维桢不愿意,朝阿姨回喊了一句“忘带东西了,马上好”。 说完他又在何清脸上啄了一口,便宜没占够似的。 何清低头笑,一边笑一边迅速把灯牌捡起来关了,再站起来抬头就看见林维桢盯着自己,呼出来的气还是烫的,眼睛很亮。 林维桢低低问了句:“回家吗?” 何清说:“回。”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舍得出来的小情侣,蒋海莹朝他们招手:“你俩属乌龟啊! 快快快,我其他图都P好了,就差咱们四个一张合影!要不是方昊然考试,老九班S城小分队还能再聚齐一次呢。” 林维桢张扬地露出两个酒窝,一只手揽着何清的肩膀,旁人看来就是好同学,赵琳琳和蒋海莹这俩心知肚明的牙都酸倒了。 “十,大,冠,军……”蒋海莹一边打字一边念念有词,“成,发好了!快赞我!” 几个人都笑着去拿手机,何清点完赞又打开“F大最帅男团”的宿舍群。李晓嵩刚问他几点回来。 何清说不回了。 604屋里几个人全炸了,姜枫从床上跳起来:“行啊!敢情我一不去他就不回了?” 杨浩:“枫,想多了,老何回来也不是因为要送你。” 何清回完就没再看手机,最重要的人在旁边,手机有什么可看的。 一回生二回熟,哪怕天还黑着,何清也记得林维桢家怎么走。倒是林维桢跟在后面,像被领回去一样。 进门后何清条件反射地去反锁门,从小到大顾晓燕交代过好多次,他早养成习惯了。“咔哒”刚响完何清又被一股力量压在了墙边,屋里灯都没开,林维桢跟一条小狼一样又凑上来,伸舌头舔了一下,舔完还嫌不够,往脖子上咬。 何清“嘶”了一声,半身都是麻的。他哭笑不得,摸索着把奖杯放在桌子上,还特意往里面推了推,省的被撞翻了。 “乖,”何清说,“先把包放下。” 林维桢往后退了一下,恋恋不舍的。 何清伸手往他头上摸了一把。 窗户开着,屋子里是夏夜好闻的清新味道。顶楼图个凉快,但两个年轻人此时都是燥热的,衣服都扔在地上,爱欲交融,彼此纾解,又彼此给予。 喘息声里林维桢含糊地问了一句:“不舒服?” 何清说“没有”,但手指攥的更紧了。 这是头一次对爱人全身心的占有,奇异的澎湃感裹挟而来,令人晕眩。 最后林维桢先睡着了。 大半个月都连轴转,今天又是正式演出,从睁眼就没闲下来过,还这么折腾一番,都不知道哪来的力气。 林维桢搂着何清不松手,睡着了也没松,好像怀里是他全部的安全感。 何清一直是个独立的人,从记事儿以来就很少被抱过,何况是被这样抱着睡。但面对林维桢的时候所有的规则都可以随他而改,唱歌也好情话也好,缠绵的邀请也好,林维桢带着这些绚烂闯入他的人生,何清便怀着雀跃一起探索。 夜风掀起窗帘的一个角,月光偷偷溜进来,何清眼里的雾还没散,看着林维桢颤动的眼睫毛,轻轻伸手挑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6-18 13:34:40~2020-06-19 11:05: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就吃一口 10瓶;姜姜姜啊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 第 48 章 何清是被林维桢的闹钟吵醒的。 第二天是周日,连何清自己都把闹钟往后调了一个小时,谁知道林维桢定了六点的表,手机默认的闹铃十分洗脑,再加上何清有自己的生物钟,不睁眼都不行。 定闹钟的那位倒一点儿没有要起来的意思,半梦半醒之间哼了一声,又反手瞎摸了几下。手机在三米开外自然摸不到,林维桢抓着何清的胳膊,好像挺舒服的,在闹铃停止的间隙又睡过去了。 何清无奈,躺着没动。这张床本来就是单人床,就算加宽了俩人一起睡也有点儿挤。 五分钟后第二个闹铃惊天地泣鬼神地响起来,林维桢这回更可以,压根儿没反应。 何清深吸一口气,在第三个铃响的时候下去把它关了。下床的时候还被林维桢拽了一下,差点摔着。 何清轻手轻脚地去卫生间拾掇了一番。其实他没必要把水龙头开小动作那么小心,反正林维桢也听不见。 初夏的六点多天已然大亮,窗帘不是那种特别厚实的,透过来的光线也足够了。何清坐在床边,忍不住伸手又抓了抓林维桢的头发。 人睡着的时候最没有防备,越看越可爱,像只无害的小动物。 就是太能睡了。 快七点的时候实验室群聊里冒出了一串消息,博士学长又分享了下周的文献,引来一阵哀嚎声。何清来看十大比赛没随身带笔记本电脑,索性用手机横屏看起来。 Top期刊的文献基本是英语,没中文看的那么快,有几个地方思路挺新的,值得反反复复想几遍。何清看的专注,一晃一个多小时就过去了,除了中间起来续了杯水喝,一直在书桌前坐着,等看到参考文献才觉得有点饿。 何清打开冰箱,看见上回买的饮料已经喝完了,开了封的大盒牛奶放在最显眼的位置,其他倒没什么东西,几个柠檬,没吃完的切片面包,速冻饺子,一打鸡蛋空了一半。 何清想了想,把面包牛奶和鸡蛋拿出来。林维桢这儿有一个小咖啡机和烤面包机,再煎个鸡蛋就好了,简简单单的,但挺完美。 说干就干,眼见着都八点半了,吃早饭时间也刚刚好。锅里的油刺啦啦地响,铲子带着煎蛋翻了个面儿,金灿灿的,一看就食欲大增。等早饭三件套都摆在桌子上,何清才洗了洗手,去叫林维桢起床。 林维桢不配合,嘟囔一下翻了个身。 何清没忍住笑了一声,一转头忽然想逗逗他。 一分钟后林维桢就闻到了食物的香味儿,飘在鼻尖挥之不去。他那不争气的肚子开始吆喝,最后终于唤醒了脑子。 林维桢睁眼,看见何清端着盘子在床边晃悠,迷迷糊糊间笑了:“几点了啊?” 何清:“九点。” 林维桢愣了愣,接着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九……九点?!” 没错,是九点——他看了看挂在墙上的时钟,九点过三分,清清楚楚,清楚地有些嘲讽。 早起的学霸人设又倒了,以前周末六点多给何清发“早安”的要么是个假林维桢,要么是个AI。 “早饭都好了,”何清站起来接着笑,“吃不吃?” 林维桢哀叹一声,迅速跑去卫生间刷牙了,一边刷的满口沫一边对镜子里的自己翻白眼。 其实周末九点起来真没什么,葛颜和朱悦周一早读经常性的聊天就是“夭寿了,我昨儿十点多才起,今天六点起来真受不了”,“说出来你不信,我十二点才起,黑色星期一真要命”。 但自己男朋友是个人形闹钟,作息雷打不动,这等于是和他活出了三个小时的时差,还错过了今天的早读。 一起学个习多好呢。 林维桢一边想一边洗了把脸,水滴溅在脖子上凉飕飕的。 昨晚温柔又激烈的回忆还在,林维桢闭眼笑了下,又自言自语地叹道:“怎么能让他起来做饭呢。” 但准备早餐的何清看着还挺开心,看着林维桢把煎蛋吃完,问道:“怎么样?” 林维桢比了个大拇指,又问:“你不是说自己不下厨房?” 何清笑道:“煎鸡蛋谁不会啊。” 林维桢:“……” 反正他自己煎鸡蛋经常煎成车祸现场,要么就吃水煮蛋,要么是去学校食堂吃。何清这个鸡蛋煎的又圆又对称,乃林老师能力所不及。 何清又问:“够不够?” 林维桢昨天吃太少了,中午随便塞两口,晚饭卡在比赛前也没吃什么,原本计划回来加个夜宵的,结果直接把何清当夜宵了,忘了吃饭这档子事儿。 “够,”林维桢抬头,嘴边是没舔干净的牛奶沫,“早上能吃多少,再说这都快午饭了。” 说完这句林维桢自己都笑了,何清也跟着打趣:“这么累啊,睡成这样?” 反正面子也没了,林维桢破罐破摔,笑道:“跟你一样的没几个,我才是正常人好吧。” 何清反问:“那以前怎么早起的?” 林维桢叹了一声:“不早起怎么追的上你,你跑那么快。” 何清笑着要去打他,林维桢侧身躲过去,又听见何清说:“别动,吃嘴边儿了。” 林维桢乖乖停下来,感觉何清的手指头在自己嘴边蹭了一下,有点痒。 一边吃一边聊,等两杯咖啡见底已经十点了。何清要去洗杯子,被林维桢挡下来:“别这么贤惠了,弄的我不好意思。” 何清看着他献殷勤,忍不住又笑:“你看这地上干净吗?” 林维桢看了看,挺干净的,遂点头。 何清又问:“之前是什么样的?” 林维桢想了想昨晚,好像是…… 好像是衣服扔了一地,包也是手机也是,总之乱糟糟的没眼看。 林维桢越想越没脸,双手揉了下头发:“都是你收的?” 何清不置可否,趁林维桢自我反思的间隙抢过杯子和碗,去水池边刷了。 早上实验室刚好有个师姐周一有事,问何清能不能换班。何清答应的十分痛快,这么一来竟然有一整天的时间和林维桢待在一块儿,跟做梦似的。 “晚上邓捷他们想去吃火锅,”林维桢一边回微信一边问,“行吗?” 何清说都行。 晚上要吃大餐,中午就随便了一点儿。反正十点才吃完早饭谁都不饿,林维桢下楼买了两份小面,一边吃一边暗暗下决心要修炼一下厨艺,等下次给何清露一手大的。 下午林维桢去洗了个澡,何清坐在外面看他的书。林维桢洗完从浴室探出头,头发上的水滴滴答答往下落。 何清:“没拿毛巾?” 林维桢笑道:“问你要不要来。” 何清猝不及防被撩了一把,笑着做了个要把书扔过去的手势。 林维桢见好就收,又缩回去擦头发了。 等林维桢出来何清也要去,进去之前他被拉着挑衣服,反正两个人身高差不多,林维桢的衣服何清都能穿。 就是林孔雀有些衣服的风格何清以前没怎么试过。 “不行。”林维桢站在旁边摇头。 何清抬头:“怎么不行?” “你这穿着太好看了,”林维桢一脸严肃,“我以后怎么穿啊。” 何清顿了顿又笑:“送我。” “都是你的,”林维桢凑过去,“家也是你的,人也是你的。” 何清有时候挺佩服这人张口来情话的本事,搞得他二十出头了还像个青涩的中学生,动不动就心跳加速理智消减。 不成熟,一点儿都不成熟。 最后何清挑了件咖色的衬衣,简简单单的款,但衬的他肤色很白。整个人又干净又清澈,侧脸看过来的时候林维桢心跳都变快了,想把他捧到手心里,舍不得让他沾一丝尘土。 “你猜猜你穿哪件最好看,”林维桢故弄玄虚,“三次机会。” 何清先指了自己身上这件,林维桢说不对,再猜。 何清又挑了两件,林维桢笑道:“都不对,那我公布答案了?” 这么幼稚的猜谜游戏何清从六七岁就不玩了,这会儿耐心得不像他本人:“嗯,你说。” 林维桢一弯眼睛:“白大褂最好看。” 何清笑了:“你见过?” “没,”林维桢说,“但是想过好多次。” 这话说的暧昧,林维桢说完都觉得自己表达的是肖想的意思了。但他想的时候挺单纯的,就是觉得何清太适合做医生了,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配得上白大褂。 人生有很多有魅力的高光时刻,介绍自己的职业,是其中最有魅力的一种。林维桢想过好多次何清会怎么和以前的朋友,或者新认识的人说“我是个医生”。 可能他当年说的“我想做个好医生”这句话林维桢记得太清,跟一笔一划刻在心上一样。 多好啊,林维桢心想,他一点儿都没变。 快五点的时候两个人都收拾好准备出门了。林维桢又捯饬的人模人样的,好像早上那个赖床的是个冒牌货。火锅店和上回戏剧社聚餐的烤鱼餐厅在同一个商圈,骑车十分钟,到地方就能看见,是三层最显眼的门面。 李修远一看见这俩人一起走进来就笑着摇摇头:“我不用吃火锅了。” 林维桢给何清拉了下凳子,然后坐在他和李修远中间,问了句“怎么了”。 李修远看了看何清,对方慢条斯理地倒了两杯水,在林维桢面前放了一杯。 “狗粮,”李修远说,“新鲜的,太好吃。” 作者有话要说: 林:人生就是不停地倒人设。 专栏放了下本都耽《降临》,天使们有空可以看看文案~喜欢的话求个预收么么哒。整体画风跟这本应该差不多,就是主角儿是社畜了,不是学畜了哈。 P.S.本文还没写完!会写到大学毕业。 感谢在2020-06-19 11:05:22~2020-06-20 13:11: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姜姜姜啊 5瓶;北卷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 第 49 章 火锅这种神奇的东西和夏天冬天都般配,外面烈日当空,餐厅里空调呼呼地鼓着风,锅里辣油噼里啪啦地响,冰镇饮料一杯杯满上,颇有些冰火两重天的意味。这一桌人都能扯,林维桢乐得清闲不用自己带话题,被问到就说两句,要是何清被问到,就替他说两句。 宁泉举着杯子开玩笑:“老林改行做经纪人了,都舍不得何清说句话。” 林维桢跟着笑,又朝何清看了一眼,对方回了一个“没事”的眼神。 于是何清竟成了唱歌跳舞爱好者饭局的C位,挨个儿给大家答疑。邓捷大三了,正琢磨着考研,但他一直走文科类,朋友也都是这个圈儿的,现在见了个学医的,难免好奇。 “医学生考研分专业型或科研型,不同地方叫法可能不一样,”何清说,“专业型主要是临床工作,就是在病房上班,参与诊治,科研型主要做基础实验采数据。但专业型有机会也会去实验室,科研型学校也要求半年以上的临床工作,两者侧重点不一样,但不是泾渭分明的。” “噢我懂了,”邓捷一拍腿,“我说呢,我以前还以为科研型不看病。” 何清点点头,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然后宁泉又问何清做实验的事儿,李修远问了解剖小白鼠的感觉,被一众人威胁要轰出火锅店,这吃着火锅怎么讲解剖。 医生是每个人从小到大都要打交道的群体,但除了自己家里有医生,或是有医学生,普通人对医学的了解还是太少,不论是专业知识,还是这个领域的辛酸苦辣。 最后连安雅秋都问了几句,何清答的很稳当,也不卖弄。 他说话语气淡淡的,没什么太大的情绪波澜,但句句有内容,非要用一个形容词来讲,“何清”就是最好的形容词。 这真的很何清。 林维桢一直没插话,就笑着看何清讲。 何清有自己的一套处事法则,表面看着冷,其实什么都清楚。林维桢之前还担心了一下,现在想想,真没什么可担心的。那些外在的盛誉他也不需要,真的熟悉了,该对他好的一个都不会少,就像604几个室友一样。 最后火锅吃完大家还是AA了账单,当时让林维桢请客也是开玩笑,都是学生,请这么多人有点儿过了。 “期末前最后一顿大餐,”李修远愁眉苦脸地走出火锅店,“复习周来了,考试周还会远吗。” 众人唉声叹气,唯一一个工作党黎哲笑了笑说:“等工作就知道了,当学生还是好。” 邓捷混熟了也是个嘴上不把门的,嘻嘻哈哈地凑过去要听社畜血泪史,被安雅秋一把拍了回去。 年轻人到底喜欢纪念,不知谁提了个头要拍合照,一群人就热热闹闹地摆起了造型。何清说要帮忙拍,被李修远硬是拉回林维桢旁边:“自己人自己人,一起照。” 最后照片是火锅店的工作人员帮忙拍的,林维桢跟何清并肩站在后排,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偷偷拉手。 林维桢小声说:“你笑一下。” 何清:“啊?” 林维桢说:“拍照的时候笑着好看。” 何清扯动了几个表情,又把林维桢逗笑了,他一笑何清就跟着笑。 摆什么表情,只要林维桢带着笑就好了。 于是有一张照片里何清是笑的,笑的很淡很温柔,果然比平常还好看,林维桢头偏了,眼神看的也不是镜头,是何清。 “我就要发这张!”李修远对着屏幕乐呵,“看老林被何医生迷的。” 说是这么说,林维桢晚上刷朋友圈挨个儿点赞的时候看见李修远还是发了一张他看镜头的图,下面还有共同好友评论“后排左一帅哥谁啊,哪个院的”。 李修远回:“家属院的。” 林维桢笑出声,截了个屏给何清看。 何清已经回宿舍了,第二天是周一又要跨校区赶车,不早点休息遭不住。李晓嵩看着何清盘腿坐在上铺,靠着墙,扬着嘴角回消息,啧啧感叹:“都腻了二十四小时了,还腻。” “我估计他俩能腻两年,”杨浩在下面收柜子,把穿不到的厚衣服塞到下面,“老李,吃狗粮的日子还长啊。” 何清冷不丁插了句话:“省饭钱。” 杨浩愣了一下然后开始笑。何清很少跟着他们开玩笑,一起开玩笑就是心情特别好,好到上天那种。 604几个人是真铁,一点儿不塑料,其他几个人都是由衷为何清高兴,嘴上说着狗粮狗粮的,心里巴不得他跟林维桢天长地久。 普普通通的日子如潺潺流水,流水还是考试味儿的。6月底该收心了,F大和W大的学生都紧张起来,林维桢没再来枫华校区,何清也没再去西郊。 但电话该打还接着打,有一天林维桢问何清暑假怎么过,何清说回家呆十几天陪陪家人,再回实验室。 林维桢想了想说:“那我去市区租房子吧。” 何清一愣:“麻烦吗?” “不麻烦,”林维桢笑道,“这边租约也到期了,我九月去比利时,暂时不续约。” 何清问:“那你家里人同意吗?” “同意,”林维桢语气神神秘秘的,“我找好了实习。” 暑假过后就是新的学年了,一眨眼大二就过到了尽头。何清忽然想起来其他专业是有不少人要找出去实习的,不像医学生,好像一辈子都绑定了医院,临床的人等着大五实习就行。 有时候何清觉得林维桢身上的成熟和天真是矛盾的,从骨子里透着浪漫,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儿,但办起事情特别干脆,比如找房子。 找房子特麻烦,好在W大有找房校友群。西郊风景宜人静心学习自然没问题,但好的实习都在市区,一天工作八小时加通勤四小时,坚持两个月可能会疯。除了特别节省的,其他人都会呼朋唤友,凑合在市中心找个地方住,然后把实习工资给房东,两手空空,两眼泪汪汪的。这事儿都成W大一个梗了。 因为有何清在,林维桢不想凑合,花了更大功夫,甚至坐上了租房中介的小电驴,绕着整个区跑了三五遍。 期末考完,何清回家前找林维桢吃了顿饭。 上个期末小胡同里的吻像电影的闪回。告别的时候两人一齐想到了那时候的事儿,都忍不住对着笑。 “七月底见。”何清说。 林维桢把行礼递给他,车子开走后他心里有点空,还有点期待的幸福感。 --------------- ## 第 50 章 何清决定暑假回家好好放空,他带的东西不多,回复必要的消息以外也不怎么联系别人,像一滴水藏在大海里一样,除了林维桢谁都找不到。有不少人问顾晓燕能不能跟何清一起吃个饭,让他给自家孩子传授学习经验,顾晓燕能婉拒的都拒了,把话戳到脸边儿的,才笑着说“回去跟何清商量”,不了了之的还是大多数。 父母都管不了的小孩,指望别人三言两语指一条人生坦途一点儿都不靠谱。何清一路吃的苦顾晓燕看的明白,换个人真做不到。 最后何清只和一个小三届的高中校友简单打了个电话,对方想的清楚,问的就是学医的东西,逻辑清晰有一二三四五,不像别人上来就问“学长,能问问你怎么学习好吗”。毫无准备,毫无诚意。 这话换了林维桢来答,他还真能耐心地说下去,什么积累本,错题本,早读背什么,晚自习写什么。 两个人互相佩服,林维桢佩服何清耿直洒脱,何清佩服林维桢圆话不打腹稿。 但再往深了想,林维桢还是欣赏,何清对自己的人生包括社交都有太清晰的界定。何清反而会心疼林维桢为什么连不喜欢的事情都做的无可指摘。 何清在家呆了半个月就收拾东西准备回S城了。梁岚沮丧都写在脸上,最后一天耍脾气让何清带自己出去吃大排档,占的还是林维桢打电话的时间。 “陪陪妹妹吧,”林维桢在电话里笑,“有人黏是好事儿。” 顾晓燕已经习惯了,太优秀的孩子是给国家培养的,身边留不住。哪家父母不希望自己孩子出人头地,真的飞远了,谁又不希望有个心肝儿宝贝承欢膝下。一枚硬币还有正反面呢,接受一面,同时也要接受另一面的不完美。 很快就到了告别的时候,何清一个二十多的成年人,走的时候顾晓燕和梁岚送他到高铁站,下车的时候林维桢去S城西站接,弄得他哭笑不得。 但说“不用送”、“不用接”,谁都没听,还是执意要去。 何清的冷静里并没有钝感,谁对他好他分得清。只是平静海面下深沉的心绪,只有在碰上极其热烈的表达时才能窥见几分汹涌。 S城西站是个大站,尤其在东南更算一个交通枢纽。出站口有不少人举着牌子,一看就是特意来接人的。何清把车票放进闸机,出去后一抬眼竟然瞥见一张海报大的纸,上面是法语的“Bienvenue chez vous”(欢迎回家)。 林维桢从后面探出头,酒窝一晃一晃的。 何清笑着走过去,林维桢接过他手中的行李,问道:“饿不饿?” “不饿,”何清说,“回家吃吧。” 高铁到站的时间撞上S城地铁晚高峰,两只沙丁鱼相顾无言心里落泪。 “买车,”林维桢说,“工作了就买。” 何清:“开车都不一定有地铁快,堵。” 林维桢觉得人生无望。七月的天气威力甚大,就算地铁车厢一直开着空调也敌不过人多,他来的时候已经挤了一次,回去再挤一遍,已经是条废鱼了。 两人中间还倒了一次地铁,等出站往小区走的时候天都暗了。何清看林维桢一副要被热晕的样儿,忍不住说“下次别接了”。 “不行。”林维桢斩钉截铁,手里还拖着何清的行李箱,“我还能让你一个人挤地铁啊?” 地铁站离小区不远,其实这一片何清都来过,离学校医院都近,只是平常没注意过居民区。长长的街道两旁有卖水果、卖菜卖肉的门面,还有亮着灯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扑面而来全是生活气息,和不远处的学校、研究所大相径庭。两人吹着晚风,看着三三两两散步遛狗的人经过,别有一番情调。 林维桢问了句“你家里养过狗吗”。 “没,”何清说,“爸妈工作太忙了,没时间管。” 林维桢说:“我也没,但我还挺想养的。” “养哪种?”何清问。 “大狗吧,像边牧,”林维桢笑笑说,“大狗温顺,看着那么大一只,其实可怂了,多可爱。” 何清跟着笑,心道林维桢表面看着什么都会,其实也怂,特可爱。 林维桢要是知道自己被这么做了个比喻不知作何感想。 从电梯出来右拐就是家门,林维桢刚要开门,想了想又把手收回来了,非得卖个关子。 “这边是密码锁,”林维桢又笑道,“你猜密码是什么?” 何清低头想了想,说:“你生日?” 林维桢摇头说不对。 何清笑了,觉得这和话说出来有点儿自恋:“我生日啊?” 林维桢又说不对,神神秘秘地凑到何清耳朵边说:“是我们在一起的那天。” 哈气是热的,弄的何清耳朵痒,林维桢说完还不老实地咬了一口,何清都被气笑了:“就差开门了,进去干什么不行。” 林维桢品了品,问:“干什么都行?” 何清一边笑一边输了密码开门,心道不能跟一个学语言的玩文字游戏。 小公寓地方不大,S城寸土寸金,就这么个房间都够贵了。何清收好箱子林维桢已经把吃的端上来了,说是晚饭也行夜宵也行。 “学校十五分钟,医院二十分钟,我走路试过,”林维桢用两个指头比划了一下,“如果骑车还会更快点儿,不堵。” 何清问:“你实习呢?” 林维桢沉痛地摇摇头:“地铁三刻钟。” 何清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捏着筷子顿了一会儿。林维桢又开始得寸进尺:“何医生是不是觉得我好可怜啊?” 何清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低头吃了两口,才说:“以后的事儿不能让你自己定。” 林维桢还在那儿问“是不是可怜”,“何医生看我一下”,何清表面不为所动,继续淡定地吃饭,其实心里早就化成一片了。林维桢往那一杵,什么都不做就对他有杀伤力,别说现在两个人在一个小房间里,他又在肆无忌惮地撒娇。 于是何清羊入狼窝的第一个晚上,就被一只叫林维桢的小灰狼啃了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 一句话尾气拉灯…… --------------- ## 第 51 章 林维桢在S城一家颇有名气的媒体实习,朝九晚六一周五天。编辑部的老师都挺年轻,干活儿的时候认认真真的,其他时间都很热闹,一个梗在办公室里反反复复抛来接去。最难得的是他们不压榨实习生,整个暑假林维桢基本没加过几次班,工作强度最大的一周是去发布会的现场帮忙。台上大佬们侃侃而谈,台下林维桢拿着备用话筒,趁工作间隙偷偷给何清拍照。 “酷吗,”林维桢特意圈了一下对讲机,“戴上它你就是全场最靓的仔。” 暑假毕竟是暑假,只在实验室干活没学期中那么累。何清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家里看纪录片,舒舒坦坦地靠着软垫子,一边听着旁白一边给林维桢回复:“酷,特别酷。” 《学霸攻略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5 林维桢笑着把手机收起来,刷了一波存在感很满足。 林维桢跟何清的聊天风格一会儿一变,有时候就这么没营养,有时候聊得很深刻,从赫胥黎聊到奥威尔,又从米塞斯聊到哈耶克。何清逻辑严密,林维桢角度刁钻,两个人经常谁也说服不了谁,却都觉得对方的观点令人耳目一新。世人谁不为柴米油盐奔波,一起并肩坐在沙发上,看向万家灯火谈哲学谈理想谈自由意志,真的挺奢侈。 但这俩人有时候更像两个读书读傻的憨憨。 这天是周六,林维桢在微信里跟何清说,发布会结束带教老师打算请实习生吃饭,估计回家要九点多了。 何清自己煮了咖啡,又随便吃了份面,下午忽然有点胃疼,过了一会儿又好了。他打电话的时候随口提了一嘴,自己都没当回事儿。 没想到六点左右林维桢就急慌慌地回来了,直接翘了实习生的聚餐。何清再三强调一点事情都没有,林维桢还一副皱眉的样子,甚至去查了挂面的保质期。 “真没事儿,”何清已经后悔说那一嘴了,“我一个学医的,又不讳疾忌医。” 林维桢仔细翻了翻冰箱,又问:“你还吃什么了?” 何清走过来把冰箱门关上,两个人离的很近。林维桢从外面回来,穿的有模有样的,何清一整天都在家只套了件宽版短袖,脚踩一双凉拖鞋,这么一对比竟莫名有点心虚,又有点好笑。 何清没在谁面前示弱过。 但此时此刻他心里却涌起一股奇异的安全感。很久以来他的安全感都是自己给的,展示数据之前都有上百次的实验证据,进考场前都有十拿九稳的复习。但这种安全感和生活里的情感上的安全感不一样,他不喜欢把安全感架在别人身上。 林维桢再次成为了他人生里的特例。 这种感觉还有个通俗的解释,叫“离不开”。 这么一想何清觉得自己整个人忽然更鲜活了,他竟愿意放弃一部分控制欲,把喜怒哀乐交给另一个人。林维桢每天都在融化那个名叫“理性”的外壳,把何清最温柔最热烈的一面释放出来。 林维桢还盯着何清等回答。 “两牙西瓜,”何清收回心绪,一五一十地回想起来,“嗯,一份坚果,就那个箱子里的。其他没了。” 林维桢看他脸色挺好,一颗心也就慢慢放下了:“那可能是咖啡和这个牌子的坚果不能一起吃。” 何清一边把从冰箱附近拉到沙发上,一边开玩笑:“明天只喝咖啡,不吃坚果,看看有没有事儿。” 林维桢想了想又说:“那你得控制无关变量,吃一样的挂面和西瓜。” 何清说:“时间也得一样,明天同一时间喝咖啡。后天只吃坚果,大后天再一起吃一次。” 林维桢终于又笑了:“还一起吃,还想胃疼呢。” 何清站起来说:“我严谨。” 他一边起身一边拿了件干净衣服,又道:“林老师的饭局就这么没了,补偿一下,我请你出去吃吧……哎别闹……” 林维桢从后面环上来,把头放在何清肩上,颇为享受地闭眼:“不出去,累。” 事实证明会撒娇的人有主动权,最后是何清下楼买回来便当和酒。 “完了,”林维桢看着何清从袋子里掏出酒瓶,“家里没起瓶器。” 何清手上动作顿了一下,好像在反思自己为什么不买易拉罐装的。这俩人都不常喝酒,今天纯粹是一时兴起,何清抬头问:“查查怎么开?” 林维桢对着手机念:“勺子可以,剪刀也可以……还有平头螺丝刀。” 何清转身去拿勺子,一点一点翘,翘了半天也没开:“勺子太厚了,换剪刀吧。” 林维桢拿着剪刀戳瓶盖,戳的何清胆战心惊的,忍不住道:“你别弄了,给我。” 林维桢不干,但这剪刀太长了,也不好翘。何清实在是怕他戳着手,强行把瓶子收走了。 最后林维桢给房东发了条微信,又翻箱倒柜地找到了小型工具盒,拿出来螺丝刀给何清。 何清翘开了还挺得意,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得意,转脸就看见林维桢在笑,笑的快躺沙发上了。 “笑什么啊,”何清把酒倒进杯子,“过来吧。” 林维桢端了一杯,还是笑:“我在想楼下就是便利店,花这功夫都够下楼借个开瓶器再还回去了……不对,是来回三趟。” “对啊,”何清幡然醒悟,“为什么?” 问完这句何清也笑了,反正就是好笑。这种事儿换个人一起干可能得去看精神科,跟林维桢一起翘瓶盖就像做游戏,还挺培养感情。 人对了什么都好,什么都开心。 吃完饭两人坐在桌子前一起看起了纪录片,是讲河西走廊的。 大漠黄沙,历史随驼铃声远去,星空和冰川的镜头伴着西亚风情的编曲,视觉与听觉的双重冲击下,古丝路仿佛有灵魂。 林维桢问何清对哪个人物印象最深。 “张骞吧,”何清说,“坚忍磊落,难得。” 何清说完又问林维桢,对方笑笑说“霍去病”。 “绚烂,”林维桢说,“他太绚烂了。” 少年英雄功冠全军,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何清用电脑全屏放着纪录片,屋子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是暖光。房间不大,房东摆的沙发也很小,多坐一个人都嫌挤。吃饭的时候太热林维桢开了空调,又怕何清冷拿来了一条小毯子。何清捏着毯子的一角,侧过头去看林维桢的眼神。 那眼神也是绚烂的。 何清觉得自己被他迷住只是迟早的事情。 他们认识的时候林维桢是个错位的人,是蒙尘的明珠。若像现在这样给他一片自由的天地,他便是光源本身。 作者有话要说: 何:奥威尔和赫胥黎是反乌托邦的作家,米塞斯和哈耶克都是奥地利学派的经济学家。 林:小日子且看且珍惜,本崽快要去留学啦! 感谢在2020-06-22 12:29:37~2020-06-22 17:52: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北卷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 第 52 章 看完纪录片两个人都不困,第二天也没什么安排,林维桢打开电脑说要给何清欣赏一个游戏,叫《饥荒》,特别高级。 何清颇有兴致地探头去看,网有点儿卡,Steam更新了好大晌。千呼万唤始出来,林维桢得意地操作小人在屏幕上走来走去,小人丑萌丑萌的,还能做各种奇妙的表情。 “看,这能建家,”林维桢调了一下地图角度,“开一片农场,种菜,钓鱼,做饭,还有好多种食谱。啊,这一片是沼泽地,触手出来了,快跑快跑快跑……” 林维桢玩的不亦乐乎,解锁科技以后还建了个帐篷,钻里面回脑力值去了。 何清等了半天,实在忍不住了:“有打怪吗?” “有啊,”林维桢说,“别慌,冬季boss没刷出来,要不去打个别的?” 何清一边笑一边看林维桢操作,屏幕里蜘蛛女王张牙舞爪,屏幕外的林维桢也张牙舞爪,这怪打的一点儿都不刺激,倒是很可爱。他斟酌了一下措辞,才开口:“这个……高级游戏,挺养老啊。” 林维桢听出来话里意思了:“养老怎么了,这是Steam生存游戏前几名。” 何清一边说“好好好”一边笑,林维桢也跟着笑:“那你打个高级的。账号?” 何清登上自己的账号,里面其实也没几个游戏,大部分都是室友推荐,一起忙里偷闲趁小假期打几回。 “这也算个生存游戏,叫《缺氧》,”何清说,“或者算经营类吧,你得给这些人提供水,食物,氧气,调节适当压力和温度,维持他们的生活。” 这是个很早的存档,能看出来打了挺久的,何清一边操作一边讲,讲到“石油裂解”、“液冷机”、“粘液肺病”的时候林维桢已经晕了。 “不行,”林维桢往何清肩头一靠,“我缺氧了。” 何清笑了一声,伸手揽住他,往耳朵边吹了口气:“人工呼吸?” 林维桢“嗖”地弹起来,看见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何清脸上,对方眼尾略略往下一压,带着点恶作剧得逞的得意。 “出师了,”林维桢啧啧摇头,“我的错,把正人君子带上了不归路……” 何清笑着把林维桢拽回来,让他继续看操作。林维桢看着满屏的串并联电路,忍不住问道:“你从实验室出来还有脑力值打这种游戏啊?” 何清扬扬眉毛,不置可否。 何清关游戏的时候已经十二点了,夏夜闷热,空调一直开着呼呼鼓风。窗帘没拉上,抬头能看见月亮。 暑假过的飞快,林维桢离职前终于独立发了一篇稿,公众号同步推送,带教老师说从写作水准到点击转发量都是over qualified。(超出要求) “晚上几点回来,”何清在电话那头笑,“庆祝一下吗,林记者?” 林维桢去便利店买了杯咖啡充电,下午还得跑一趟使馆补手续。他抿了一口拿铁,把另一只耳机也塞上:“七点多吧。” 七点晚高峰,光等地铁就等了两波。林维桢进家门已经是七点三刻了,刚换好鞋就看见了地上放了个快递纸箱。 “我签收的,”何清说,“没拆。” 林维桢笑道:“怎么不拆啊?” 何清拿来剪刀递给他:“你的快递当然你拆了。” 何清倒不是见外,再亲密的人也要护着彼此的隐私空间,林维桢心知肚明,这是种绝对的信任。 只不过这个快递就是给何清准备的。 “你一个,”林维桢从泡沫包装里掏出两个杯子,“我一个,一样的,等我走了别太想我。” 杯子是陶瓷的,杯口有一圈金边,拿在手里有些分量。林维桢又笑道:“不想我的时候也要用,看见它就想起来我了。” 何清低头,手指在杯壁上摩挲:“难道不是因为想这个人,才用他送的东西吗。” 作者有话要说: steam玩家觉得饥荒和缺氧莫名适合林崽和何神的气质=w= 今天上课太累惹,端午假期多写点 --------------- ## 第 53 章 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物件儿放在身边,总算个寄托。林维桢回来总能看见两个一样的陶瓷杯被洗的干干净净摆在桌上,像是互相依偎。 日子如同开了二倍速一般溜走,西瓜,影片,温柔的歌,夜晚的呢喃,一起构成了这个夏天。何清送林维桢去机场的时候总有种不真实感,少年不识愁滋味,没经历过几次离别,从小学、初中到高中,毕业饭局何清都没去过,他很少留恋,走的潇洒,永远往前看。 直到今天。 “我还以为行李超重了,”林维桢从托运队伍里出来,手里捏着护照,“结果没超,刚好。” 何清“嗯”了一声,目光一直没从他身上移开,仿佛自己是铁做的,而林维桢是块吸铁石。 好像有一肚子话要说,但话到嘴边就咽了。到底是年轻人,心里都燃着闯荡的火焰,一个眼神就都懂了,不需要那么絮叨。 总不能为了不异地恋放弃交换。 林维桢朝他笑笑:“一年很快的。” 其实两人比起来林维桢才是更多愁善感的那个,但毕竟是他要出国,得时刻操心着登机时间,还要联系同行的同学。 一起去比利时高翻交换的法语生叫王承夏,外号“王丞相”,和林维桢是同一班飞机。不同的学校具体安排不一样,去巴黎高商的几个交换生下周才走。 王承夏知道林维桢有男朋友来送,便说好了直接飞机上见,给人家小情侣多留点儿时间。 “高兴点儿,”林维桢朝何清眨眨眼,“出去玩给你寄明信片,好不好?” 他这语气跟逗小孩儿一样,何清笑了笑,说“好”。 两人坐在椅子上等,林维桢一手扶着拉杆箱,另一只手拉着何清的手。形形色色的人来来往往,有的像闲庭漫步,有的在夺命狂奔,不时有几句航班信息播报钻进耳朵,播一遍中文,再播一遍英文。 “是你的航班号。”何清说。 林维桢手指动了动,恋恋不舍地松开,又猛地握住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林维桢慢慢放开手,推着箱子往前走了几步,又转过身,张开双臂抱住了何清。 林维桢要在飞机上过夜,带了件外套,何清来送人只穿了件短袖。机场冷气开的足,林维桢碰到何清的胳膊感觉都是凉冰冰的,又把他往怀里带了一些,像是要多给点温度。 “走吧,”何清小声说,又在林维桢背上拍了两下,“注意安全,到了告诉我。” 飞机不等人,再舍不得也要走了。何清站在原地,直到林维桢拐弯离开他的视线才转身,走出三五步,又回头看了一下。 没有他。 何清深吸一口气,觉得胸口还是有点堵。他很少有这么情绪化的时候,这点情绪在处处都是离别的机场被无限放大了。S城机场有两个航站楼,距离不算近,但何清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竟不知不觉从T1走到了T2。 何清低头看了看表,载着他思念的那架飞机已经跃入云海了。 除了托运的大行李箱,林维桢还带了一个能上飞机的小箱子。王承夏到的早一会儿,麻利地帮他放好了东西。 “人走啦?”王承夏问。 “走了,”林维桢笑道,“还能不走呢?” 王承夏是法语一班的,精读这种小班课不一起上,但大课教室还是常常见到。暑假林维桢和他一起办了不少手续,也慢慢熟络了。 王承夏显得很激动,人一激动话就多。林维桢静静地听,没听一会儿就跑了神。 他想何清了。 上个学期一直不在一块儿,一两个星期才吃一顿饭也没什么。但夏天这两个月过的太奢侈,睁眼就能见到想见的人,他的衣服和他的衣服都在一起洗,晾干有一模一样的洗衣液残留的香味。他的电脑放在他的书旁边,笔都混着用,数据线也常常分不清谁是谁的,林维桢用完就缠在一起,何清再拆开摆好。两个人总说石头剪刀布输的人扔西瓜皮,但最后不管输赢都是何清主动去收,林维桢抢都抢不过。 太有家的感觉了。 他们还一起探索了F大医学院周边的所有小巷子,有的门面房很旧了,年近古稀的老人搬着小板凳,坐在门口一边扇扇子一边话家常,偶尔还看得到理发的手艺人,支一块牌子,用着最简单的工具干活儿,每根指头上都写着灵巧。老巷子也有年轻人开的新店,有一家咖啡店用的是自己磨的豆子,每天换一种做手冲,林维桢想喝,周末还起不来,何清叫早无果,索性自己散步过去买两杯,打包给他带回家。 实验室的同门说何清状态好,公司新认识的朋友也夸林维桢状态好。两个人在一起就算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周遭也会出现奇妙的化学反应,爱情能改变生活从不是一句空话。 林维桢看出来何清刚才不开心,老话说“莫对离人放悲声”,他也不敢把情绪表露的太明显,能多笑一下就笑一下,能多看一眼就看一眼。这会儿何清走了,不舍像藤蔓一样往心脏上勒,勒的疼。 “……我妈还给我带了榨菜,我说这带榨菜干什么,又不是中超买不到,”王承夏说到吃的,往林维桢那边看了一眼,才发现他神色不太对,“你是不是困了?” “有点儿困。”林维桢忙笑了一下打圆场。 “那咱们都歇会儿吧,”王承夏把毯子往上拉了一下,“还得转机,我想想我那二十九寸大箱子就心累。” 林维桢说“好”,但一直没睡着。 机舱里渐渐响起轻微的鼾声,林维桢看了看王承夏,对方一直闭眼没吱声,估计也和周公把酒言欢去了。 林维桢打开舷窗往外看,云海异常静谧,透着暗紫色。他戴着耳机,循环播放着一首歌。 “How long will I love you, as long as stars are above you, and longer if I can.”(头顶的星星不会停止闪耀,而我不会停止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BGM:How long will I love you 推荐听歌!歌词太长了就不在正文写了! 关于交换学校:比利时高翻并入别的大学了,就当成架空的好啦。 交换不会写很长,大概四五章。 林:异地恋我也会谈的很浪漫的! --------------- ## 第 54 章 初到欧洲的第一个月林维桢都在忙着落实身份证明,办银行卡、校园卡,添置各种各样的生活必需品。他和王承夏运气好,预约到了统一的学生公寓,没抢到的人得自己租房,安全和价格都是问题。一间学生公寓有三个卧室,厨房和卫浴是公用,除了他们两个中国学生,还有一个名叫Thomas的荷兰小哥。 “他们人都挺好,”林维桢说,“公共区域排了值班表打扫卫生,课也选的差不多,平时上学会互相叫一声。” 何清问他忙不忙,林维桢说不忙,课业还没W大的重。 中国学生出来经常被奉为学霸,何况这是个真学霸。林维桢第一场报告就让全班记住了自己,Thomas更是对室友讲的东西印象深刻,因为他上台前一晚一边煮面一边对着厨房里的白菜土豆演练,Thomas像是听到索命咒语一样立马退出来,跑到隔壁叫上法国留学生Jordan下楼去酒吧碰杯了。 从此Thomas周末只要在家里见到林维桢就会开玩笑:“活久见,Gabriel居然没去图书馆?” 林维桢一般都笑着蒙混过关,心道Thomas要是认识何清这种恨不得住在图书馆或者实验室的,不知作何感想。 何清在电话那头又问“吃的好吗”。 何清也是在北美呆过的人,林维桢想骗都骗不了。西餐偶尔吃一次还行,天天吃谁不想念各种中华美食。而且在外面吃饭太贵,七欧元八欧元都算最便宜的,算一下汇率简直肉疼。 “有点儿吃不惯,”林维桢笑道,“要是中午能回来,午饭我们都自己做的。Thomas还说有俩中国室友最大的好处就是能吃中餐,他家住鹿特丹,附近以前有家中餐馆,后来关门了他还伤心好一阵儿呢。” 林维桢顿了顿,又说:“等我回去就是大厨了,给你做好吃的。” 何清站在阳台上,望着远处笑。他跟林维桢时差七个小时,算起来那边才下午,林维桢像是在街上走路,电话里偶尔传来略显嘈杂的谈话声。何清怕过马路打电话不安全,交代了几句就挂了。 明明是自己先挂的,挂完还怅然若失好一会儿。 何清回到宿舍里,还没缓过神就被姜枫一把揽过去,对方晃着手机,屏幕上是林维桢今天发的照片,大部分是沿街的彩色建筑,有的带着浓郁的中世纪风格,有的是典型的后现代艺术。两张地标广场的图拍的像游客打卡,最后才有一张和同学的合照,Thomas,Jordan都在里面,一群人肤色样貌都不同,笑容倒是一样明朗。 “好!羡!慕!”姜枫感叹道,“说起来你不信,我小时候特喜欢看欧洲艺术的图画书,现在电脑里还存了好几部纪录片呢。啊,丁丁历险记和蓝精灵我也喜欢,林帅哥去布鲁塞尔那个丁丁博物馆可以给我返图吗,求直播!” 何清把姜枫的胳膊拽下来,转头笑了一下:“他又不是去玩的。” 林维桢是典型的报喜不报忧,只看社交平台他就是个快乐分享机器。很多时候发朋友圈也不过是为了和王承夏、朱悦他们保持一致,或是让W大的老师放心,鼓励下一届的学生来报考交换项目。所以何清打电话的时候才会特意问些生活上的事儿,即便是在国内,一个人离家求学也困难重重,更别说是异国他乡了。 林维桢也会常常问何清压力大不大,为了让他多睡会儿不等自己,特意就着时差定了闹钟。王承夏跟他一起去图书馆的时候经常看见林维桢到点儿了就跑出去,过半个小时再回来。 “挺正常的,”何清说,“没什么大事儿。” 何清的“正常”等于“十分辛苦”,培养医生太不容易了,有了前两年的积累,大三的课程难度又上了一个台阶。划范围已经不存在了,但有人还是贼心不死地想问问题型。 诊断学助教看到以后在群里发了一条:“考试涉及各种题型。” 求生欲的力量让助教又紧跟着发了一句:“我只管转发消息你们不要打我……” “学了什么知识不一定,”姜枫痛心疾首,“但等我毕业了,一定会练就一身云淡风轻的本事。” 临考前医学院通宵自习室都是满的,杨浩去的晚连个位子都抢不到,604几个人合计了一下,决定放弃早早熄灯的传统,在宿舍挑灯夜战,反正谁都没的睡。 日子太充实,一天天也过的挺快。大三上的期末考落下帷幕,何清偶尔听见姜枫跟赵琳琳打电话吐槽自己要秃了,让女朋友千万别嫌弃。 何清想起来林维桢那张帅脸,竟鬼使神差地照了照镜子。 还行,没秃,不至于被林帅哥嫌弃,就是黑眼圈有点重。 何清定定地看了三秒钟,认真思考了一下护肤的可行性。 林维桢那边考试也差不多了,王承夏想跟Jordan去买辆二手自行车,便拜托林维桢去中超囤菜。 中国超市简直是留学生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慰藉,一排排的酱料、各种口味的火锅底料让人呼吸都顺畅了。豆腐、香菜、肥牛卷、速冻饺子都有卖,还有蒸包子的蒸屉,林维桢在货架前顿了顿,想到自己的手残属性,遂放弃。 林维桢刚要去结账手机忽然响了一声,他打开What’s App,看见Thomas发了条消息。 “我在Fred办公室,”Thomas说,“Academic writing分数出来了,有个好消息有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Fred是学术写作课程的教授,严格程度全校闻名,连引用格式错了都会判不及格,全班同学曾经苦哈哈地互相检查APA(学术界一种引用格式),只为了能顺利飘过别重修。 林维桢想了想说:“好消息吧。” Thomas:“好消息是我得了85分。” Thomas其实挺学霸的,Fred教授给分一贯很低,从期中成绩那个正态分布来看,期末上八十就很不错了。 出国交换的最大意义之一便是改变自己的刻板印象,每个人都知道没有经历就没有发言权,但每个人还是多多少少带着有色眼镜看世界。大部分中国学生刻苦努力是公认的,欧洲学生里有人混日子,但也有人好好做事情,Thomas做不到完整背下来大篇文章,但逻辑和沟通表达都相当强。当然,同为交换生,在一个国际化的环境里Thomas也通过和两个室友相处改变了对中国学生的偏见,林维桢才华横溢,王承夏幽默风趣,都不是只会学习的书呆子。 而中国也早已不是一百年前的中国了。 几个人一起吃饭的时候经常聊到高铁,聊到城市化建设,聊到中国文化里的朴素、上进、包容。本土情怀国际视野学贯中外,架起沟通的桥梁,关注国家发展和人类共同的未来,一直是外语人的使命。 Thomas那头在等回复,又发了个感叹号,林维桢笑了笑,回道:“不错啊,85很高了。坏消息呢?” Thomas接着说:“坏消息是你比我还高,你91。(庆祝表情包)” 林维桢手一抖差点把一瓶酱油打碎。 Thomas又说:“第一稳了,没有更高的。” 九十一,真的相当高。 当了一个学期室友荷兰小哥的冷幽默林维桢早就习惯了,Thomas这么说其实是来祝贺他拿第一的。他嘴角慢慢扬起来,觉得这分数真对得起他一句一句敲细节的夜晚。 “很高吧,”林维桢忍不住跟何清讲了这事儿,“Fred平时见我可严肃了,我还以为他对我有意见。” 何清心道谁会对你有意见啊,喜欢还来不及。 这话何清肯定不会说出来,只会藏在心里让它一点点化掉,融进去。 把“喜欢他”彻底变成自己的一部分。 “马上过年了,”何清问,“出去玩吗,你们同学?” “除夕在公寓过吧,跟王承夏说好了做饭,让Thomas他们一起来热闹热闹。”林维桢说,“你什么时候回家?” 何清说是买了后天的高铁票,604其他几个人都回去了,他留在学校把实验室最后的安排做好再走。 何清去年没在家过年,这一回顾晓燕、梁伟和梁岚都挺重视,好像要把之前的未团圆补回来一样。四个人做了八个菜,根本吃不完,但还是吃的很开心。 隔着山海大洋,王承夏正在厨房忙活,林维桢给他打下手。 “这刀也太钝了!”王承夏义愤填膺,“我估计这鸡子剁完刀就废了,它为年夜饭承受了太多。” 林维桢一边择菜一边笑:“挺光荣。” 王承夏特意为了年夜饭跟妈妈打了视频电话学炖鸡汤,香味儿飘到隔壁,Jordan早就忍不住了,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就跑到林维桢他们厨房坐着等,被Thomas好一通嘲笑。 几个留学生吃的十分尽兴,Thomas已经决定明年去中国旅游了,Jordan甚至考虑研究生报考中国的学校。 “那你得考HSK(汉语水平考试),”王承夏夹了一筷子鸡肉,“要不先学学?” 于是一桌人嘻嘻哈哈学起了“一二三四”,Jordan的发音实在诡异,每个音都拐弯儿上天,林维桢笑的眼睛都没了。 吃完饭林维桢回到自己屋里,先是给许盈打了个电话,听小姨交代了几句注意安全、新年快乐,又给张子轩发了个红包。小没良心见钱眼开,发了条语音说“谢谢哥”,“哥”叫的特别甜。 最后林维桢终于接通了何清的电话,何清上来就问林维桢发的照片里“最左边那盘是什么菜”。 “茄子,”林维桢看了看图,特意强调了一番,“我做的。” 何清想忍笑没忍住,忽然觉得以后成家了,真的住一起了,没了食堂,自己会不会每天都得吃这种黑暗料理。 去他的君子远庖厨。 何清决定寒假开始学做饭,以长长久久投喂一只林维桢。 两人腻腻歪歪好一阵儿,林维桢用中文英文法文还有新从Thomas那儿学来的荷兰语、德语都说了一遍“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何清也笑着说,“以后每一年都快乐。” --------------- ## 第 55 章 辞旧迎新,迎来的是依旧紧张的新学期。对于四年制本科而言,大三下的焦虑是翻了倍的,高考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并肩作战,有老师和家长勤勤恳恳地做后备军。再走到人生转折点的时候一切都变了,有人保研有人考研,有人出国有人工作,孤独都自己担着。 赵琳琳的宿舍就是这样,四个人四个方向,管院保研名额少,就算排在前几,算上七七八八的实践分她也不保证能入围。女孩子对男朋友的倾诉几乎是下意识的,姜枫能明显感觉到她状态不对,但医学院读五年,他又没什么切身感受,总觉得安慰都很苍白。 情绪会传染,最后连何清都发现姜枫状态也不对了,一起吃饭的时候忍不住问了一句。 “愁啊,”姜枫叹道,“像他们保研的九月份就定了,考研要十二月,工作的话得赶着秋招投简历,暑假得再来个拿得出手的实习。就是说,做两手准备可能哪个都做不好,孤注一掷又会想失败了怎么办。” 姜枫拿起筷子,做了个给自己加油打气的手势:“只能鼓励她往前冲了。” 何清不习惯给人什么建议,一个人去看另一个人,能看到的往往是冰山一角,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他也不喜欢别人对自己的人生置喙,好像很懂自己一样,其实什么都不明白。 姜枫知道他的风格,又摆摆手说:“我就提一下,你别放心上。路不都是得自己走吗。” 自己走吗。 何清以前一直是这么觉得,他心里有秤,还是实验室那种精度很高的秤,告诉他这个要怎么选,那个又要怎么选。 直到林维桢闯入他的人生,把秤打碎了。从此他的抉择里都有了他的影子。 何清心里痒。他和林维桢一般都约着时间打电话,平常两个人都忙,也不怎么消息轰炸,隔着时差更怕半夜的消息提示音把对方吵醒。 他看了看时间,林维桢那边应该起床了。 《学霸攻略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6 一想到林维桢赖床的样子何清又想笑,异国半年了,早知道思念是这种味道,夏天就应该每天早上在他头发上抓一把,好好记住那种感受。 这一顿饭前半段是姜枫不在状态,后半段是何清走神了,一口菜能吃五分钟。 吃完饭也没几分钟午休的时间,下午第一节有课,何清跟姜枫提前去大教室抢了位子。姜枫吃饱了犯困,趴在桌上睡觉,何清拿着手机,点开朋友圈翻了好一会儿。 何清初高中的同学里也有大三出国交换的,有人去的就是西欧。他们发的图何清都会仔仔细细地看,想着林维桢也在这样的环境里读书。他们抱怨物价贵、饭难吃,或是小组作业碰上不管事儿的,何清都会下意识地想“他会不会也因为这些不开心”。 回去以后何清给林维桢打电话,问学习忙不忙。 林维桢除了在学校上课还在自己上网课,大三了口笔译证书和欧标证书也该考了。出国交换有利有弊,国内学校的事情错过好多,说不焦虑都是假的。 “还行,”林维桢说,“马上有个小假期。” 欧洲和中国的放假时间不一样。法国和比利时接壤,从巴黎到布鲁塞尔差不多等于从北京到天津跑个来回,近的很。王承夏和朱悦早就约好一起出去玩了,还有一个同在巴黎交换的女生,叫高媛。 林维桢还在纠结要不要去。但其实王承夏他们早就把林维桢算进来了,做攻略都是按四人做的。 “去,”何清说,“为什么不去。” 林维桢转了转手里的笔,看着墙上便利贴写的倒计时,深吸了一口气。 如果在国内,他想考A大的高翻研究生。但全国最好的必然是最难考的,考研不像高考报志愿,能让他把六个都填在S城,稳稳当当地留在何清身边。 何清忽然想到姜枫中午说的话,林维桢也处在大三下这个关口,该扛的焦虑一点儿都不会少。他顿了顿,又说:“假期休息吧,不差这几天。” 林维桢听何清语气那么严肃,忍不住开玩笑逗他:“这年头休息好难啊,要医生给开病假单。” 何清笑道:“行,给你开。” 又说了一会儿两个人都挂了电话,林维桢继续看书,没料到手机忽然一震,何清发来了一张图片。 林维桢看着看着就笑了,那是一张手写的病假单,分了两栏,左边是卡号、身份证号、姓名性别、就诊日期、接诊医生,医生后面是“何清”两个大字,透着力度,最后一勾收笔顿了一下,是他写字的习惯。 基本信息下面还有“诊断:学习过多”,“休息:七天”,还有正儿八经的开始时间和结束时间,精确到几点几分。最后有个“医师盖章”,何清签完名又给自己画了个章,横平竖直的,末尾还有一句“本证明供工作单位参考,须盖章及医师签名盖章有效”,看起来就很严谨。 林维桢整个人都被点亮了。 紧跟着图片何清又发了一句:“去玩吧,多拍点照。” 林维桢对着手机笑了好大晌,像个大傻子。 门外忽然响起王承夏的声音,问林维桢能不能进来。 “看什么呢,综艺?直播?”王承夏好奇道,“笑那么开心。” “没,”林维桢说,“聊天呢。” 王承夏“啧”了一声,顿觉林维桢这屋子里都是恋爱的酸味儿,异国都挡不住撒狗粮。 “来问问你选哪个Airbnb,”王承夏说,“都是高媛挑的,我其实没什么意见,我可佛了。” 林维桢给他搬了个凳子,笑道:“我更佛。” 你要是早来二十分钟我可能会说不去旅游了呢,林维桢心想。 不过现在他决定要去了,去的理直气壮,反正有病假单,是正当理由休息。 两个女孩子做攻略的热情远远高于两个男生,林维桢和王承夏几乎没怎么管,对面已经把路线安排好了,弄的他俩挺不好意思,出门的时候就更努力帮女生们拎包。 第一站是柏林,接下来是布拉格和维也纳。一共七天假,每个地方都待不了太久,索性挑了最想去的城市简单转一转。他们赶上了东欧这十来年最猛的寒潮,在美泉宫前面拍合照的是时候身后都是雪,朱悦和高媛戴了同款绒线帽,王承夏缩在鸭绒衣里,脸都快看不见了,偶像包袱最重的林维桢一条围巾走天下,照片被何清看见少不了一通说。 果不其然,打电话的时候何清把“穿厚点”说了快十遍,林维桢连连讨饶,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我给你寄信了,”林维桢笑道,“记得去收。” --------------- ## 第 56 章 林维桢填的是医学院宿舍的地址。宿舍楼下有一排放信件、明信片的方格子,一般都是自取。自从那天打了电话,何清每天早晨出去查一圈儿,晚上回来查一圈儿,如果白天回宿舍拿东西或偶尔午休,也会下意识地去看看。姜枫这种小人精早就猜到了,一边捂着嘴偷笑一边跟在何清后面录小视频,打算回去和杨浩他们一起乐呵。 “是什么让高冷何神心神不宁,”姜枫煞有介事地配着画外音,“是什么让白色的方格子拥有了魔力?请看今天的节目——因为爱情。” 何清没听见姜枫在后面嘟哝什么,正专心地翻信封,忽地看见了熟悉的字,只是一角,他便笃定不会认错。 “不会吧,”姜枫看见镜头里的何清嘴角一点点上扬,小心翼翼地把信封抽出来,还轻轻用指尖蹭了蹭,“今天真收到信啦?” 何清控制住表情,回头的时候眼里还是亮的,带着明显的雀跃感。 “快让我看看,”姜枫凑过来,“呦!德国寄回来的!” 何清把信封藏起来,眉毛一挑:“不给看。” 说完何清抬腿就走,迫不及待地想回宿舍拆信,他在电梯口等了一会儿,眼见着两个红色数字都停在十层以上,索性转身去了步梯,姜枫一边嚷嚷一边跟在后面,无辜地爬了六层。 “太小气了,”姜枫走进604,看着何清麻利地去了上铺,“信封都不给看的!我又不看里面!” 何清充耳不闻,小心翼翼地拆着信封,胶水黏得紧,他撕裂了一个小口子都觉得心疼。 信纸很硬,折成了三叠,打开的时候有摩擦的声音,这是林维桢在街边小店买的,印着中世纪风格的字母花纹,信上流淌的却是含蓄而深情的方块字。 映入眼帘的是第一行:“何清,见字如面。” 见字如面。 何清一下子就想起来了林维桢的酒窝,他笑的时候满世界的雪都会消融,融在提前到来的春天里。 林维桢在信里什么都写,想到哪儿写哪儿,一会儿说在柏林墙看到了教科书上的画,一会儿说在柏林大教堂登顶能看到气质不一样的城市。工业化残留的气息和现代的艺术感混杂在一起,从历史的浓雾中走来,无比迷人。 “犹太人纪念馆在地下,”林维桢写道,“地面广场上有很多石碑,像无字墓碑一样。从纪念馆走出来,再见到太阳,有种重生的感觉。” “柏林的红绿灯和世界其他地方都不一样,设计很独特,还有纪念品店卖红绿灯的周边。” “排队去吃了网红香肠,其实也没怎么好吃,但如果有机会,想跟你一起吃。” 何清忍不住靠在墙上笑。 他顺着一行行字看下去,脑海中形成一幅幅画面。有对物怀人的林维桢,把番茄酱都吃到嘴角没来得及擦的林维桢,挑纪念品的林维桢,回到住处,在灯光下给他写信的林维桢。 信好像是上个世纪的旧物了。车马邮件都慢,慢到纸质的东西已经快要被快节奏的世界淘汰。这些话明明可以发微信说,甚至拍些照片,比文字描述简单方便多了。 但林维桢没有,他怀着近乎执拗的浪漫感,让思念远渡重洋,和自己一样走过了千山万水才来到何清手里,变得沉甸甸的。 何清很快收到了第二封,604几个人都不在宿舍,他不用去上铺躲几个嘻嘻哈哈的哥们儿了,自己坐在桌子前,拿着美工刀一点点沿线拆开信封。 “何清,见字如面。” 一样的开场。 恋人之间很少喊名字,两个人的世界里,彼此都是唯一,不需要什么人称词去指代。林维桢叫的最多的是“何医生”,是亲密的,期待的。叫名字的时候,却莫名有种温柔的郑重。 你的名字本身已经足够,足够美好了。 “布拉格是颜值最高的城市之一,它当之无愧。黄昏的时候查理大桥上飞起来百只鸽子,鸽子落在雕像上,和游人对望。卡夫卡说,我的生命和灵感全部来自于伟大的查理大桥,但我想他们是相互成就吧。” 相互成就,何清在心里把这四个字默默重复了一遍。 他和林维桢也是相互成就吧。 何清忽然很想流泪,一个活在精准测算之中、理性外壳之下的人,对无可救药的浪漫最无抵抗力。是林维桢追求在先,但即便不是,即便在下一个路口遇到,他们还是会沉浸在这种无可救药的喜欢里。 明明是要当医生的人,心里想的全是没救了这些话。 姜枫回来的时候何清已经把信收好了,没人看见何清把信纸折叠好,装进去,又想再看一遍,拆出来又装进去,反反复复,自己都数不清楚多少次。 “去哪吃?”姜枫问,“食堂?” 何清顿了顿,说:“华春路那家面馆旁边是不是有个杂物店?” “有啊,”姜枫说,“东西挺齐的,质量也好。你要去啊?” 何清点头。这天是周末,姜枫也没什么事儿,索性跟何清一起去了面馆,两个人出来的时候何清拐进了小店,在一排盒子前站了好大晌。 这一点儿也不何清,他平常买东西都是差不多就行,实用性高于一切。 但他想找个合适的盒子,存放能让他心跳加速的信封,存放林维桢带来的美好,得配得上。 这种心情太过鲜活,和“稳重”的形容词似乎是先天犯冲。但何清莫名很享受,黑色的不行,白色的也不行,太花的不行,太素的也不行。 “好了没啊,”姜枫觉得又好奇又好笑,他随手拿了几个,在何清面前晃,“我感觉这几个都可以。” 何清抬头,一眼看见了姜枫随即选中的一个透明款。 透明的,透明的像一颗真心。 “就这个。”何清拿过盒子,迅速去付了账。 第三封信等了很久。林维桢已经结束假期回到比利时了,但跨国信件的邮寄时间本来就说不准,从奥地利寄的那封差点丢在半路,到何清手里已经过了整整一个月。 “丢了也没事儿,”林维桢在电话里笑,“给你讲故事就好了。” 何清心道不行,丢了我心都要碎了,你得缝。 他紧紧地攥着信封回到宿舍。这天实验室散的太晚,杨浩他们都快睡了,何清轻手轻脚地洗漱完,带着小灯钻进了被窝。 暖光照在信纸上,信纸映在眸子里。 “何清,见字如面。” “维也纳是我最期待的一站,毕竟是音乐之都,太多天才在这儿留下痕迹了,他们就是人类历史上闪耀的星星。” “我第一次亲眼见到金/色/大/厅,他们几个人去吃饭的时候我自己去看了一场演出。” 何清一边看一边笑,这很林维桢,从小学音乐的人怎么会放过在金/色/大/厅看现场演出的机会。世界一流的音效,世界一流的演出水准,还有沧桑岁月加成的氛围。 “最后一天上午我去了中央公墓,门口有花店,我买了玫瑰。花店的老绅士笑的意味深长,但什么都没问。” “花是给贝多芬的,谁能不爱贝多芬呢。” “小时候人人都做梦,我也想过来维也纳看看,但没想过和谁一起,所有画面都是我自己。” “但现在,这些地方,我都想和你再走一遍。” --------------- ## 第 57 章 何清反反复复看了十几遍,信的内容都倒背如流了才舍得关灯睡觉。他很少做梦,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天想林维桢太多,这人便愈加肆无忌惮,在梦里也跑过来逗他。他们并肩走在塞纳河畔,有夏日灼热的阳光,浓郁的咖啡味道,戴着墨镜、拿着冰激凌的游人,用法语教他和别人打招呼的林维桢。 第二天打电话林维桢听了这梦没忍住笑:“其实塞纳河的水特别绿,一点儿都不清澈,走到河边我都不想唱告白气球了。不过你怎么做梦都学习啊?还学法语?” 何清反驳:“那不是你在教吗,能不能别学了,你在旁边就是满满的peer pressure(同龄人压力)。” 林维桢说:“你的存在就是pressure吧。” 两个人顿了一下又都笑了。挂了电话林维桢正打算继续看书,忽地看见何清接着发了一条消息。 “那就永远做彼此的pressure吧,”何清说,“遇到每一个难关,我们都恰好是它的对手。” 真的出师了,林维桢扬起嘴角,想道,每句话都往心上戳。 两个pressure说到做到,林维桢照旧在各门课都拿第一,班里的留学生都习惯了,还私下赞叹说这可能就是“Chinese standard”。林维桢计划着暑假回去先准备保研,就奔着A大去了,不论成败地冲一次。 人总是要往上走的。 何清这边实验室终于迎来了突破进展,潜心准备三年,数据都指向最好的结果。一众人围在一起屏气凝神,数据出来的时候几个博士师姐都哭了。何清是大一下学期进来的,几乎参与了全过程,是实打实的自己人,心里也是欣慰而酸涩的感慨。 “一定要抢在R大前发出来,”博士师兄郑淼一只手拿着喝了一大半的柠檬茶,另一只手往天花板指,又慷慨激昂又有点可爱好笑,“从现在开始实验室就是我家。” 美国的R大医学院有和他们做一样内容的实验室,箭在弦上,如果不先发出文章,后果每个人都心知肚明。 “淼哥,”师姐一边抹眼泪一边不忘打趣,“以前实验室也是你家。”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笑了,身在其中谁不懂这些酸甜苦辣。有人应和道:“最后一个月了,淼哥我跟你一起住实验室,这paper发出来实在太酷。” 何清坐在旁边的凳子上低头笑,反手捶了捶酸掉的脖子和肩膀。 他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表决心,说什么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的话,做事儿的时候却从来没退过,让人常常忘了他还是个一天到晚都有课的本科生,实验的压力都是额外扛起来的。 林维桢听了实验结果先是恭喜,随后又下意识地皱眉:“后面会不会很累啊。” “没关系,”何清没撒谎,但有些避重就轻,“不到一个月,投入产出比很高,值。” 林维桢还是有点儿不放心,隔了几天再打电话,好几次何清都没接到。北京时间凌晨四点才回复他的消息:“刚结束,师兄点了夜宵还没到,我去外面给你打。” 打什么打,等电话的那个要心疼死了。 “不打了,你快吃点儿东西,快睡。”林维桢回道。 何清说“好”,然后就没音儿了。一屋子人是真饿真困,分不清是饿的难受还是困的难受。大半夜的也不敢放纵点龙虾烧烤,都是养胃的粥,何清随便喝了几口就放下了,临睡前又回了条消息:“周末给你打。” 工作狂开足马力谁都拦不住,林维桢舍不得说他,只能哄着:“好,晚安。” 隔着时差本来就不好定时间,到了周末两个人好不容易凑了一个小时,何清三句话不离实验,想来真是被这事儿填满了。 “以前觉得延毕不可思议,”何清说,“现在倒觉得延毕太正常了,好几个师兄还是主动申请延毕的,因为时间不够,东西做不出来做不好。” 林维桢笑笑说:“毕竟你们在造福人类。” 何清跟着笑了一声,声音都听得出疲惫。林维桢实在是揪心,又道:“不聊了吧,你多睡会儿。” “哎,别挂,”何清说,“你机票定好没?” 林维桢六月底回国,现在已经是六月上旬的尾声了。燥热的夏浪狂涌而来,命都是空调给的。 “二十九号,”林维桢说,“班次挺好,到S城机场是上午十点,我能自己……” “我去接你,”何清翻了翻日程表,他负责的部分二十七号就能收尾了,后面是帮着同门做事儿,“航班信息发我吧。” 林维桢笑了下,把“我能自己回去”咽进肚子,假装无事发生。 那么久没见到,隔着屏幕看对方的一颦一笑也习惯了,但离重逢越来越近,心情又一次变得不一样。有句老话说近乡情怯,林维桢想象再见到何清的那一刻,也是情怯的。 王承夏还盼着去一趟意大利,就没和林维桢定同一班回国的飞机。考完最后一门他就坐着小火车溜去了罗马,一路打卡了好多经典电影取景地,小视频一个接一个地往“留学小分队”群里发。Thomas也回荷兰了,走之前反反复复用中文说了好多遍“再见”。 一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人非草木,都是以心换心。 学生公寓空荡荡的,林维桢放着歌收箱子,箱子最上层放着给何清带的纪念品,生怕压坏了,想了半天又拿出来,决定不走托运,让这些礼物跟着自己上飞机。 背景音乐忽然一顿,换成了微信电话的声音。 林维桢拿起来,来电显示写的是“小姨”。 何清和林维桢好几天没联系,对话框里只有简单的“晚安”、“晚安,早点睡”。今天的任务提早完成,何清心情十分敞亮,虽然提早完成也已经凌晨一点了,但算算时差林维桢也起床了,刚好能聊一会儿。 何清打的是视频,没想到林维桢直接挂了。 何清正纳闷儿着,一个语音电话又打了回来,林维桢说:“我在外面,你怎么还不睡啊?” “想你了,”何清说,“听听你的声音再睡。” 何清觉得自己变化好大,好神奇。他以前是绝不会把“想你”两个字说出来的,太矫情了,不适合他。现在却说的这么自然,大概是因为想林维桢这件事,真的和吃饭一样自然。 那头的林维桢笑了一声:“好,我也想你。” 电话里声音有些杂,何清听不清楚,但林维桢说他在外面,可能是街头巷尾或是超市里的声音。他本想问一句,却觉得林维桢说话有点哑。 “感冒了?”何清问。 “嗯,感冒了,”林维桢说,“不严重,别担心,我有吃药。” 林维桢像是刻意绕过这个话题一样,主动问起了实验室的情况。何清说挺顺利,很稳。挂电话之前他又交代了好多,语言在地理距离面前太苍白了,何清本来就盼着见林维桢,现在他生病了更是盼着抱抱他。 日子像时钟滴滴答答地往前走,二十八号晚上何清跟老师请了假,一直请到三十号早晨。 压抑已久的思念疯狂上涌,何清回宿舍躺在床上,身体明明被连轴转的工作掏空了,脑子却是清醒的。他看了看表,林维桢应该在机场或者去机场的路上了,听他说Jordan会送他,帮着拿拿行李。 何清发了条“到哪了”,编辑完又觉得这个语气词不足以体现他的心情,改成了“到哪啦”。 简直像撒娇。 过了十几分钟林维桢还是没回,何清想着是机场手续太杂,又或是信号不好,他没看到。 还是困,何清打了个哈欠,躺着难免是放松的,迷迷糊糊间似乎睡了一觉,再醒过来窗外都黑透了。 何清又点开和林维桢的对话框,那句“到哪啦”依旧孤零零地呆在原地,没有回音。他悻悻地退出来,忽然看见下面有好几条未读,竟是赵琳琳发的。 “何清,看见快回我电话。” 何清有点懵,不知道赵琳琳干嘛找自己,但她的确很少这么严肃,看着挺急的。 电话拨通,何清才“喂”了一句,赵琳琳就语速飞快地问道:“林维桢什么时候回的国?” “什么时候……”何清一怔,“他还没回啊。” 赵琳琳一听更急了:“你不知道?” 何清已经下意识地坐直了,心跳莫名加速,手心开始出汗,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不知道什么? 二十九号上午十点,S城机场T2航站楼,何清反复确认了很多次,定了六点的闹钟,甚至想好了接到林维桢去吃什么。他说了好几次想念国内的火锅,涮菜都是热的,心也是热的。林维桢那样子肯定会第一时间把礼物交到自己手里,然后笑着问他好不好看,喜不喜欢。 他会说喜欢,特别喜欢。他盼这个画面盼了整整一年。 “你也不知道……”赵琳琳声音颤抖,每个字都说的慎而又慎,“我今天去办手续,一不小心……看见了他的休学申请。” 作者有话要说: 肯定HE,不放心的读者下面几章的可以攒攒再一起看~ 人生不会永远是顺境,一对CP在顺境的相处方式和逆境不会完全一样。他们会如何一起面对问题,是人格完整呈现的一部分。 而且也会有糖嘛。 --------------- ## 第 58 章 何清像吞了一块冰,冰碴子在喉咙里留下划痕,什么都说不出口。 等赵琳琳挂断后他下意识地拨出林维桢国内的手机号,几秒钟被拉的无限长。 能拨出去,没人接。 他回来了,何清心道,林维桢用的是单卡手机,如果在飞机上应该还没换。 有时候未知意味着迷人,尤其是对于做科研的,面对未知是常事。有时候未知却带来强大的恐惧,何清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深呼吸一口气,试图把乱七八糟的念头赶出脑海。 随后他迅速套了件衣服,换上鞋往宿舍外走,一边锲而不舍地打了第二个、第三个电话,每一次“请稍后再拨”的提示音结束何清心脏就会再往下沉一寸。走到校门口的时候他打出了第六个电话,时间快耗尽的时候“嘟”的一声才突然被掐断—— 林维桢接了。 何清脱口而出:“你在哪?” 对面的背景音依旧是嘈杂的,仔细想来竟和前几天一样,何清忽地意识到他可能更早就回国了,却一直藏着。 一直没说,一直没告诉最亲密的人。 他还想着明天去接机。 校门口车流往来,车灯与路灯辉映,何清独自站着,像一只摇摇欲坠的弃舟。 林维桢顿了顿,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的:“我没事,别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何清狠狠地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已经起了一层薄雾。他心里那根弦崩的太紧,已经快断裂了:“你没事……没事……你要一辈子跟我端着吗?” 刹那间世界变得寂静非常,只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心跳的太快了,身体其他部位跟不上,脑子也跟不上,思维乱成一团麻线,打了死结。 控制时间感的神经元可能烧坏了,何清已经不能判断过了几秒几分或是更久,久到绿灯变成红灯,车辆都停在他面前,红灯再变绿,载着一家人欢声笑语的车子再开走。 “我在三院,”林维桢说,“小姨生病了。” 何清挂断电话还站在原地,浸在压倒性的情绪里,连姜枫的喊声都没听见,直到肩头被拍了一下才转身。 “怎么了?”姜枫见对方脸色太差了,拽着他的胳膊没放,“这么晚要出去?” “嗯,”何清抬手就要叫车,“去三院。” 姜枫脑子转了几个弯儿才反应过来,三院就在西郊的大学城。 “哎,别慌,”姜枫把何清抬起的胳膊压下去,对着刚要停下的出租车摆了摆手,用口型说着“不好意思”,又转身道,“我陪你去。你这晚上能回得来吗,身份证带了吗?” 何清没说话,姜枫没见过他这样,也没敢多问,索性拉着他往人行道里面走了几步,用哄小孩儿的语气说:“站这儿别动,我跑着回去拿东西,很快的,你的在哪放?” 姜枫果然很快,简直用了百米冲刺的速度,两个人都坐上出租的时候他还在大喘气,一边喘一边在群里发语音:“我跟老何有事儿晚上不回去了,你俩别太浪啊!” 杨浩和李晓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嘻嘻哈哈地在群里贫嘴。 何清没点开群聊,偏过头往窗外看,手指头拨弄着手机壳,拆下来再装回去,反反复复好多遍。 林维桢不是感冒了。 何清仅剩的一点理智仔细地回想,他那时候应该是……在哭。 王承夏和Thomas都走了,公寓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只有一个林维桢,和S城隔着半个地球。 好远。 何清刚缓和下来的心跳又变得剧烈,仿佛被人拿着重锤砸了一下。 生活失控了,无力感如洪流般裹挟着他,根本无可脱身。 车子停在三院门口的时候姜枫拍了拍何清的肩膀,说“快去”,目送对方小跑着进了医院才转头跟司机结账。 “医院东边两百米有家宾馆,我先去看看,”姜枫又给何清发微信,“我不方便过去,等你忙完了找我。” 何清没立刻回,不过也在姜枫意料之内。他耸耸肩,背着手走了。 医院不是游乐场。 林维桢发来了病房号。医院晚上比白天人少,急诊还开着,周遭都是熟悉的气息,医院特有的、医学生无比熟悉的气息。何清本该习惯,却觉得浑身别扭,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子,像是带了倒刺。 林维桢坐在走廊的凳子上等他,凳子是金属制的,冷冰冰的毫无生气。 林维桢不该是这样的,他是亮的,是夏夜的星辰。何清忽地想到茉莉香的洗衣液,那种味道和消毒水的对比太明显。 重逢也不该是这样,何清一边想,一边看见林维桢抬头朝他笑了一下。 唯有这个笑是他设想过的画面,只不过换了背景。 “乳腺癌,好在是早期,”林维桢手里还捏着一沓单子,语气尽量平静,“体检发现的。” 何清朝单子投去一瞥,这些东西他比林维桢更熟悉。 林维桢顿了顿,还是递给他看了。何清还没拿到手两秒钟就有护士叫道:“许盈家属呢?” 林维桢把单子拿回来,应了一声,抬腿跟着护士走了。 何清坐在原处等了快半个小时,才看见林维桢停在拐角处,听另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交代着什么,两个人面对面站着,林维桢神情比医生更严肃。 何清第一次恨不得跳过二十多岁的时光,恨不得一下子成为真正的医生。林维桢走过来的时候映在他的眼睛里,瘦了些,精神不太好,躯壳是乐观的,包裹着落寞、无望,和一切悲伤的情绪。 “没事了,”林维桢重新坐下,朝何清看过去,“你晚上住哪儿?” 何清想留下来陪他,但没什么资格,许盈就在病房里面。 何清是外人。 “姜枫在附近宾馆,”何清尽可能让语气平静,又看了看表,“我再待一会儿……行吗?” 他很少用这种不自信的、询问的语调,显得过于小心翼翼,林维桢说“好”,何清才伸开手臂,把他揽的近了些。 这个似是而非的拥抱他们都盼了很久。 “一定要……”何清压低声音,嗓子有些哑,“一定要休学?” 果决,隐秘。何清一无所知。 林维桢抬眼,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后又散了。何清既然能追到这儿,知道他交了休学申请也不是难事。 瞒不住,但是想逃避,林维桢一贯的风格。他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但又不知道怎么改变,如果何清不来,他也会是一夜无眠,等着最后的审判。 “我姨夫是生意人,”林维桢低声道,“上个月公司出了问题,算是……债务危机了,挺严重的。等小姨做完手术,他还得回去处理一堆事儿,再说……钱到了医院,就不是钱了。” 大病是碎钞机。 何清没吭声。体检筛查出的癌症的确有治愈的希望,但后期用药也不是每个家庭都担得起。 “张子轩还不知道,”林维桢说,“他高三了,后面……等他知道了,我陪他住吧。” 何清忽地闷声道:“为什么?” 林维桢朝他看过去,四目相对时何清眼眶是红的。 “他还小啊,”林维桢试图笑一下,但失败了,“小姨陪读一年了,等情况稳定了,看看后续是回去还是住院,确定了再告诉他。” 何清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为什么要你休学。 我们高中也住校,都是自己过的。 这话说出来太冷血,只是何清做不到一碗水端平,他心里那杆秤全写着林维桢的名字。 养育之恩越过十年光阴,走到今天是浓重的亏欠,何况他本就不是太会为自己考虑的人。何清要为他考虑,却不能替他选。 《学霸攻略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7 太拗了,两个人一样拗。明明知道对方心里想的什么,却都不愿意妥协,不愿被说服。一道鸿沟卡在久违的拥抱之间,林维桢想后退。 “回去吧,”林维桢低低叹了口气,“别误了实验室的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人做事儿都不够成熟,都会慢慢长大。 一开始写这种剧情我是很抗拒的。但是,这个世界不会因为不写这段故事少任何病痛,却也许会因为写了这段故事,多一些勇气。 配角全员也HE。 --------------- ## 第 59 章 何清没拿房卡,只得打电话把姜枫吵醒,却没想到对方一直没睡,穿着拖鞋跑下来带他上楼,一边故作轻松地问道:“还好吧?” 不好,何清觉得自己表现的糟透了。 许盈的事是林维桢的私事,但姜枫一路陪朋友两肋插刀跑过来,早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随便说了几句就拼出了事情的原貌。何清闷了一路,去浴室洗了把脸,滴滴答答的水珠落在夏日衣衫轻薄的料子上,很快就湿透了一片。 姜枫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说我就陪你说,不想说就赶紧睡。” 屋子窗户开着,夜风吹进来,比林维桢有温度。 何清握着拳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他今晚说的最多的三个字是‘回去吧’。” 总是在把何清往外推,恨不得把他摘的干干净净,让他对这场旋涡闭目塞听。 “让我觉得,”何清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我是个只可共富贵不可共患难的人。” “别这么想,”姜枫盘腿坐在旁边,“估计就是你最近实验压力大,paper都快发了,他舍不得让你太累。” 累,是很累,但何清不是会把“累”挂在嘴边的人。他顿了顿,转头问道:“我压力表现的很明显么?” “当然了,”姜枫笑道,“你不觉得这一个月宿舍气压都很低?我们怕吵着你休息,你一接老师电话我跟浩哥老李集体闭麦,噢对了,空调电费是浩哥交的,都忘了跟你说,记得给他钱。” 姜枫看着何清有些惊讶的眼神,又道:“不用谢,能碰上这么个大佬室友我们其实挺开心的,都欣赏你,想帮又不能从做实验帮,只能其他地方多注意一点儿。话说回来,我都这样了,你觉得林维桢跟你在一起,会怎么想?” 会考虑的更多,翻倍还不止。 何况林维桢比杨浩那几个大大咧咧的人敏感多了。 何清心里忽然有一个声音说:“他也想过讲出来的吧?” 但何清电话里一直只有实验进展,说到哪儿都能绕回来。见了面本是好好说话的机会,他却一心想着让林维桢不要休学,看有没有别的退路。 木已成舟的事情有什么退路,设身处地想想林维桢长大的环境,他有什么退路。 “怎么了,”姜枫看何清脸色更差了,紧张兮兮地凑近了一些,“你们不会真吵架了吧?” “没吵,”何清说,“你刚才那么一说,我觉得我有一些……自我。” “天才都自我,”姜枫安慰道,“自我是天才的特权。” 何清终于笑了一声,随后又伸手揉揉脑袋:“但我还是说错话了。” 姜枫打了个哈欠,问:“什么?” “我说……你要一辈子跟我端着吗……” 何清话音未落,就听见姜枫哈欠打到一半转成了响亮的嗝。 姜枫露出“孺子不可教”的表情:“汝听,人言否?” 这话是604几个人时常拿来消遣何清的,以解自信心被打压的悲痛。 何清这会儿却觉得自己活该挨骂,一边默默听着姜枫竹筒倒豆子般的唠叨:“这情况你就啥也别说,做点实在的,比如抱一下……” 见面的时候俩人心里都横着,那揽一下肩跟蜻蜓点水一样,根本不算拥抱。何清悔的肠子都青了,掀起被子钻到里面蒙着头,不想继续聊了。 从那天开始何清成了三院的常客。 早上有课就下午来,下午有课就早起来。林维桢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包子、粥和小菜已经整整齐齐地放了一排。照顾病人已经要起很早,林维桢都想不到何清怎么从市中心过来比他买的还早。除了正餐还有水果,水果还是何清自己削好切好放在自己饭盒里的,林维桢用完了何清就问他要,还饭盒的时候总要说话,总不能躲着。 到最后许盈都发现了,林维桢支支吾吾地说是学校朋友。 “维桢,叫人家来里面坐坐啊,”许盈道,“多贴心的孩子。” 林维桢无奈,总觉得何清也在赌气,说什么都不进来。 “大学朋友啊?”许盈又问,“叫什么?” 林维桢顿了顿,语气忽然温柔起来。 “高中朋友,”他说,“叫何清。” 张煜总算在妻子手术前飞到了S城,他瘦了很多,见到林维桢的时候有很多话都说不出口,只是在和自己一样高的少年肩头拍了两下,四十多岁的男人,眼眶都湿了。 许盈和张煜说了一晚上话,最后是张煜亲自告诉了张子轩。手术当天林维桢和他们父子俩一起在外面等,张子轩眼神里全是惶恐,像受惊的雏鸟。 医生走出来说“手术很成功”的时候张子轩哇地哭了,弄的张煜又止不住地流眼泪。 一切安顿好林维桢说有事儿出去一下,在医院附近的咖啡馆见到了何清。 咖啡馆的味道都恍如隔世了,身边的亲人都平安健康才谈得起理想。林维桢在医院这些日子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一堵墙拦住了外面的花花世界。短时间内这堵墙不会崩塌,但抬头看看,何清为他架好了梯子,能爬上去,往远处望,哪怕片刻也是解脱。 何清抿了一口咖啡,看见林维桢从吧台拿了一包黄糖,一股脑全倒进去了。 “你不是不加糖吗,”何清放下杯子,眼神落在林维桢手里的搅拌棒,“换口味了?” 林维桢喝了一口,玩笑般地回了一句:“生活苦,补点儿糖。” 何清皱起眉:“最近低血糖?” 林维桢手上动作一顿,无奈地承认了:“何医生,别戳穿啊。” 何清没接话,连着喝了好几口咖啡,杯子都要见底了。 林维桢又问他还有几门期末考,何清说最后两门了。 过于充实的一个学期即将落下帷幕,为了弥补之前疯狂加班的消耗,实验室给所有人放了长假,顾晓燕问暑假什么时候回家,何清想了想,说八月再回。 七月他要留下来。 “你弟知道了?”何清问。 “嗯,”林维桢点头,“也没让他好好考完期末。” 张子轩早就发现不对劲儿了,很早之前他就无意间听到父母夜里打电话说公司的问题,后来林维桢提前回国,许盈又说有事儿回老家一趟,怎么想怎么蹊跷。 何清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你对他太好了。” 林维桢抬头笑了笑:“那怎么办啊,他是我家人。” 他双手握着杯子,又道:“其实张子轩心挺善的,也讲道理,就是没遇到过什么坎儿,不是真的不懂事。小姨是惯他,但是你说,谁家孩子能惯着,父母会不惯啊?” 如果林维桢有自己的、完整的家,也会是被宠大的小孩,自由自在地做着狂妄的文学梦。 可惜没如果。 何清心里忽地一疼,甚至不敢看林维桢的神情。 他不可能不羡慕张子轩,却把这种羡慕变成了更浓的亲情,小心翼翼地护着弟弟这份不染世俗的天真,让他过的顺一点,再顺一点。 一杯咖啡喝完林维桢就接到了张煜的电话,之前的手续都是他办的,张煜有好多不清楚,后面补交费要问林维桢。 “那我回去了,”林维桢把杯子放下,朝何清笑笑,“明天别来了,好好考试。” 别来了,别来了,到现在还是这样。何清心里涌起一阵委屈:“你是不是从没把我当家人?” 林维桢一愣,把手里的杯子碰倒了,最后一点奶沫蹭到了桌上。 何清心里骂了自己一句,刚要解释,林维桢手机就响了。 “快了,”林维桢按了按眉心,“嗯,两分钟,我就在医院门口。” 两人对视一眼,谁都没再说什么,算不上不欢而散,也算不上完美收场。 何清第二天没来西郊,但林维桢收到了一个大箱子,拆开来看,是满满当当的巧克力。 --------------- ## 第 60 章 林维桢正在慢慢习惯这样的日子,W大那边手续都办妥了,他只对李修远交了底,其他同学都是一知半解,关系近一些的估计也要到下学期开始才清楚他休学一年的事儿。W大和W大附中都在西郊,林维桢出国前把东西都搬李修远那儿了,这两天李修远又陪他一起搬到W大附中旁边的住处。 能惯孩子的时候谁都想惯,许盈租的房子面积不小,还分了两个卧室,合同直接签到张子轩高考后,也算省事。张煜被公司债务弄得焦头烂额,没等到许盈出院就走了,否则别说治病,一家人估计都要喝西北风。 “听你哥的话,”张煜拍拍儿子的头,“好好学习。” 张子轩闷声不吭,目送张煜离开,便把自己锁进了卧室。 林维桢去楼下小店买饭回来,敲门也没人开,发完微信又留了个便条,让张子轩自己用微波炉热热吃。李修远带来了最后一批衣服,他得下去拿。 “我还挺怕的,”林维桢坐在街边的凳子上,手边放着没拆的三明治,“你说我要不要带他看心理医生?” 李修远那份都快吃完了,一边擦嘴一边道:“这话我不敢乱说,要不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其实李修远心里是偏袒林维桢的,知道他家突遭变故,一路跟着小姨长大就够心酸了。现在看着他把弟弟当成差了十来岁的小朋友照顾,难免有些无奈。但李修远也能理解张子轩,一个顺风顺水十七年的小魔头,父母疼爱家里不缺钱,几乎一下子从天堂坠入地狱,这谁受得了。 家事能不说就不说,张子轩的老师同学也不知道,所以他期末成绩断崖式下跌被解读成了浮躁贪玩不刻苦。班主任恨铁不成钢,把他叫到办公室大批一通,毕竟要上高三了,老师心是好心,但话说重了,撞上这么个叛逆期的少年人简直是灾难片。 “他要发脾气也算了,冲我发脾气都没事儿,”林维桢揉揉头发,“但除了手术室外哭那一次,其他时间就绷着脸。他爸是再三交代让他在妈妈面前坚强点儿,但是出了医院回家,发泄情绪也不丢人啊。” “你觉得不丢人,”李修远说,“你弟不一定。你帮他扛了太多事儿了,但算算你才大他几岁?” 说话点到为止,李修远没继续讲,林维桢也没继续问。 “我暑假去北京实习,”李修远说,“过两天就走了。面是见不了,但有需要随时打电话,半夜也行,别自己忍着。” 林维桢伸手拍拍李修远的后背,朝他笑了下。 李修远忽地想到了什么:“何清在S城吧?” 林维桢点头,李修远伸了个懒腰,说:“那就行,他在了我就不操心了。” 看见林维桢表情不太对,李修远又道:“怎么回事儿?吵架了?这一天了也没见你提他。” “没吵,”林维桢低头笑了笑,“他太忙了,不想耽误他。” “什么叫耽误啊,”李修远说,“你俩是最亲的人,谁都不想出这么大事儿,但既然来了,不得一起面对么。你是不是惹人家了,说什么‘别管我,我自己来’?” 林维桢愣了下,李修远看他那样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天天罪感那么重,不怪你,这些真的都不怪你。你是上帝还是菩萨啊,什么错都往自己身上揽?小组项目崩了都先反思是不是自己的问题,那小组项目拿第一怎么没见你夸自己?对你好的人都是心甘情愿的,比如我,何清他更是。” 说了一车轱辘话李修远都渴了,拧开瓶盖喝了口水才继续。这些话他早就想告诉林维桢了,不过是没有合适的时机。有时候不说是觉得自己不够格,但现在离他的家庭和过去更近了些,在这段友情里李修远又主动往前迈了一步。 他不能让林维桢身后没有人。 “别太感动,给你弄哭了何清还觉得我欺负他的人了呢,”李修远开玩笑道,“是不是觉得我特好,想早点认识?” 林维桢把他凑过来的脸推过去,转头笑了。 确实想早点认识,林维桢想。 他的至暗时刻是自己一个人过的,不是没有好朋友,只是那会儿大家都太小,痛彻心扉体会不到,安慰的话也不会说,更没有经济能力为他奔走。小姨对他好是生活上的,没有同龄人设身处地为他考虑,开导他,劝解他。他只能一个人等着伤口愈合,一个人穿过迷茫的浓雾,一个人从噩梦里逃出来,走到今天。 那么难都过去了,当下的一切也都会变好。 许盈坦然接受了自己的病,看到检查报告的晴天霹雳已经过去了,人各有命,掉下来什么都得担着,何况发现的早不是死刑。只是看着林维桢忙忙碌碌,许盈除了感慨就是心疼。丈夫不在身边,儿子不够成熟,四十多岁的人隔着半个地球给林维桢打电话哭诉,如今想来还是脸上挂不住,有些愧疚。 他真是像极了姐姐,许盈心想。 林维桢查了很多资料,医生说什么都记着,吃什么好,什么一定要忌口,怎么适度运动,怎么稳定情绪。与现实共存是一种勇气和一种能力,上天过早地赐予了林维桢这些。 W大附中放假无缝衔接了张子轩的高三冲刺补习班,但他周末还是会去医院,和林维桢换班照顾许盈。 林维桢晚上偶尔会帮张子轩看看卷子。 他很久没看高考题了,这些东西很奇妙,像是青春的见证,就算以后再也用不到圆周曲线和三角函数、安倍定则或楞次定律,它们也是在大脑中雁过留痕的存在。 电子表响了几声,林维桢看过去,显示屏写着“周日20:00”。 张子轩第二天有早课,早该回家换班了。 林维桢觉得不对,拿起手机拨通了张子轩的电话。 对面一下就接了,但背景音很嘈杂,还有人大声嚷嚷,听起来不像是好的字眼。林维桢忽地站起来,下意识地往外走,一边关上门一边叫张子轩的名字。 过了好几秒张子轩才喊了声“哥”,声音明显不对劲。 林维桢心脏一下子揪起来:“怎么了?你在哪?” 张子轩说了个地名,含混不清的,林维桢也不知道,他干脆道:“发我位置共享。” 屏幕上两个小红点离的不远,就在这一片,林维桢开了辆单车,蹬的飞快,风一般地穿过两条街,拐进一条小巷子,看见张子轩和几个年纪相仿的高中生站在一家酒吧门口,没缺胳膊没少腿,才长舒了一口气。 一个中年男人露着纹身花臂,点着烟头坐在凳子上在几个人身上来回看。 林维桢翻身下车,一路小跑着过去,风呼呼地往胸腔里灌。 “呦,有人来领小崽子回去了,”男人把烟头扔在地上碾灭,环抱双臂盯着林维桢,又皱眉道,“怎么也是个小崽子。” 张子轩又喊了声“哥”,气有点儿虚。 林维桢喘了口气,问“怎么回事儿”。 “你是他哥?”男人朝张子轩看了一眼,“行,我是酒吧老板。” 林维桢礼数周全地问了好,老板嗤了一声,又道:“一家人,怎么没学学礼貌?你弟,还有,这是他同学吧?进来点了酒,出门不结账,还想干架。” 酒吧老板身后还有几个像是保镖的壮汉,看这架势,几个小孩是在起冲突的边缘试探了。 “对不住,”林维桢立刻道歉,“给您添麻烦了。” 还好不是碰上什么黑道,林维桢快要跳到裂开的心脏稍微缓了片刻,暗暗想道。 这家酒吧装修挺上档次,一看就是有最低消费的,张子轩加几个高中生五个人头,不是一笔小数目。 那群噤声的学生里有个人胆儿突然又大了,想要越过张子轩理论,被一把拽回来,林维桢隐隐约约能听见“不都是为你”、“他们没说要花这么多”、“不能告诉我妈”之类的话。 张子轩眼睛红红的,看着有点儿可怜。林维桢朝前走了一步:“能让他们先走吗?”他抿了抿嘴,又加了一句,“我弟还没成年。” 这话客气又直接,就算酒吧老板在理,也不能随意对未成年人动手。 酒吧老板眼皮一挑:“你付?” 林维桢点了点头。 酒吧老板没全信,但对方话都放在这儿了,和一群学生置气又没钱可赚。他从凳子上站起来,朝高中生们摆了摆手,有两个人得了令“嗖”地窜了,巴不得把自己抖干净,另外两个人杵在原地不敢动,面面相觑。张子轩又气又恼,忙跟着林维桢要往里面进。 “你回家,”林维桢转头,“下不为例。” 张子轩急了:“我怕他难为你!” 张子轩已经悔的肝儿疼了。 每天在许盈面前装乐观,他心里的那根弦已经崩到了极致,加上期末考砸被老师骂了一顿,忍不住跟几个平常玩的好的哥们儿吐苦水,不知是谁开了个头,提议去借酒浇愁。一众人闹哄哄地进了酒吧,其他人是图新鲜,图刺激,张子轩是烦透了,最近一桩接一桩的事情像大山一样,压得他喘不过气,难免有些放纵自己的成分。 闹也不是他带着闹的,涉世未深的几个人都不知道低消要这么多钱,喝的最多的一个同学已经有点上头了,指着酒吧员工开始骂人,刚好被脾气本就不好的老板撞见,酒瓶子一碎理智就烧成灰了,来浇愁的张子轩吓得想哭。 张子轩也顾不得面子了,在门口使劲儿拽着林维桢不松开。 林维桢顿了顿,拿来张子轩的手机输了一串号码。 “真有事儿给他打,”林维桢说,“他叫何清。” 作者有话要说: 娘家人小剧场: 姜枫:大家好我是何清娘家人。 李修远:大家好我是林崽娘家人。 真·娘家人·张子轩:大家好,我在忏悔…… --------------- ## 第 61 章 何清接到电话一秒钟都没耽搁,火急火燎地从出租车上跳下来,迎着夜风跑到酒吧门口的时候正看见林维桢和张子轩在往外走。霓虹招牌的灯光映在林维桢眼睛里,两人对视的刹那他还有些惊讶。 “真叫你来了。”林维桢笑了下,没站太稳。何清眼疾手快地扶上去,上下打量一番确认他没大事儿,又瞥了一眼站在一旁满脸写着认错的张子轩。 张子轩心一慌说话颠三倒四的,他在医院见过何清一两次了,加上林维桢指名道姓地给了应急号码,打电话的时候几乎把他当成了救命稻草,生怕林维桢困在里面出不来。何清被吓的不轻,一路都在心悸,见了面才问:“怎么回事?” 张子轩像一只把头埋进翅膀的小鹌鹑,替林维桢答道:“就是,跟老板道歉,还有谈怎么处理损失的时候敬酒了……” 何清无奈,他没什么资格说张子轩,本来心里还压着一点儿火气,看他可怜兮兮的样子也实在训不出口。张子轩比两年前瘦多了,毕竟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他低头的时候从侧面看过去,不知道哪儿和林维桢有点像。 这么一看何清更说不出口了。 张子轩他们一来一回说话的时候林维桢就靠着何清站在原地,眼睑垂下来,看着很乖。何清几乎是下意识地抓着他的手,一直没松开。 “我带他回去吧,”何清叹道,林维桢兄弟俩排班的事情他清楚,“你妈妈那边离不了人。” 张子轩使劲儿点了点头,两只手背在身后,指头扭在一起,像是被什么话憋的脸红。等何清看向林维桢,问了一句“回家吗”,张子轩才忽然笨拙地鞠了个躬,说“谢谢”。 他从小什么都不缺,自然不需要什么大的帮衬,这么诚恳的道谢也是头一次。 张子轩脸是红的,耳朵也是红的,少年人认真起来还有些可爱。何清笑了下,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不用谢,”何清说,“我也是你哥。” 挺真诚的话,何清说完倒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像是在自己脸上贴金。等张子轩走了他又拉着林维桢往前,林维桢听话地跟上来,没走两步就往何清身上栽。 何清皱起眉,看向他的眼睛:“喝醉了?” 那双漂亮的眼睛有点对不准焦。 林维桢哼了一声,不知道算肯定还是否定。他身上酒味不重,又不说什么胡话,何清刚还以为没大事,这会儿看看,应该是他以为错了。 原来偶像包袱重的人酒品也好。 何清心里揪了一下,不愿说话的样子可能才是林维桢最真实的一面,不需要客套不需要为了让别人开心委屈自己,温温和和站在那儿,怎么就那么让人疼。 何清说:“我背你。” 话音未落他就蹲了下来,林维桢愣了愣,被何清拉了一把才小心地伏在他背上,意识不清不楚的,朦胧间听见最熟悉的声音说了句“扶好”。 不远处看见这一幕的张子轩瞪大了眼睛,倏地转过身。 刚才他就觉得不对劲儿,怎么何清一来就拉上手了,拉上就再没松开过。林维桢居然被拉的心安理得,那种超乎寻常的信任和默契,不像是单纯的朋友。 还有何清那句“回家吗”,太温柔了,转换的太自然了,和他跟自己说话的语气完全不一样。 “冷静,”张子轩一边往医院走一边嘀咕,“别瞎想。” 被“瞎想”的两个人正在月色下慢慢地回家。 何清步子很稳,住处的路他都认得。天色太晚街上人不多,偶有好奇看过来的,也是看两眼就算了。林维桢温热的鼻息一直往何清脸上挠,他也不敢乱动,怕背上的人掉下来。 头有点重,但靠在何清肩上很舒服。心跳声隔着衣料传递过去,只有月亮知道其中的心意。 林维桢忽然低低叫了句“何清”。 何清顿住脚步,微微侧脸,小声问道:“怎么了?” “别生气了。”林维桢含糊不清地重复了两遍,“别生气了。” 何清不知道为什么鼻子一酸,又迈开步子往前走。林维桢没得到回应,又念了一遍:“别生气了。” “没生气,”何清回道,“我没生气。” 生气么? 或许是有过,在他一个人飞回来的时候,不联系自己的时候,在医院闻到消毒水味道的时候。但那或许也算不得生气,只是觉得自己不够强大,护不好心上人的无助感,人的情绪太复杂,哪儿是一个词能概括的。 “何清,”林维桢又重复了一次,“别生气。” 原来他听不见自己回答了什么。 何清忽然意识到林维桢在意自己比他想象的还要多,这些日子他一直在医院忙忙碌碌,从回国到现在都没好好说过几次话。原来他一直担心着这些,又一直藏着,在酒精的刺激下才瞥见端倪,小心翼翼地露出芽尖,却一字一字都往何清心上戳。 何清眼前起了雾,眨一眨才看得清。 “我没生气,”他像个一样固执的小孩,也跟着重复了一遍,“维桢……我怎么会生你气。” 喜欢你都来不及,想把全世界的好都捧到你面前。 林维桢忽然没声儿了,不知道是不是在梦里得到了答案。 这条路显得很长很长,每一棵梧桐树都朝他们投来沉默的注视。 一直到家门口何清才让林维桢下来找钥匙。酒劲儿上来了头又开始疼,林维桢躺在床上还抓着何清不松开,眉心是拧着的,本就不踏实,放他走就更不踏实了。 何清给他掖了掖被角:“睡吧,我不走。” 作者有话要说: 弟弟:我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 --------------- ## 第 62 章 林维桢醒的时候屋子里空荡荡的,有一瞬间甚至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直到他看见床头桌子上摆了一个杯子,是跟何清一样的那个陶瓷杯。 绿豆加红糖,醒酒的。 何清来过,不是梦。 林维桢拿起手机,迅速拨通了何清的电话,没等两秒那边就接了。何清笑道:“醒了?” 林维桢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反反复复好多次,何清还以为信号不好,“喂”了好几声,才听见对面吞吞吐吐地问道:“我昨天……有没有说错话?” 何清都能想象到林维桢紧张又尴尬地揉头发那样子,没忍住想逗逗他:“嗯,自己想想。” 林维桢已经在心里以头抢地了。他不怎么喝酒,更没喝晕过,自然也不知道自己醉了是什么样。反正看电视里喝多了都不是什么好模样。 何清逗了一会儿,反而把自己逗乐了,正打算解释一下,林维桢那边忽然挂了。 “诶,别挂……” 晚了,林维桢已经面壁思过洗心革面去了,就是想破头也没想起来昨晚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儿。 何清哭笑不得,还没来得及问他有没有头疼胃疼不舒服,只好发了条微信消息过去,看见林维桢回“没有”,才放心地看书去了。 他下午有最后一场期末考。 林维桢垂头丧气地走出卧室,竟然闻到了炖鸡蛋的香味,还看见张子轩戴着围裙,对着APP上的菜谱捯饬爱心早餐。 林维桢愣了一会儿,确定自己清醒了,真没做梦。 张子轩道:“早啊哥,快炖好了,等会儿一起吃。我从医院回来前给我妈买过饭了,不用操心。” 林维桢笑道:“你这头一回做饭就炖鸡蛋?我来……” 一句“我来吧”没说完,林维桢就看见了水嫩嫩的半成品。 原来全世界就他自己是黑暗料理之王,别人都是下厨小天才。 “不用,都说了快好了,”张子轩摆摆手,“这还是何清哥教我的,独家秘方,放水比例对了,看着比我爸以前炖的还好吃。” “叫那么亲。”林维桢笑了下,没想到何清走之前又见了张子轩一次。 张子轩浑身一抖,觉得这话竟有点酸味儿。 他干笑了两声:“哈,啊哈哈。” 还好林维桢没在意,跑去洗脸刷牙了。等他从卫生间出来张子轩已经摆好了餐桌,除了炖鸡蛋还有两晚粥,一叠小菜,甚至给林维桢泡好了咖啡。 虽然他水加多了,林维桢从来不喝这么淡的。 兄弟俩一个屋檐下住了那么多年,林维桢还是头一次体会到被照顾的滋味。 居然有点好。 “昨天那个……”张子轩握着筷子,还是有点儿不好意思,“我跟我妈说,你忽然不舒服,回家补觉了,你去的时候别说漏嘴。” 林维桢点头,听见张子轩又道:“有两个同学说会把钱还上来的,另两个我去问问,我也没想到……” 最后几个字张子轩嘟哝的很小声,听起来像“交友不慎”。 不管怎么说,他们俩都心照不宣地打算瞒着许盈,要不就她那暴脾气,输着液都能跳起来追着张子轩打。本来就是病人,气着了麻烦就大了。 “我那份……” 张子轩本来还想说“我那份也会还你”,想了想又不知道怎么还,一没工作二没奖学金,自从家里出事儿用钱紧张,他的零花钱也断了。林维桢一清二楚,从来也没打算问弟弟要什么,只是怕他愧疚,便故作轻松道:“这真是我吃的最贵的一顿早饭。” 张子轩愣了愣,然后和林维桢一起笑了。 张子轩吃完还要洗碗,被林维桢推出去了。早上时间本来就紧,现在去上课刚好赶得上,要不然得一路小跑。林维桢收拾完也不敢耽搁太久,立刻出门去了医院。许盈一见面就问他昨天怎么了,林维桢糊弄过去,说现在好了,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闲下来的时候许盈跟林维桢拉了几句家常,不知怎的就说到了何清:“子轩都夸他了,那孩子真是不错。” 那可不,林维桢心道,这么多年了才好好喊我哥,刚认识何清就喊的那么亲了。 许盈一上午提了何清三五次,一会儿说“出院了请他吃饭”,一会儿说“这孩子真省心,F大医学院高材生,人又靠谱”,林维桢听的脸都快红了,他俩在许盈眼皮子底下玩地下恋,不知小姨万一知道了作何感想。 何清在许盈的事情上特别卖力。他以前从来不关心自己在别人心里的形象,有长辈夸,也有长辈说“翅膀还没硬就想飞”、“太傲”、“不接地气”。这次倒是决定用迂回战略,一点点地在许盈心里树立完美好孩子的人设。 完美好孩子何清顺利考完了期末,在宿舍和几个室友聊天。 《学霸攻略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8 “浩哥又是第一个回家的,”李晓嵩故意捂着心口,“都不愿意和我们多住两天。” 姜枫迅速加入戏精队伍,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老李,对不住,我也要走了。” 李晓嵩推了他一把:“走走走,快走吧,宿舍是我跟何清的。” 闹了半个小时后李晓嵩提议出去吃本学期最后一顿饭,杨浩举双手赞成,揣上手机就要出门。姜枫紧随其后,被何清拦下来了。 姜枫会意,吆喝了一声:“你们先去点菜!” 何清问:“你明儿就回去了?” 姜枫:“啊,怎么了,你不会想我吧?” 何清一斜眼,姜枫忙改口:“不想我不想我,我不值得你想,说吧,林帅哥的事儿?” 林维桢的事情到现在也只有姜枫知道。何清顿了顿,点点头,压低声音:“我觉得……嗯……” “嗯”之后就没音了,何清绞尽脑汁地措辞,也没想好怎么形容他和林维桢现在的情况。 没吵架,没人舍得提分手,但就是别扭。自从许盈住院他们就断了每天的电话,林维桢今天早上打过来何清还蛮惊喜,但也没聊几句。 何清放弃描述,遂做了个比喻:“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惹赵琳琳了,会怎么哄?” 姜枫哈哈摆手:“我怎么可能惹琳琳。” 毕竟求人出主意,何清只好放低姿态,违心地夸道:“嗯,你是恋爱天才。” “别别别,您可别折煞我了,”姜枫开够了玩笑,正色道,“你要去哄他啊?” 何清点头,充满期待地看向姜枫。 认识何清好几年从没见他有这种眼神,姜枫心里快笑死了,觉得世间真是一物降一物。 “你看啊,你跟林维桢都挺骄傲的,谁都不示弱,”姜枫说,“但两个人总要有人先示弱的,要不你装个病,不用哄他就心软了。” 何清一脸震惊,脑门上都写着“居然还能这样”。 “怎么了啊,”姜枫对自己的主意十分自信,“你一个学医的,装病他还能看出来?” “不是怕他看出来,”何清低头,认真道,“舍不得骗。” 姜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成成成,哥们儿只能想到这个办法了,你舍得舍不得是你的事情啊,我饿了,我要找浩哥和老李了。” 姜枫说完就走,一边走一边摇头,想不到当军师还要被拐着弯儿秀恩爱。 怎么就关系不好了,姜枫觉得好得很。 604几个人吃饭的时候何清一直在仔细想这事儿,好像的确没更好的办法了,值得一试。 作者有话要说: 林:听说有人要套路我? 感谢在2020-07-03 13:09:20~2020-07-04 11:12: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就吃一口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 第 63 章 何清提上水果去医院的时候林维桢和张子轩都在。林维桢接电话后跟张子轩说了一声“是何清”,没想到弟弟比自己还兴奋,嗖地跳起来把他往外推,连许盈都觉得奇怪。 张子轩嘿嘿一笑:“何清哥帮了这么多忙,可不得让哥去关心关心。” 许盈都想不到自家小阎王能说出来这种话,一时感慨万分。张子轩是真长大了不少,而且和林维桢关系比以前亲密太多了。人到中年最容易因为小辈的事情动容,许盈趁张子轩没注意,偷偷吸了吸鼻子。 她术后恢复不如想象的那么好,医生建议再多留院观察一阵。好在孩子们都太懂事,看似不可逾越的天堑好像也没那么让人害怕。患难之际,家人最能给人力量。 “什么东西啊……”林维桢接过何清手里的本子,轻声念出来第一行字,“注意事项……” 林维桢忽地抬头,看见何清明明想求夸赞,却堪堪维持着淡定的表情:“半专业建议。” 本子不厚,刚好能塞进口袋,每一个字都是何清亲笔写的,力度透纸,手感都不一样,上面是照顾乳腺癌患者的各种注意事项,从饮食,运动到心理调节应有尽有,比林维桢之前做的业余版详细多了,甚至有各种靶向药的科普。 林维桢一时语塞,“谢谢”两个字堵在嗓子眼儿,说出来又太见外。 语言很神奇,外层的情绪可以轻而易举地表达,最内层的感情却如大海,表面风平浪静,汹涌都在深处。 何清见他不说话,还有些失落,又问:“周末了,跟张子轩换班以后什么安排?” 林维桢小心翼翼地把本子收起来,回道:“去一趟学校,休学手续差最后一项,盖个章就好了。” 他说完又偷偷瞥了何清一眼。何清注意力全在他身上,怎么会看不到。 又在怕我生气么,何清心里叹道。 手续办妥之前何清曾隐晦地提过几次,都被林维桢顾左右而言他糊弄过去了。这是个摇摇欲坠的家庭,林维桢既身在其中,某种程度上又是一个旁观者,他比任何人都希望他们好,也比任何人都清楚未来要面对什么。林维桢盼着好结果,也担着最差的结果。这一年是一段珍贵的缓冲,已经有人足够焦头烂额了,他需要绝对的冷静。 “我陪你去,”何清笑笑说,“好久没去W大了。” 是好久了,整整一年。 主干道两旁是一样的绿色,年年岁岁风景无二,只是送走一批批不同的人。学生已经放假了,教职工还有最后一个工作周,走在路上的大多是老师,林维桢远远看见胡月,果断拐弯,换了一条路。 她还会觉得这个学生很棒吗,林维桢心想。 何清跟在他身后猜了个大概。 林维桢从办公室出来天忽然就阴了,夏日天气变脸跟翻书一样,雨滴噼里啪啦地砸下来,很快就连成了雨帘。大风卷起叶子,方才还翠绿的生机转眼间便打着旋儿坠落。 像在世间行走的旅人,永远不知道下一刻的命运。 林维桢心脏变得很重,成年人的情绪已经不能像坐过山车一样来回起伏了,却也会因为一场暴雨,一片落叶陷入迷茫。他手里攥着盖章的结果,攥着一个被打断,而不知前路的理想,攥着一场放弃,一场亏欠,一场报恩。 他忽然在雨幕中看见了何清。 何清撑了一把伞,伞顶是溅起的水花,和新落下的雨滴融在一起,顺着边沿往下流。他像暴雨中盛开的花。 “来啊。”何清走近了些,笑着招招手。 那种笑容太致命了,刹那间林维桢被勾了魂儿似的,对方说什么他都会无条件地去做。 “愣什么,”何清看了看他手里的文件,又道,“放我包里,我把包背前面,别打湿了。” 何清放东西的时候林维桢才发觉他衣服已经湿了一部分,想来是雨下大之前从行政楼跑到便利店买的伞。 这把伞很大,不是他们在医学院附近玩浪漫的时候了。伞下足够安全,足够容纳两个人,逃过这一场暴雨。 林维桢小声说:“行政楼和便利店离的还挺远的。” 何清说:“不远,总不能让你淋雨。” 我不会让你淋雨。 何清执意要打伞,林维桢也没再争,街上连出租车也打不到,两人就这么一步步走回了家。伞合上都是水,索性撑开了放在门口。林维桢忽然拉住何清,让他歇一会儿再走。 何清笑笑说“好”,站在一旁等林维桢开门。 林维桢进去第一件事儿是找毛巾,何清头发也被雨打湿了,短袖衬衣肩头湿了一半,胳膊上都是水珠。何清还没开口林维桢就开始替他擦,手指触到头发,在其中穿梭总带着莫名的缱绻,一人坐着一人站着,脸看不清楚,何清往上看也只能看见锁骨和喉结,还有起伏的胸膛。 何清用了两倍的自制力才没有抱上去。 “装病”这个念头又开始在脑海中逡巡不去,四周的空气缓慢流动着,气氛被酝酿的恰到好处,做出奇怪的选择只是片刻的昏头。 何清忽然说:“有点冷。” 林维桢拿毛巾的手猛地一顿,接着迅速蹲下身,两人对视的瞬间何清就怂了,下意识地低头躲开对方的目光。 骗人是个技术活,得练。 “不会受凉了吧,”林维桢紧张道,下半句带着呵责又心疼的语气,“让你淋雨,当时我去借一把伞也行。” 何清退路也没了,只好顺着演下去,咳嗽了一声,一举多得地掩饰了尴尬。 何清还没尴尬完,林维桢就用手背轻轻抵住了他的额头。何清浑身猛地一震,只是肢体接触的奇妙化学反应,却恰到好处,被林维桢理解成了冷的发抖。 “不烫啊……”林维桢嘟囔道。 何清已经开始羞愧了,打算开口解释说“没事,不严重”,谁知林维桢当真了,下一秒就把额头贴上来,好像这样量的温度才准。 何清屏住了呼吸,心跳变得飞快,瞳孔里全是放大的林维桢。 明明不是第一天谈恋爱了,何清没想到自己还是这么经不起撩拨,虽然对方并不是有意撩拨。 真的得病了,不是装的,得了一种叫林维桢综合征的病,临床表现有好多,一天讲不完。 额头相触,一秒被放大到无限长,感官集体罢工,只有心里张牙舞爪的渴望蔓延的更快,仿佛要刺破皮肤,冲到日光之下。 林维桢往后退了一下,猛地站起来腿还有点麻。 “我去拿体温计,”林维桢语气变得更软了,像哄小孩,“坐好别动。” 何清想动也动不了,整个人都没缓过来。 林维桢去自己卧室转了一圈,出来的时候拿了体温计和一件干净的长袖,放在沙发上让何清自己换。何清摸了摸,有点厚。 自讨苦吃。 但他还是乖乖地换好,又把体温计夹在腋下,强迫自己恢复成最理智最严谨有逻辑的何清,想着一会儿怎么用医学的概念说服林维桢,感觉冷和发烧并没有因果关系。 林维桢去厨房烧了开水,端过来的时候刚好过了五六分钟,伸手示意何清把体温计交出来。 何清心虚地递过去,已经开始因为太热出汗了。 “三十六度六,”林维桢反复看了好几遍,“不烧。” “我……” “快把水喝了,”林维桢生怕这人跳起来说“我没事了我可以走”,“有人天生温度就低,有一回李修远三十七度去医院,都快晕了,他说自己常年体温不到三十六,别人烧到三十八度吃药就行,他要三十八就住院了……” 何清竟无法反驳,没想到林维桢脑补水平太好,完美地帮自己圆了谎。 林维桢看着何清一会儿一口喝完了一整杯热水。何清没什么太大的表情,皱一下眉林维桢都心疼,但他其实就是在想怎么发展下去。 林维桢要知道自己在骗人不会要打他吧? 覆水难收,不能说实话了。何清下了决心,脸不要了,舍不得脸套不住林维桢。 “维桢,”何清用几乎是祈求的眼神看向他,“你坐这儿。” 强者示弱往往最难抗拒,别说坐了,干什么林维桢都会照做。 “不舒服吗,”林维桢问,“不行咱们去医院看看……” 下一秒何清忽然抱了上来,林维桢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就这么呆呆地怔在原处,感觉到何清的脸贴在自己脖颈上,撒娇似地说:“不去。” “你抱一下,”何清豁出去了,“抱一下就好了。” 流动的时间被按下了暂停键,是何清按的,他是罪魁祸首。 何清又重复了一遍:“抱抱我。” 防线正在崩溃,他是一个无处可逃的败兵。林维桢抱上去,轻轻在何清背后拍了几下。 很舒服,怪不得恋人都喜欢拥抱,以前的林维桢也会主动拥抱他。何清闭上眼,觉得这一刻世间所有的误会都可以被原谅,一切都能重新开始。 “对不起,”何清说,“之前我不该那么跟你说话。” 林维桢没吭声,何清看不见他的表情,索性也不去纠结,只是把自己的心剖开。 “我是最了解你的人,也该是那个最理解你的人。”何清说,“我不该说你端着,不该质问你的选择,因为……在我这儿你怎么样都是对的。一年就一年,没什么可怕的。维桢,你可以依靠我。” 周遭都是沉默,但何清忽然不怕沉默了。他就在这儿,一切都是真实的。 他们让彼此的存在变得更真实。 何清耳朵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叹息。 “是我不该。”林维桢保持着拥抱的姿势,好像这样能有更大的勇气。 “我没有不把你当家人,”林维桢说,“你是我……最想保护的,想要保护一辈子的家人。” 何清愣了一下,才想到自己还说过“你是不是不把我当家人”这种气话。林维桢只会记得自己有意无意给别人的伤害。 我早该知道的,何清心想。 别的话好像都不必说了,所有的事情都像是夏天的一场暴雨。 窗外雨停了,房檐上的一滴水落下,打散了地上水洼里完整的倒影。 --------------- ## 第 64 章 美好或糟糕,人都留不住夏天。九月暑气渐消,学生们陆陆续续返回学校,沉寂的W大迎来一批新面孔,又一批人被贴上了毕业班的标签。少了个大活人,还是个耀眼又出名的,法语三班甚至整个系都难免猜测林维桢离开的原因,朱悦发微信问了好多次,林维桢糊弄不过去,便说了实话。 朱悦去医院的时候刚哭过一场,眼皮子都没消肿,弄的林维桢手足无措。许盈九月做了第二次手术,现在刚能下床活动,听见外面有同学来了催着林维桢请人进来坐。 朱悦进门前还叹了一声:“同学三年,一半的课都坐同桌,老林你就没把我当自己人。” 女孩子还是不一样的,更像贴心的小棉袄。很多话许盈没法跟张子轩或林维桢讲,这回说出来倒是舒坦,从头聊到尾兴致都很高。林维桢在外面给她们倒水削苹果,也没听到几句。但朱悦走了许盈便一个劲儿的夸小姑娘嘴甜,难得八卦地问人家有没有男朋友。 林维桢说“没有”,许盈又开始笑,笑的他心里发毛。 刚放学的张子轩前脚踏进病房,耳朵里就听到了许盈有意无意地拉红线,连忙跑过来,迅速转移了话题。 林维桢有种说不上好还是坏的预感,总觉得张子轩发现了什么,出去的时候一步三回头,和张子轩对视的时候,对方还得意地笑了一下。 林维桢心里更发毛了。 那天晚上朱悦又发微信安慰了一通,大意是一切都会好的,读书也会好,家人的身体也会好。林维桢说没关系。 最难的时候已经扛过来了。 朱悦又说:“学校这边你放心,瞎传话的我帮你处理。最后几门课PPT都发你,后面专八资料也多留一份。” 林维桢一句“谢谢”还没发过去,朱悦紧跟着发来了最后一条:“你的事儿是你亲自告诉我的,不是别人传来传去让我听见的,我很开心。” 林维桢看着手机屏幕笑了。 有时候好像把心里的防线往后撤一些,多交些朋友也不是坏事。长大了太难完全信任别人,总是在不断地错过。 这半年忙忙碌碌过得很快,林维桢回了两次老家帮许盈处理服装店的事,有一回是何清陪着去的。他们第一次一起坐在飞驰的高铁上,在两个可以被称为“家”的城市间穿梭。 张子轩整个人稳下来以后成绩一路进步,期末还被老师特别表扬了一番。到最后他也没解释上学期的事情,再过几天就满十八岁了,成人的关口,首先要学的就是把事儿咽进肚子。 时间夺走了一些,给予的更多。 林维桢想去枫华校区给何清过生日,何清没同意,直接在自己生日当天等在了医院门口。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医生,”林维桢笑道,“这是家属来接下班了。” 何清跟着笑:“林医生想吃什么?” 林维桢说“看你”,酒窝又出现了,很甜。 何清觉得恍如隔世,这好像才是林维桢该有的样子。 但他在见过林维桢其他模样之后,每次都想把这样珍贵的笑容捧起来,藏好。释放善意不是简单的事情,每天都释放温柔的善意,恐怕是下凡的天使。 最后两个人选了一家猪肚鸡火锅,等菜的时候林维桢从包里掏出来一个方盒子递给何清:“礼物,猜猜是什么?” 何清接过来,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外面不像是商家原始包装,林维桢应该拆过一次,又自己包起来了。 “猜不出来,”何清说,“现在拆吗?” 林维桢点头,期待地看过去。何清拆的很小心,又回到了拆信那会儿撕破一点就心疼的时刻。 是一本日历,每一页有一句不同的诗。 何清双手拿着,抬头笑道:“不愧是林老师的风格。” 随着服务生一声吆喝,锅底已经端上来了,猪肚和鸡肉块在鲜汤里翻滚,热气在半空中缭绕。何清怕油溅在他的宝贝日历上,立刻就要收起来。 “哎哎哎,别收,”林维桢喊道,“里面有东西的。” 何清把凳子往后撤了半米,离锅远远的。他翻了第一遍,没发现什么夹在里面的小纸条,又翻了第二遍,还倒过来晃了晃。林维桢在另一头笑的前仰后合,觉得这人一本正经地跟日历缠斗怎么看怎么可爱。 “给点儿提示,”林维桢说,“今天几号?” 何清愣了下,忽然会意,翻到了最开头。 在他生日的那一页,是聂鲁达的一句诗。 “在我这块荒原上,你是最后一朵玫瑰花。” 而林维桢往下写了两句。 “不久后,荒原不再是荒原,是开满玫瑰的故乡。” “生日快乐,我的爱人。” 作者有话要说: 张子轩:我嗑起了我哥的CP 甜回来啦。 感谢在2020-07-04 11:27:19~2020-07-06 11:02: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就吃一口、北卷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 第 65 章 杨浩刚迈进宿舍门就看见何清桌上摊了一堆书,书架都快被清空了,订书机、速溶咖啡这些杂物也被扔在一边,而何清本人正拿着纸巾仔仔细细地擦着架子,擦完一部分就退后两步,用手背抵着下巴,一副深思的模样。 “大扫除呢,”杨浩随口一问,“你这桌一直挺干净啊,用不着弄这么仔细。” “没,”何清说,“我摆个东西。” 这话说出来杨浩就好奇了,他坐在椅子上,看着何清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比划,最后终于露出满意的神色,在左边第二格放上了一套纸质版日历。 “让我看……” 第二个“看”字还没出口杨浩就被挡了回去,何清杵在日历前面,遮的严严实实:“不给看。” 杨浩夸张地大呼小叫:“老何,我们之间还有秘密吗!” 何清心道我只是怕你受到狗粮暴击。他小心翼翼地把林维桢写了字的那一页撕下来,在几本书之间挑兵挑将,最后还是觉得诗集的气质更相衬,打算把日历夹进去。 那是莎士比亚十四行诗,在一众微生物学急诊学眼科学皮肤性病学免疫学里显得尤为突出。何清随手一翻,映入眼帘的正是那句经典的“Shall I com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 仿佛连莎士比亚都在配合着这一天的浪漫。 诗集是何清最近买的,林维桢在旁边站着,他总觉得自己得提高文学造诣。 不过林维桢觉得不用,何清要是拿手术刀了,他头一个心甘情愿地被解剖,好让何医生看看自己心里是不是被他一个人填的满满当当的。 许盈情况稳定下来就能回家调养了,过年那会儿张煜也终于喘了口气,安安稳稳在家里住了几天。几个月来经历了这么多,每个人都更珍惜围一张桌吃饭。儿子长大的速度让张煜惊讶,个子还是那么高,眼神却变了。 变的人不止一个张子轩。 顾晓燕也惊讶地发现何清不一样了。有一回她接了电话,又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让何清出去吃顿饭,顾晓燕看了眼何清的房门,估计他正在屋里看书。 “明晚啊,”顾晓燕婉拒道,“何清他们老师好像要开线上会议,我再问问他……” 何清刚好推门出来倒水喝,把顾晓燕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他站在沙发旁没动,等顾晓燕挂了电话才问:“要不要紧?” 怕顾晓燕没理解,他又道:“如果对你们有用……我可以去。” 父母也是需要社交的,何清这一年才想通这一点。他大概率留在一线城市,但父母的根儿在老家,难免有需要周围人帮衬的时候,他赶不回来。 “不用,”顾晓燕说,“你忙你的。” 何清点点头,端着杯子回屋了。顾晓燕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竟然对着空气笑了一下。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他以前可不会这么像这么说话。她和梁伟还没到五六十岁那种“看子敬父”的阶段,但何清有这个心意已经不一样了。 这个年纪的人,尤其是何清这么轴的,没遇上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不会轻易改变。 要么就是因为另一个人。 寒假结束的前一晚顾晓燕打包了一袋子吃的要给何清塞箱子里,有柳州的螺蛳粉武汉的鸭脖新市的茶糕,一部分是梁伟出差带回来的,一部分是南方的亲戚过节寄来的。中国人对人好的方式之一就是可劲儿送吃的,心意全在食物里。 “不用带这些,”何清把袋子掂在手里,准备往茶几上放,“我平常不吃零食。” 顾晓燕正在用吸尘器打扫卫生,也没抬头:“给维桢带点儿,其他忙我们也帮不上。” 何清提着袋子的手在半空中停滞了两秒钟。 何清放暑假也不回家,最后还是没瞒住,跟顾晓燕简单说了说许盈的事儿。顾晓燕在电话那头不住地叹气,也就同意了何清留在S城多帮帮忙。这么个压在心里的石头说出口了,何清回家吃饭也自在了很多,自己都没意识到在饭桌上提了好几次林维桢。 按照他惜字如金的习惯,这“好几次”的占比真是相当高,加上一个煽风点火、嘴没停过的梁岚,顾晓燕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儿。她仔细地回忆上一次和林维桢吃饭的场景,不知道是不是潜意识作祟,总觉得何清一直朝那孩子看。 当时何清好像还说了一句“维桢照顾我比较多”。 顾晓燕担心自己表情失控,提着吸尘器杆绕到了何清身后,眼睁睁地看着儿子把一袋子吃的又放进行李箱,还特意重新理了一遍,衣服在下吃的在上,不会压着。 于是林维桢收到了来自顾晓燕的一大把投喂,他以前也不怎么爱买这些零嘴,足够吃三个月了。 法语系大四同学转租房子的特别多,林维桢恰好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看了两次就定下来了。何清第一次去的时候帮他收拾,第二次去发现那些吃的几乎原封不动地摆着当装饰品,冰箱照旧空的可怜。 何清转头就去了附近超市,回家后驾轻就熟地炖上了排骨。 林维桢震惊地站在旁边:“什么时候学的!” “这个寒假。”何清一边调火,一边扬了扬眉毛,意思是“你看看你这样我不学能行吗”。 香味儿已经飘出来了,林维桢吸了吸鼻子,怪不好意思的:“本来还说从国外回来给你露一手……其实我做的挺好的,不是给你拍过吗,拿手菜有烤鸡翅,意大利面,火锅……” “嗯,”何清一本正经地接话,“鸡翅是半成品,腌好的,放进烤箱定时就行,超市有一长排意面酱,每个月换一个牌子卖,火锅……” “火锅有海底捞的底料,东西放进去煮熟就能吃”这句没说完林维桢就跑了。 何清笑了笑,接着炖他的排骨,期间还炒了份素三鲜。 一张桌子两副碗筷,踏实。 春天了,窗外能看见枝桠上的嫩芽,一切都是新的。虽然迫于无奈卖了一套房子,但许盈的病情在好转,一家人健健康康的,日子都会慢慢走上坡路。张子轩二模考的更好了,每年高三班都有进步非比寻常的学生,但班主任还是惊讶。他不光是成绩进步,更像是整个人脱胎换骨。 把自己负责的事情处理好之后张煜火急火燎辞了职,重新找了份工作。他不再是人人捧着的“张总”了,而是个能陪伴妻子的普通工薪族。 有人觉得可惜,张煜自己不觉得可惜。 父辈的爱情也是神奇的玄学,如许盈和张煜,一个看上对方家境优渥书香门第,一个看上对方是个能挣钱的绩优股,当年结婚没什么惊天动地的火花,说白了就是利益驱使。但一起过了二十年,却能为了对方放弃所有。 张子轩以前都没发现自己爹妈这么真心相爱,他觉得这俩人俗得很,整天吵架,还闹离婚,现在看起来根本不会离。 这样一来林维桢也有了足够的个人空间,调整作息恢复早读,按部就班地看书,捡起了之前准备考A大的资料。 焦虑也随之而来。 逆水行舟,不保持高强度的训练必然退化。林维桢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在差距面前稳不住状态,头一个月基本全是恢复期,林维桢做梦都在跟人练口语,梦里他听法语跟听天书一样,一个个字母拆开了组成看不懂的单词在头顶盘旋,掉下来还正好砸在头上。 林维桢疲惫地睁开眼,都觉得自己被砸傻了。 有一天何清五点多接到了林维桢的电话,先是吓了一大跳,赶紧抓了件衣服套上去阳台。 林维桢还是下意识地先问了句“是不是吵到你睡觉了。” 说完他自己都笑了,凌晨五点不睡觉难道和小白鼠约会吗,现在实验又不忙。 何清说没吵到,心里还觉得庆幸,林维桢不自己憋着他太谢天谢地了,愿意打这一回电话,之前不知道要失眠多少次。 何清问:“通宵了?” 林维桢没否认。天已经微亮了,高楼耸立在晨雾里,何清吹了阵风彻底醒了,问他怎么回事儿。 “也没什么事儿,”林维桢对着一页空白的题目,手里捏着笔转来转去,“啪嗒”一声转掉了,也没去捡,“返校焦虑吧,嗯,是返校焦虑。” 何清静静地听他说了一通有的没的。 A大太难考了,下一届生源好,比林维桢这一届更强。等他返校了,排均分都是跟着下一届一起算的,政策也在变,早早规划好保研的各项分数都有,只有林维桢自己是两眼一抹黑。Gap一年寻找自我是毒鸡汤,谁gap谁知道,回去的时候全是压力和不适。 “难,”林维桢轻声叹了口气,“我总觉得考不上。” 何清说:“我觉得能。” 林维桢笑了:“对我这么放心啊。” 何清跟着笑:“为什么不放心?” 第一缕日光破云而出,城市睁开了眼。 “你一直在坚持喜欢的事情,”何清认真道,“看的书,听的歌,上的课,都是我欣赏的东西,愿意付出的目标都能做好。” “为什么要不放心,”何清笑了一声,“我不是平白无故对你很放心。” --------------- ## 第 66 章 何清的话是有魔力的。 刹那间一切都变好了,原本一道道张牙舞爪的题目都变得温和起来。过去这几天林维桢失眠一夜,白天想补觉也睡不好,这回倒安安稳稳地睡到了下午一点钟。睁开眼深呼吸一口,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又恢复了战斗力。 像是补充了很多很多的能量。 八月底,林维桢办妥手续,终于回到了学校。 身边已经不是熟悉的人了。去年那一届大四拍毕业照的时候,林维桢还去和李修远、朱悦这群熟人合了影。短短两个月过去,林维桢已经在朋友圈看到了不少新社畜的抱怨,说“日子太难过了,还是上学好”。也有升学的、出国的,在各自的新生活里一边享受,一边焦头烂额。本科毕业后,一切都变得太不一样了。 但每个人都被时间推着往前走,没有回头路。 林维桢还剩四个学分,是两门只开在大四的专业选修。第一周上课老师花了很长时间强调出勤率,老油条们快毕业了,不好管,找工作面试的假不批又不太合适,学院也挺头秃的。这么一比林维桢这个大五的倒是尤其认真,也许是离开过校园才更知道珍惜校园的好。 交完保研申请林维桢还是悬着一颗心,一直到一周后名额确定才松了口气。从办公室出来,跟在林维桢后面的贾晨都笑了:“学长你紧张什么,我们班人都觉得肯定有你。” 《学霸攻略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9 贾晨是这一届的前三甲,学霸中的学霸,不出意外也要报考A大。 林维桢笑着说了句“谢谢”。大学前三年的努力搭起了一座无形的桥,彼岸是多等了一年的未来。 为什么这么紧张呢,林维桢想,也许是走过太多弯路,一次次从自我否定的泥沼中爬出来后,还是会后遗症般地患得患失。也许是因为何清站在那儿,太亮了,仅仅是“如果不能一起”这个念头就足够磨人。 爱生忧怖,爱也带来勇气。 保研生将是最早上岸的一批人,也是最早陷入焦虑的一批人。从名额确定到笔试面试不过一两周,不光是林维桢自己,几乎所有入围的人都要放手一搏。保研像是把考研的几个月无限压缩,很短,也很辛苦。 A大的笔试面试都在市区,第一天笔试第二天面试。林维桢在A大校区附近订了宾馆,考完笔试回去,躺在床上,脑子还是清醒的。A大的题目一向以灵活、有水平出名,没什么投机取巧的余地。笔试题目难度在预期之内,奋笔疾书到最后一秒总算是尽力了。林维桢放缓呼吸,想要缓解压力,好好歇一会儿,但似乎没什么用。 十几分钟后他又坐起来,身后松软的被子已经被压出了褶皱。 “面试官,”林维桢掏出手机,给何清发微信,“我们来场rehearsal吧。” 五分钟后何清回了消息:“这么晚了,不睡?” “睡不着,”林维桢回道,“实在不行明天上午多睡会儿,我是下午场。” 何清也没再多问,知道他在A大附近的宾馆呆着,索性去阳台打了视频电话。 林维桢看见他就笑了,笑的连自己都怀疑这电话根本不是面试排练,就是想拐弯抹角地看看何清。 何清看他笑也跟着笑,俩人弄的一点紧张氛围都没了。 何清问:“我自由发挥,还是你准备了题目?” “我有个list,”林维桢说,“嗯,刚发过去,你对着问也行,自由发挥追问也行。” 何清打开问题清单,每一条下面都有林维桢写的回答思路。 “追什么问,”何清笑道,“我又听不懂。” “我忘了,”林维桢一拍脑袋,转而笑道,“那也想让你问,我就喜欢这一个面试官,也就这一个面试官想要我。” 再胡聊下去就只有何清双手投降的份儿了,他迅速转移话题,一本正经道:“第一个问题,自我介绍。” 林维桢抿了抿嘴,再开口已经换成了法语。 何清一年都没听林维桢这么说法语了,很稳,很温和,却有力量感,像是在讲故事。 这是个真的想好好读书的人,一个走过弯弯绕绕的幽闭小径、丛生的荆棘、险峻的山岭,才找到心中所爱的事业的人,一个后起而不晚成的人。 太多人总是在夹缝中做选择,挣扎着后悔,挣扎着醒悟,再挣扎着继续一条勉强的路。四十不惑,人生已过半,重来的成本太高了。 二十岁的反复挣扎,也许不是坏事。 何清一直静静地听着,等林维桢讲完一部分,就把回答所用的时长告诉他。后面也是一些面试很容易被问到的、可准备的题目,比如为什么选择A大、未来十年的职业规划、本科期间所做的准备。 夜半时分,视频电话连接的两个人,一个为了理想,一个为了他的理想。或者说,两个人都是为了共同的理想。 “挺稳的,”何清说,“正常发挥就行。” 林维桢最后过了一遍心里也安定不少,对着视频比了个爱心:“谢谢面试官。” 这语气撒娇似的,何清嘴上说了句“幼稚不幼稚啊”,眼里倒全是笑意,挺享受。 林维桢这一夜睡的意外地好,无梦无忧,第二天起来特精神。他上午又看了点资料做最后的准备,下午去候场教室索性把东西都扔在一旁,放空了十来分钟。 面试进行地很顺利,几位老师并排坐着,都很和蔼。第一个问题就是自我介绍,林维桢开了个好头,后面一点也没有卡壳,有一位老师明显从靠着椅背坐转成了身体前倾的姿势,像是非常有兴趣。 “La derniere question(最后一个问题),”面试老师问,“Selon vous, quel est le plus important pour apprendre la langue(你觉得学语言最重要的是什么)?” 勤奋是必须的,基础要稳,技巧可以学。但这些好像都不是。 “L’empathie(共情能力),”林维桢说,“pour differentes langues ou pour les etres humains.(对不同语言,或是对人类的同理心。)”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关心! 前几天请假的尽量补,这周随机双更 感谢在2020-07-07 12:30:04~2020-07-12 11:33: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北卷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 第 67 章 医学院没有毕业论文,大五的学生们陆续开始了科室轮转,相当于有学分的实习。604宿舍早上依旧是鸡飞狗跳,简直是五年不变的主旋律,只是时光流转,四个人没再一起赶车跨校区上课,而是各自去了被分到的科室,摸索着开始作为实习医生的一天。 姜枫得了空,在卫生间对着镜子拍了张照片,发给赵琳琳还不够,还要再给宿舍兄弟们显摆一番。 姜枫:“白大褂帅不帅?” 杨浩:“成,你是普外吴彦祖。” 李晓嵩发了一大串“哈哈哈哈哈”,占了好几行。几个人聊了一会儿,又撺掇着彼此发照片。 姜枫:“@何清,快点儿老何,F大最帅男团就差你了,你这对不起群名要被踢出群聊。” 李晓嵩:“老何拍了也不给你发。” 何清刚开始被分到心内科,跟着带教老师熟悉了一圈儿环境,摸出手机看消息的时候又是99+了。他一边爬楼一边笑,几个室友的照片一个比一个搞怪,最后姜枫还不忘撒一波狗粮,把赵琳琳回的“我男朋友简直太帅了”截图甩到了群里。 赵琳琳毕业拿到了S城一大外企总部的offer,五百强。事情定下来的时候姜枫在宿舍开了瓶酒庆祝,直接喝断片了。毕业季是分手季,校园爱情走到最后的太少,能留在一个城市意味着什么只有恋爱双方明白。去年两个人差点因为现实原因分手,但谁都舍不得。 李晓嵩:“浩哥,一起单五年,柠檬树下你和我。” 杨浩:“是你要单五年。” 这话一出何清也精神了:“有情况?” 杨浩神神秘秘的:“咋地,不准你浩哥有艳遇?” 正吃午饭的李晓嵩嗷一嗓子吓到了隔壁桌的同学:“不是吧???” 四个人四个科室,同时拿起手机开始八卦。杨浩简明扼要,说暑假回家了一趟,初中聚会和一个老同学看对眼了,两个人都想回家发展,不过还没定。 不是所有人都想留一线城市,杨浩早就想开了,他是个踏实的人,但不是太追求光环的人。 “大医院太难进了,”杨浩说,“你们几个飞黄腾达,我回乡下治病救人。” 这话一说气氛忽然伤感起来,他们才真的感受到自己走到大五了。五年的缘分,最后一段旅程。同届的同学毕业,医学生还在焦头烂额地忙考试,轮到自己,才知道那些情绪并不是无病呻吟。 最后还是李晓嵩自嘲地转移了话题:“别拦我,我要去相亲,脸上贴一横幅写‘F大医学院潜力股’,挣钱都给老婆花。” 姜枫:“相亲谁要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加班三百六。” 几个人嘻嘻哈哈地吐了苦水,进医院实习后多少能听到些医生的八卦,学校和医院还是不一样,医生的酸甜苦辣只有行内人懂。 最后其他三个人也忘了继续撺掇何清发照片,倒是何清自己去卫生间洗了手,鬼使神差般地拍了一张,发给了林维桢。 林维桢很快回道:“狙心了,我没了。”接着配了一个夸张的表情包。 何清抬起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止不住地笑。 医院科室众多,有的忙到飞起,实习生也当老黄牛用,有的相对清闲,跟着老师们查查房,就能自己喝茶看文献了。急诊科普外科基本都忙,医院的强势科室也忙。何清有一天跟着带教老师处理突发情况,十一点多才到宿舍,习惯性地打开电脑查邮件,鼠标落在一封未读上,手忽然颤抖了一下。 发件人袁逖,国内骨科顶尖大佬。 何清反反复复把邮件读了四五遍,才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大一的时候听过袁教授的讲座,惊为天人。后来宿舍夜聊,说起来以后的方向,何清说:“骨科吧,无国界医生缺骨科。” 人们往往会忽视强者的汗水,因为光太亮,亮到背后的黑暗都微不足道。他好像强的理所应当,不会哭,不会累,都是老天赏了金饭碗。 不是这样的。抛去认知的偏差,他承受的东西不比寻常人少一分一毫。他更努力,更坚持,更清醒,更痛苦。 “维桢,”何清点开微信对话框,“我有个好消息。” 林维桢说:“我也有个好消息。” 何清笑道:“那一起说。” 台灯的暖光很温柔,几乎是同时,屏幕上跳出两行字。 “我直博了。” “我保研了。” 作者有话要说: 林崽大一给何清寄明信片就是袁教授的,上面写了“祝何医生超越偶像前途光明”。 希望大学毕业班都得偿所愿,高考生都不留遗憾。 --------------- ## 第 68 章 一个人不可能一辈子都倒霉吧?林维桢想,当年保送的失利,似乎用另一种方式圆满了。 “我没想到是第一名进的,”林维桢笑道,“毕竟来考试的都是全国最厉害的法语生。” “你也是全国最厉害的法语生。”何清举起杯子,林维桢会意,以水代酒碰了一下。 何清又道:“其实你可以再自信一点。” 林维桢开玩笑:“那不能,我经常觉得自己得垃圾回收。” “没事,”何清笑笑说,“我准备好宝藏盒了。” 林维桢心里甜了好一会儿。 九月底,暑气总算消融在初秋的风里。餐厅背景音是悠扬的小提琴声,桌子上摆着新鲜的白玫瑰,都呼应着周围古典的情调。全国的保研考试都落下帷幕,教育部统一在网上发布了录取通知,尘埃落定,他们是最早看到前路的人。 何清今天是专程赶过来给林维桢过生日的。 去年生日林维桢回了老家处理事情,前年生日人在比利时,都没见着何清。这么一想,这次生日确实得隆重一点儿。餐厅是提前预定好的,小蛋糕刚好够两个人吃,蜡烛点上,火焰映在眼眸里,令人着迷。 何清笑道:“许个愿。” 他从前不信这些,也不想花心思,觉得麻烦,几年后却莫名开始重视仪式感。仪式感是柴米油盐里的一束花,文献里的一片星空,daily routine中突如其来的一场冒险。缺了不少,但多了这一份惊喜谁不喜欢。 更何况林维桢明显喜欢。 林维桢许愿的时候何清就这么单手托腮看着他。二十多岁,谈岁月的赠予与剥夺似乎太早,但林维桢和几年前确实不一样了,岁月拿走了一些隐然的少年傲气,却显然偏爱他,给了更多更深刻的东西。 林维桢默默许完了愿,一睁眼就对上何清的目光,两个人又开始对着笑。 何清侧过身,先是从包里拿出来一本大厚书,彩页封面上写着英文的“神经科学与语言”。 林维桢吓了一跳:“这……是给我的啊?” 何清后知后觉,反应了一会儿才笑起来:“什么啊,那是我刚从图书馆借的。” 林维桢揉了下头发:“幸好,我都看书看到PTSD了。” “这才是给你的礼物,”何清从包里小心翼翼地掏出来一个方盒子,“生日快乐,维桢。” 林维桢笑着接过来,盒子不重,没什么花里胡哨的装饰,但手指摩挲过去,有缝上去的线。 林维桢抬眼,小声问道:“为什么有线啊?” 何清忍不住笑,笑了好一会儿才说:“我自己缝的。” 林维桢缓了缓才明白过来,跟着笑到喘不上气,决定去知乎回答一下“有一个医生男朋友是什么样的体验”,简单来说,就是礼物包装是自己缝的,还能趁此练习一下缝合技术。 “看不出来,”林维桢说,“手工达人。” 他一边说一边凑近了些,忽然闻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像是柏木尾调的香水。 何清居然学会在礼物上喷香水了?! 震惊接二连三,林维桢脑子已经跟不上了,动作慢的像乌龟,何清早就等不及了,催道:“快拆。” 盒子里是一条领带,低调的黑色,一眼能看出来的质感。何清说:“希望这是林老师第一次收到领带,我没有被别人抢先。” “没有,”林维桢仔细收着他的宝贝领带,认真道,“你第一。” 何清笑的很开心,往后仰了一下,身体贴在椅背上,嘴角扬起来,像个无师自通的造型师,想象了一下林维桢系上领带的模样。 一起长大,踏入真正的成人世界。 未来还能一起变老。 誓言是世上最浪漫和虚幻的东西,或许虚幻和浪漫是共生的正反面。没人说出口,只是在心里默默期待着。 何清轮转的顺序是心内科,产科,儿科,急诊。产科最轻松,氛围也好,推进手术室大多是为了迎接新生命,欢声笑语远远超过了生离死别。其他科都忙,一个赛一个地忙,有一天林维桢打来电话,说自己生病了。 何清一听吓着了,问“怎么了”。 “相思病,”林维桢说,“何医生给不给治?” “治,”何清呼吸平稳下来,看了看时间表,“周末我去找你。” “不行,”林维桢故意压低声音,演的跟真的似的,“这病不能拖,周末我就病入膏肓了,你是扁鹊吗?” 何清笑了下,还没接话,林维桢就说:“周四,晚饭能不能腾出来?我去找你。” 何清说“能”,林维桢才笑着说“晚安,早点睡”。 说完了早点儿睡林维桢自己也没早睡,打开电脑又写了一段论文。 林维桢论文指导老师是个讲师,姓施,资历不算深,但非常负责。大二上选修课林维桢就挺喜欢她,年轻,有水平没架子,什么问题都能问,下了课常常和学生打成一片。碰上靠谱的老师毕业论文也没有大问题,好好准备,跟着开题、预答辩等一系列流程走就行。 “有学校要了”是件特别开心的事儿,这么久以来,除了完成学业,林维桢终于有了相当多的自由时间看看书写点儿东西了。只是闲人想忙人总比忙人想闲人多,书上一行行字看过去,会心一笑的地方,都是想到何清的地方。 爱情让人变成作家,变成哲学家,变成诗人,变成作曲家。林维桢偶尔会灵感骤降哼几句歌,然后迅速打开电子琴试一下,再记下来,居然攒出了不少稿子。 一页一页,全是年轻的、热烈的心事,比冬日的雪纯粹,比夏夜的月光清亮。 周四下午林维桢收拾一番就轻车熟路地进城了,地铁上难得有空位子,能坐下看会儿书。还有四五站的时候林维桢的手机忽然震个不停,他把口袋本合上,打开微信,是李修远转了条微博给他。 “你看看这是不是何清他们医院,”李修远在下面跟了一句,“有医生出事了!” --------------- ## 第 69 章 林维桢第一通电话拨出去没人接,心已经乱成了一团。剩下的几站路仿佛比亿万光年还长,他攥着手机,随便点开一个群聊,基本都是在说今天的伤医事件。出事的是F大附属医院急诊科李主任,四十多岁,有经验有能力的年岁,救过的人自己都数不清,现在却要躺在手术室里生死未卜。 网络舆论发酵速度极快,“急诊科医生被刺伤”、“重症病人家属持刀伤医”等一系列词条已经窜上了热搜,朋友圈往下一划全是转发和讨论,担忧的担忧,气愤的气愤。伤医几乎每年都有,却从没离林维桢这么近过。 也从没离何清这么近过。 何清今天刚好在急诊科实习。 警察已经控制了局面,该问话的问话,该拘留的拘留。急诊工作不能停,医生护士们哭红眼睛还是得继续接病人,但科里怕学生们受不了,都让他们回去休息了。 林维桢找到何清的时候他正坐在医院小花园的长凳上发呆。 他亲眼看见了那一幕,但抢救的时候都是有经验的老师们往前冲,实习生让开通道,除了心碎就是无力。 林维桢看着也要心碎了,大步走过去抱住了何清。 他跑的急,离得近了能闻见汗水的味道,整个人都是烫的。谁都没说话,但何清心里的温度慢慢回升,好像一个空壳子,一点一点地被填满,也像是从云端坠落,没有砸在坚硬的地面上,而是落入了一池春水。又像一场大雨前的最后一秒,收起了晾在外面的衣服。 很及时,又很温柔。有什么快要裂开的东西外面突然加了一层保护壳,在剧烈的震动中缓和下来,堪堪保留了原本的模样。 半晌何清才冒出一句:“李老师很好。” 林维桢抱的更紧了些,拍拍他的后背,连着说了好几遍“我知道”。 好久之后林维桢才松开他,何清看他眼眶都湿了,稍微眨一眨就有水滴要落下来,轻声道:“怎么还哭了。” “没哭,”林维桢坐在旁边,吸了吸鼻子,“你哪儿看见我哭了。” 何清翻出来口袋里的纸巾,抬手帮林维桢擦了擦:“嗯,没看见。” 医院的小花园没什么人,鸟鸣在枝叶里藏不住,被风带到了更高更远的地方。 “急诊最容易出事,”何清低着头说,“有送过来需要立刻手术,家属意见不统一当场闹的,有质疑医生治疗方案说医院骗钱的。” 林维桢把何清的手攥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去年还有拉条幅堵急诊通道的,医务处没办法,官司打不赢,成本太高,最后是给了那个主治医生处分吧。”何清接着说,“从专业判断上他没什么错,错可能错在太为病人考虑了,结果没碰上通情达理的人。” 做医生的苦还有很多很多。 何清很少说这么多话。这些事情他早就知道,可知道和亲眼看见是两回事,金属利刃和血迹印在了脑海里,把恐惧、委屈、迷茫都放的无限大。 李主任的手术进行了两个小时,林维桢陪何清等了两个小时。直到群里传来好消息,说李主任救过来了,没有生命危险,何清心里压着的大石头才轰然落地。 何清跟着急诊科的带教老师去病房看了李主任一眼。 医院里很多学生都来了,战战兢兢的等待总算迎来了相对好的结果,但这件事的发酵还在继续。 何清朋友圈一半都是学医的,转发和讨论比林维桢朋友圈看到的多好几倍。“心凉了,学不下去了”、“我们学这么多年是为了给人治病,不是当挨刀的靶子”,这样的感叹比比皆是。 整个医学院气压都很低,警方调查还在继续,媒体上除了有关“如何保护医生”的讨论,一些黑心医院的旧账也被翻出来,医患矛盾原本就是敏感话题,热度恐怕要持续好多天。 604其他三个人都已经在宿舍了,有些忐忑地等何清回来。 李晓嵩烦躁地转着笔:“我要是亲眼看见估计会受不了。” 杨浩拧开杯盖喝了口水,没说话。姜枫试图缓和气氛,故作轻松道:“没事儿,何清说林维桢去找他了,让咱们别担心。” 这话确实有点安慰作用,李晓嵩把笔插进笔筒,又叹了口气。 宿舍门一响三个人就齐刷刷地看过去,何清慢慢走进来,他没说话,其他人也不敢开口,最后还是姜枫迎上来,小心地问了句“没事吧”。 何清看见姜枫的瞬间情绪忽然又崩了,心里只剩一个念头:“姜枫就是被急诊录取的。” 人的想象力惊人到可怕,尤其是坏事儿,强迫自己不要想,那些念头却如一个接一个地往外蹦。姜枫是个好室友,好男友,以后也会是个好医生,他陪自己去图书馆、去W大,为别人解围、逗乐大家的样子历历在目。 还有很多次的出谋划策,很多次鼓励和包容。 何清这才意识到,如果非要在姜枫的名字前加一段形容,可能是“本科五年最好的朋友”。 那么糟糕的环境怎么配得上姜枫这么好的人。 何清越想越难过,揽过姜枫在他背上重重地拍了两下。 言语的安慰挺无力的,但姜枫还是絮叨了好久,让何清想开点儿,李老师这么好的人以后肯定有福报。 晚上顾晓燕打来了电话,上了热搜的事情全国都在讨论,何况是何清实习的医院,做母亲的说不担心都是假的。何清兴致不高,顾晓燕交代一句他应一句。 何清一直知道顾晓燕不想让他学医,直博了最好的骨科,说出去挺骄傲,但不一定是顾晓燕最开心的结果。所以何清也不愿在电话里对她表现出太负面的情绪,再给她长久以来“不想让儿子学医”的念头加把火没什么好处。 “还有个事儿,”顾晓燕声音里有些犹豫,但毕竟瞒不住,还是在挂电话前说了,“你爸……是这次律所请的顾问,他去S城了,想见见你。” * 顾晓燕说的“你爸”是何清的亲生父亲何卓弘。 外面看着都是体面人,当年离婚离的却并不算好看,一个再娶,一个再嫁,都有各自新的家庭。“何卓弘”这个名字已经在何清的生活里消失很久了。他向着顾晓燕,这些年也一直跟着顾晓燕,并不打算和亲生父亲联系太多,否则会弄的梁伟和梁岚心里不舒服。 但血缘没法断,何卓弘说要见他,何清拒绝不了。 为了何清出来方便,何卓弘就近找了家餐厅,比约定时间到的还早。两个人点了五个菜,明显吃不完,但何卓弘执意要加,他一边回忆着儿子小时候喜欢的口味,一边忐忑地观察着何清的反应。 曾经也是幸福的父子,说彻底没感情了也是假的。 直到何清开口说“不用加了,吃不完浪费”,何卓弘才把菜单递给服务生。 “大五了,”何卓弘双肘撑在桌上,感叹了一句,“时间过得真快。” 是很快,何清长高了很多,眉眼间还能看到和亲生父亲的相似之处,但早已不是中学的少年了,喜怒哀乐不再写在脸上,思念或怨念都像海边的沙粒,被浪潮冲刷一遍,早已分不清彼此。 他从一个崇敬父亲,想要成为医生的小孩,变成了受过最好的医学训练的准毕业生。 何卓弘问了些学业上的事情,何清一一回答,两个人说的太专业了,倒有点像面试,不像一场久别重逢。 “怎么去了骨科,”何卓弘说,“挺辛苦的。” 何清沉默了一会儿,没解释那么多,说:“想选。” “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 “救死扶伤,不辞艰辛,健康所系,性命相托。” 都忘了吧,何清想,医学生誓言,你都忘了。 何卓弘转行去了法律体系,聪明而利己,这样的人在哪儿都能混的风生水起。肇事者背后有点关系,家属正到处求人,试图扭转局势,何卓弘就是来帮忙的顾问。 毕竟在一线工作了那么多年,其中的利害关系他太懂了。 “医学院毕业有很多出路,”何卓弘说,“就算转行,你现在学的知识也都用得上。国内不好考的话,出国换方向也行。” 他举了身边好几个功成名就的例子,讲的挺真情实感。何清默默地听着,没打断也没追问,他知道这些都不是谎话,何卓弘没立场害他,想来是这些年过的确实比以前做医生好多了,车换了,表是名牌,衣服也看得出品质,还孜孜不倦地给他讲经验。 何清一口一口夹着菜,偶尔抬头,看到何卓弘染过一次,但还是藏不住的几根白头发,心脏就会下坠,变得很重很重。眼前的男人点燃了他最初的理想火焰,又泼上一盆冷水。 这么多年过去了,还在泼冷水。冷水流到心脏里,和李主任受伤的画面碰在一起,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这顿饭算不上愉快,也算不上不欢而散,何卓弘见到儿子,欣慰还是超过了其他复杂的感情。 “何清,”何卓弘顿了顿,忽然问道,“我跟你妈离婚那会儿……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讨厌吗? 说不上来。 何清摇摇头:“没,你们俩的事儿,各自有苦衷吧。” 何卓弘如释重负地笑了一下。 “你长大了,”他说,“当时的确有些事讲不明白。你记不记得我受处分的那场手术?” 何清点点头,何卓弘因为手术失误被调查,闹得全院都知道了。那是他夜不归宿、反复被投诉的开端。 何卓弘说:“那场手术我没有责任。” 何清捏着杯子的手忽然握紧了。 何卓弘没再往下讲,何清二十多岁了,今天说了这么多,该明白的他都明白。 那顿饭何卓弘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以后好好照顾你妈”。 作者有话要说: 医患矛盾这么多年一直存在,请勿代入三次元。 每个领域都有光明和阴暗面,请勿代入三次元。 每个人都是复杂的,何卓弘也是,他有苦衷,但他的确放弃了成为一个好医生。 何清会比他更勇敢,更有力量。 --------------- ## 第 70 章 人还是不能咒自己生病的,林维桢躺在床上,感觉自己烧成了冲天火球。那晚从医院回家的路上他就止不住地咳嗽,第二天起来明显头晕,在家瘫了一整天,捂着被子睡了一夜还是没好。 但何清那个状态他又放不下心,总想着多去陪陪他。 “别过来了,”何清在电话里说,“我明天去找你。” “不行,”林维桢鼻音很重,听着挺可怜的,“那今天就见不到了,我要去。” 何清无奈,又怕他真生着病跑过来,奔波一趟肯定要加重。他轻声哄道:“那我晚上去,你别乱跑。” 林维桢得了话也不再坚持了,主要也是真没力气折腾,在家睡得天昏地暗。何清到门口按了五分钟门铃都没人来开,他下意识地皱起眉,刚要打电话过去,便听见门锁“咔哒”一声响。 林维桢扶着墙,朝他笑道:“这么晚,还以为你不来了。” “晚班不好换,”何清转身把门锁好,“答应你了怎么会不……” 他话音未落林维桢忽然从背后凑近,下巴靠在何清肩膀上,声音软塌塌的:“我等好久啊。” 气息是烫的,脸是烫的,人也是烫的。何清觉得不对劲儿,赶紧转过来抬手碰了碰林维桢的额头,脸色一沉:“多少度?” 林维桢头晕,脑子都变钝了,想了想说:“早上量的三十八。” 何清直接把包扔在地上,拉着他进了里间,又一眼在桌子上看见了体温计。体温计是老式的,还没甩回去,仔细看看的确是三十八度。 何清弄好递过去:“再量一次。” 林维桢咬了咬嘴唇,偷瞄似的瞥了何清一眼,又低头嘟囔道:“干嘛那么凶。” 本来就生着病,整个人都蔫儿着,这话说出来显得更可怜了。何清一句“我没有”卡在嗓子眼儿又咽回去,放软语气,重复了一次:“再量一次好不好?” 林维桢都被这一本正经的哄人逗笑了,索性得寸进尺:“那你过来。” 何清这会儿有求必应,蹲下来凑近了些,能从林维桢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影子。 “你现在估计超过三十八度了,”何清说,“晚上很容易烧起来的,再量一下吧。” 林维桢看着他笑,然后两只手捧起何清的脸,直接在额头上亲了一口:“好的心肝儿。” 很烫的一个吻,像小孩的恶作剧。 何清愣了两秒钟,缓过来的时候看见林维桢已经自己把体温计夹在腋下了,正摸出手机定倒计时。 何清低头笑了下,心想:“还有心思搞这些,没烧傻。” 几分钟之后何清就笑不出来了,体温计显示三十八度九,再这么弄下去得进医院。 何清说:“从发烧到现在吃药没?” 何清脸色不太好,现在换成林维桢心虚了,可怜一个发高烧的还得想办法哄人:“没吃,想着能抗好。” 何清又问“晚上吃饭没”,回答还是“没有”。 这样子能吃下去饭也不太现实。 《学霸攻略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0 何清又无奈又心疼,下一句还没出口,林维桢就抢先道:“我不是等扁鹊来给我治病吗?” 何清想好的话又被堵回去了,张了几次口都没说出来什么,心道:“扁鹊被你气死了。” 林维桢被强行塞进被子里,老老实实地交代了发烧前后的饮食情况和移动轨迹。 其实也没大问题,这季节早晚温差大,再累一点儿,很容易感冒发烧。何清先去烧了壶开水,倒进杯子里晾着,又问林维桢家里有没有退烧药。 林维桢想了想:“书柜左下三个抽屉,忘了放哪儿了,我平常也不生病……” 毫无说服力的狡辩。 “最后一晚上,”何清语气不容置疑,“明天还烧就去医院。” 林维桢委屈巴巴地“哦”了一声。 何清一边气一边想着不能长期放任这人自己住,十顿饭九顿做成黑暗料理也就算了,毕竟现在有学校食堂,以后工作了单位应该也有食堂。但生病了不去看自己扛,还折腾成这样算什么道理? 书柜左下方的确有三个抽屉,何清挨个打开,第一个没有退烧药,都是些杂物,有眼镜盒、小型记事本、美工刀还有尺子。第二个抽屉都是资料,A4纸上印着密密麻麻的法文,有些是订好的,有些是散装的,几个空文件袋压在下面,没有退烧药的痕迹。 应该是最后一个,何清一边想着一边拉开,果然发现了一个小药盒,药盒是透明的,一眼看过去还有感冒灵冲剂和常见的消炎药。 何清把药盒拿出来,刚要合上抽屉,忽然看见了一个本子。 本子上面写着“致何清”。 那三个字是用铅笔写的,好像被描过好几次。本子很旧了,看起来用了不止三五年,里面夹着不少小纸条,有几张纸条一半被压在里面,另一半露出来,简直是在探着头,张牙舞爪地勾引何清的好奇心。 何清深呼吸几口气,强迫自己把抽屉合上,又没忍住拉开。 最亲密的人也有自己的空间,他很清楚,对林维桢有些事情从不过问。未经允许看人家的东西也不是君子作风。 但何清太好奇了,“只翻一下”的念头在脑海中逡巡不去,而且那封面不是写着“致何清”吗? 是不是意味着自己迟早都可以看? 何清像被别的东西附了身一样,轻轻抬手,随便翻了一页。 “2XXX年,3月5日。” 何清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这个时间是高三,写下这一页的是高三的林维桢。 “今天写一段儿三行情诗。” “我告诉自己, 想你的时候就刷题, 于是我每天都在刷题。” 何清被扑面而来的土味逗笑了。在一起这么久,他都快忘了彼此表白心意之前林维桢还有一段漫长的单恋。旧本子忽然变得更重了,都是沉甸甸的真心,岁月也不曾使其蒙尘。 “2XXX年,8月28日。” “离高铁发车还有10分钟,幸好不用隔着一千公里各自精彩了。” 那是第一回坐上去S城的高铁,所求理想和所爱之人,都在那个地方。 “2XXX年,1月7日。” 这一天记的特别长,中间还有几段看书做的摘抄。何清忽然意识到,林维桢眼里的世界也许是不一样的。 他觉得很新奇。 “快过年了,最近每天晚上小姨都在家里看一个医疗剧,张子轩没兴趣,让我陪她看。 其实我挺想看的,挺想知道医生每天都做什么。 患者把医生当神仙,但医生有太多无能为力了,我只能去猜医生,或者医学生的心情,他们大概都会有迷茫的时候吧。 某种程度上医生确实是神,是和死神抗争的神。抗争有成功有失败,还会遇到太多的社会外力阻碍。但他们依然不普通,每救一个人,天上仿佛就多出一颗星星。 医生自己也是星星,满天繁星灿烂,人间就会再亮一些。 何清也是要当星星的人。” 要当星星的人。 何清耳边不自觉地出现林维桢的声音,好像不是他自己在读这段话,而是那时候的林维桢笑着告诉他:“何清,你是我的星星啊。” 这几天压抑的痛苦忽然散了许多,“心凉了,学不下去了”、“不是挨刀的靶子”这些话离他越来越远,连刚刚跟何卓弘吃过的一顿饭都远的像上辈子。 去他妈的学不下去了。 人总要向前看。 何况那条路前面,有林维桢。 何清心里又酸又暖,合上本子没再往后翻,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回原处。他打开药盒,里面确实有退烧片,但已经过期了。 何清慢慢走回卧室,看见林维桢正半闭着眼靠在垫子上休息,在家穿的衣服很宽,盖着被子,让人莫名生出一股保护欲。 杯子里的水喝完了,何清又倒了一杯,放在桌子上,林维桢听见了动静,睁开眼朝他笑。 何清在他头上抓了一把:“退烧药过期了,我现在下楼买新的,不会很久。” 林维桢说“好”,看着何清往门口走,快出去的时候忽然又折回来,坐在床边把林维桢搂在怀里,像是搂了一个火炉。 “对不起,”何清低声道,“谢谢你。” 对不起,忽然闯入了过去的你的世界,差点沉醉其中不愿醒。谢谢你,不论曾经,现在,还是未来,都给我力量。 林维桢晕乎乎的,都没听见何清那么小声说了什么:“怎么了?” 何清抱的更紧了一些:“没什么。” “就是想抱抱我的宝藏。” 作者有话要说: 林:就算烧晕了也要兢兢业业地撩何清。 医疗剧是《急诊科医生》,原台词应该是“医生不是神,但别把自己当普通人”,文中是借用和修改,避免误会特此指出。 --------------- ## 第 71 章 事实证明生病还是不能硬拖,林维桢当晚吃了退烧药,第二天早上就降到了三十七度。一日三餐何清都亲眼看着他吃了不少才放心,抵抗力回来了,晚上也没再烧起来。这几天林维桢学校没课,大事儿都没耽误,但尝到生病的甜头后竟然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耍赖。何清原本对他就是有求必应,加上病号的身份,几乎是没有原则地有求必应了。一个周末下来,何清被偷亲了十几次,因为林维桢撒娇改变主意二十几次,因为他说“何医生要对病号好点”,努力学习哄人三十几次。 何清确定林维桢真的没事了,才赶去医院的下一个轮转科室报到,刚坐上早班地铁就收到了消息。 林维桢说:“好想你啊。” 何清笑了一声,因为这一句话又聊了一路。 医院是全年无休的地方,大五的学生寒假也被极限压缩,只剩下了除夕到大年初三几天回家探亲,只有少数不忙的科室给实习生延长了假期。此等好事何清的运气是轮不上的,顾晓燕心疼儿子来回奔波,最后说不回家也行,等家里事情忙完了带梁岚一起去S城看他。 梁岚在电话里喊“再不回家我就不爱你了”,声音太大被杨浩听了个正着。 等何清挂了电话杨浩在一旁啧啧感叹:“真羡慕你。” 何清道:“羡慕什么,有黏人的妹妹吗?” 杨浩说:“羡慕能被最重要的人理解吧。” 何清想了想,笑着说“是”。 人生逆旅,不过一行人,只是跋涉在高山湖海,抬头能和心里的人看见一样的月亮。 除夕夜何清跟林维桢通电话互道“新年快乐”,又开始海阔天空地闲聊。何清问林维桢下个学期的安排,林维桢说事情不多了,学校那儿只需要好好准备论文答辩,自己正好收到了外事办的实习录取通知,过完初五就回S城开始工作。 “元宵不在家吗,”何清问,“家里需不需要人?” “没关系,都说好了,”林维桢笑道,“家里现在又多了个大学生,还挺靠谱。” 被夸靠谱的张子轩正在厨房帮忙。去年高考正常发挥,多方权衡后他选了一所离家近的省内高校学计算机。计算机算这所学校的王牌专业,好好念下来以后也不愁出路。许盈已经开始工作了,定期去医院检查结果都挺乐观,前两年除夕那种沉重的氛围像是很久远的回忆,这一晚的年夜饭满是真实的平淡,真实的温情。 冬去春来,春往夏至,等六月末蝉鸣再起,毕业才有了实感。 五月份论文答辩都结束了,后面手续又多又杂,老师和学生都忙。工作的要签三方协议,读研的要寄送档案,出国的每个国家手续还不一样,何况外院出国的又特别多。 说来也巧,林维桢跟何清的毕业典礼办在同一天,本来说好做对方的毕业嘉宾,时间凑不上,只好先做自己的主角儿。 604四个人坐在一排,等被叫名字上台拨穗。 “愿你们心怀家国鸿鹄之志向,”F大校长站在台上,语气里都是诚恳和欣慰,“秉承正谊明道之精神……” 姜枫听着听着忽然想掉泪,转头看看身边的何清一如既往地淡定,觉得自己太孩子气了,心里别扭劲儿一上来索性开始插科打诨:“对,说的对,我的头发和青春一起献给了国家。” 结果姜枫被拨完穗从台上下来,忽然看见赵琳琳捧着一束花等在旁边,笑眼盈盈地看他。 工作了一年,赵琳琳身上的学生气已经变成了更妩媚的成熟感,她是从公司请了假,还带着妆,穿着小西服,在一群毕业生里显得格外亮眼。医学院同届的同学已经开始起哄了,不熟的人在窃窃私语,熟人已经拿出手机迫不及待地等拍照了。 姜枫愣在原地,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头发和青春是献给国家,”李晓嵩拍拍他的左肩,“还是献给妹子?” 杨浩“啧”了一声,拍拍姜枫的右肩:“哥们儿上辈子拯救地球了。” 何清笑着走过来,朝赵琳琳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拍了拍姜枫的背,什么都没说,跟其他两个室友谈笑风生地出了会场。 比起医学院的稳重,W大外院的毕业典礼显得更活泼热闹。外院预订了西报告厅,门口的签名板是多语种的“毕业快乐”,林维桢接过志愿者手里的签字笔,眼见着法语“Felicitations”附近已经写满了名字,索性换了个小角落写上自己的。 结果跟在他后面的几个女孩儿行动十分迅速,纷纷在“林维桢”三个字旁边签起名来。志愿者里有一个是在本校读研的西班牙语同学,认识林维桢,看着这场面都忍不住笑了。 “人不在江湖,”他打趣道,“江湖还有林维桢的传说。” 林维桢也笑着跟他聊了几句,挥挥手走进了报告厅。学院很用心,每个位子上都贴了毕业生名字,还放了矿泉水和印着logo的特制纸袋。纸袋里有本子和U盘,是送给毕业生的小礼物,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信封。 这东西应该挺煽情的,林维桢想。 果不其然,领导讲话和几首暖场歌过后,报告厅响起了温柔的抒情音乐,灯光暗下来,主持人说:“四年里我们遇到了很多重要的人,在这个特别的时刻,他们有些话,放在信封里想告诉你。” 林维桢小心地打开信封,里面居然放了好几张纸,像是来自不同的人。 第一封是李修远的,简单粗暴,用西班牙语写了“amigo para siempre”(永远好朋友)。 林维桢被逗乐了,想不到自己这个延毕的还有这种待遇。李修远人在北京,说不定这一张小纸条还是漂洋过海寄到南方的。 第二封是朱悦的,字又小又密,生怕写不下去。 “老林,毕业快乐!” “你是我很敬佩的同学,坚持不懈,坚定理想,勇敢,温暖,这些词都太老掉牙了,但真的很适合用来夸奖你。你相信这些,你就是这样的人,也会得到同样的温暖和爱。毕业是告别也是新开始了,以后还都在一个城市,还能约饭吃。你要一直优秀和快乐下去,到了A大也要秒杀他们,奥利给!” 林维桢正扬着嘴角看,忽然听见抽泣的声音,一转头发现旁边的女生已经哭了,好像还在小声嘟囔“我妈居然给我写了信”。 林维桢手上动作顿了顿,把第三张纸塞回去,先翻出一包纸巾递给旁边的同学,才再度小心翼翼地打开。 第三封居然是胡月的。 “Gabriel,Felicitations!”(维桢,毕业快乐。) “Quand j’ai entendu dire que l’ecole allait preparer une petite surprise pour les diplmes, j'ai d'abord pensea vous. J’espere que la richesse de toute l'experience passee est integree dans vous-meme a votre retour sur le campus. C’est vous qui avez choisi le franais, mais ecoutez bien, le franais vous a choisi. Restez, cher monsieur, sur ce chemin pour aller plus loin et je vous souhaite un futur pleinement splendide!” (知道学院要给毕业生准备小惊喜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了你。希望重返校园之后,过去的一切经历都已经内化成了你的宝贵财富。你和法语是命中注定的双向选择,愿你在这条路上走的更远,更稳,更精彩。) 胡月是知道的。 学生和老师的缘分有多深多浅呢?说不好。古代的师承、“一辈子只认一个师父”现在已经不讲了,同一个大学老师,可能只带一个学生培养方案里的两三节课。一个学生会遇到太多老师,也许盼着他别给挂科,成绩出的一刻就是缘分尽的一刻。一届又一届,来了去了,聚了散了。 但总会有人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十多年后回忆起来,学生还会对这个老师心怀感激。老师也会欣慰,能遇上这样的好苗子,培养过他,伴他走过一程,看过星星。 留过火种。 林维桢鼻子一酸,努力忍了忍才没让眼泪夺眶而出。 胳膊忽然被轻轻碰了碰,他一转头,发现是旁边的女生又把那包纸巾还了回来。她眼睛红红的,但有点想笑。 林维桢有点尴尬,没反应过来,女生认真道:“我只用了一张纸。” 完了,W大风云人物,传说中的林维桢,在毕业典礼没绷住,偶像包袱毁于一旦。 毕业典礼之后学校还允许从辅导员那里自由借还学士服,这一周满校园都是拍照的毕业生,在教学楼,教室,操场,活动室,草坪,球场,在各个地方留下最后的回忆。 老师的办公室人流量骤增,大多是穿着学士服来合影留念的,弄的老师们每天也多花了些心思补妆。 告白的人也特别多,听说宿舍楼下喊楼的频率都变高了,还真成了几对儿。最夸张的是一个男生摆了一圈儿玫瑰花,叫上七八个哥们儿帮着喊。女生楼灯全亮了,站在阳台上看热闹。 独属于青春的、热烈的热闹。 林维桢最近档期特别满,毕业季活动多,跟音乐沾边儿的社团几乎都来找过他出节目。林维桢几乎都婉拒了,主要是外事办的实习排不开,没法和其他人一起排练,但关系好一些的他都同意了去看表演,或者吃顿饭。 “一个都没去?”何清在电话那头问。 他好像下意识地觉得林维桢是要去哪儿唱首歌的,缺了这一茬有点遗憾。 “有一个,”林维桢说,“这周六的,嗯,算是自发组织的歌会吧,不在大会堂,就是学校草坪,你去过的,那儿有个台子。” 林维桢紧跟着问:“有没有空来?” “有,”何清笑道,“没有也得有。” 作者有话要说: 快完结啦,不过有计划写高中的番外! 感谢在2020-07-14 13:20:37~2020-07-15 17:17: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北卷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 第 72 章 周六晚上林维桢还是执意去地铁站接了何清,天桥下车水马龙和几年前无异,广告板换了好几个商家,花店还开着,从门前走过,都是治愈的香气。两个人都不急,没乘公交也没打车,悠悠闲闲地一路走到W大门口,未见人先闻声,歌会已经开始了。 天还没暗透,但校园里的灯光已经全开,连图书馆也亮成了温暖的橙色。草坪上有人站着,有人坐着,还有人随意地躺下,鼻尖都是泥土的气息。舞台不大,在草坪中央立着,只有几平米,上下要迈过三节台阶。围栏上挂着装饰用的等,有圆球状,星星状和月亮状的,不知是谁把开学典礼统一发的白短袖也系在栏上了,晚风吹过来,吹起的都是岁月。 台子上摆着一架电子琴,旁边还放着吉他、小提琴和备用话筒。听说音乐社的人想把架子鼓都搬来,最后因为太重无果。正弹琴的是大三的社长,唱歌的是她毕业班的朋友。 那是首经典的老歌,前奏一响所有人都听出来了。 “她们都老了吧,她们在哪里呀,幸运的是我曾陪她们开放……” 何清小声说:“这歌儿我也会。” 林维桢捏了捏他的手指,也小声应道:“那等会儿你也上去来一首。” 何清嗖地窜出一步,浑身都写着拒绝。林维桢笑着走过去,又在黑暗里悄悄地拉着他。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想她……啦啦啦啦啦啦啦,她还在开吗……” 唱到中间台上的声音已经被淹没了,几乎成了草坪大合唱。坐在地上的人纷纷站起来,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开始挥手。 谁没有难辨真假的心情,谁没有一起走过春秋和冬夏的人。 毕业的时候想起来的都是过去的好。 一首接一首,有人哭有人笑,有人来有人走,还有人情绪到了,冲到台上即兴清唱。 晚霞散去,天幕已经看不见光,光都在地上。 “到我了,”林维桢转头道,“报名的时候他们说我在这首后面。” 何清笑着点头,林维桢示意他站在原地等,随后大步迈上了舞台。 草坪上已经有人认出来他了,很给排面地喊了几声“林维桢”、“加油林维桢”。 没有主持,没人串场,这一刻陌生人都变得熟悉。林维桢接过上一个表演者手里的吉他,说了句“谢谢”。 何清心道:“他要弹吉他啊?” “下面这首是我自己写的歌,”林维桢调了调话筒,笑道,“写给……一个重要的人。” 年轻人最不缺起哄的心,这话像是在草坪上扔了火把,人群立刻沸腾了。 何清忽然有点紧张。 唱歌的人不需要说太多话,话都在歌里了。一句简单的开场后便是几个简洁的单音,民谣琴的钢弦质感别的乐器代替不了。 “光洒在你脸上, 你看着黑板的方向。 一条辅助线,连接理想, 夕阳与操场,记忆太长。” 他在讲故事。 故事开头是青涩的高中,你看着黑板,身旁的人在看你。解得开数学题,解不开心事。 夕阳下,操场上,并肩而行,你说要做个好医生。 何清手心微微出了汗,目光一刻也移不开,林维桢拨的不是吉他的弦,是他的心。 观众都聪明,猜也猜到了那场漫长的暗恋。下一段情绪再进来,又酸又甜的。 “高铁飞驰而过,过了过往, 城市陷入沉睡,谁在妄想。 我看过叶生叶落,荼蘼与盛放, 我听过潮汐海浪,捧一弯月亮。” 月亮也笑了,笑世间情为何物。 音调一转,单音变成了和弦。 “烟花美吗, 不及你眼中光芒。 J'ai l'avenir trace comme tu l'ecris(我的未来正是你描绘的轨迹) Si tu veux qu'on s'apprenne(只要你愿与我相知)” 法语出来的时候何清旁边的女孩忍不住“哇”了一声,小声跟旁边的闺蜜道:“我都想录像了。” “后面早有人录啦,”另一个女生笑着撺掇,“快,趁还没结束。” 只有何清沉浸在烟花的回忆里,摩天轮升到最高处,一瞬间的炫目,涌出心间的告白。 “玫瑰灿烂, 是因为你在身旁。 Ceux qu'ils avouent, couvrent et decouvrent(表白的话,掩藏的话,或是被发觉的话) Si tu veux qu'on s'apprenne(只要你愿与我相知)” 我爱你,玫瑰花说,但你一直都不知道。 我知道,何清想,从我知道的那一刻开始,永恒就被赋予了意义。 “从心动到确认心动, 你来了, 诗词都有了具象, 是你啊, 你也把我放心上吗, 没有比这更快乐的事了, 不说爱你啊, 可是爱已无处可藏。” 林维桢唱一句,念一句,舞台上只是他一个人,空间里却是对话感。从低音转到高音,情绪也一层层递进。草坪上的窃窃私语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停止了,世界格外安静,静得能听见最隐秘的声音。 “我也会逃避, 你来了, 怕一切都会坠落……” 两个扫弦重音后他忽然停住了。 台上台下,林维桢跟何清对视了一眼。 怕什么? 异国他乡的无助,说不出口的担忧。 怕前路不是明亮的路,怕我们不是最合适的人。 林维桢呼了口气,说:“是你啊。” 琴声再响,方才的哽咽似乎是幻觉。 “你要成为我的依靠吗, 没有比这更快乐的事了, 不说爱你啊, 可是爱已无处安放。” “直到你说, 我是你的宝藏。” 台下已经有人听哭了,人类的感情总会在某些奇妙的时刻相通。 林维桢吉他弹的并没有钢琴好,也没什么炫技,简简单单地一小段过渡,倒把歌本身凸显的更美。 “光洒在你脸上, 我吻了那束光。 想陪你看世间潮汐海浪, 你就是月亮。” 林维桢抬起头,看向他的月亮,念出最后一句:“Si tu veux qu'on s'apprenne(只要你愿与我相知)。” 一时间没人说话,林维桢自己笑了一下,随便扫了个弦,说:“唱完啦。” 掌声和欢呼这才响起来,林维桢把吉他递给下一个表演的学生,随意搭了几句话,才从舞台上下来,何清站在原地,看他越走越近。 和过去的很多、很多时刻一样。 “不说话?”林维桢笑着问,“不好听吗?” 何清忙道:“好听。” 唱歌的人回来了,他自己却还没从情绪里出来。 “特别好听,”何清又强调了一遍,“我……不知道怎么夸了。” “不用夸,”林维桢说,“Si tu veux qu'on s'apprenne的意思是……” 只要你愿与我相知。 歌会还在继续,他们并肩坐在草坪上,仿佛拥有一个小小的世界,也听得见外界的歌声。 竟和第一次因为军训迟到一起被罚站,互道姓名,听着军歌有些相像。 “有名字吗?”何清问,“你写的这首歌。” “有啊,”林维桢说,“叫《守约》。” 何清看着他笑,说:“好听。” 和你认识了很多年,未来还有更多年。 光落在何清脸上,林维桢想吻那束光。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法语词源自法语歌Je fais de toi, mon essentiel,中文词是原创。有个彩蛋就是,我正和三次元的朋友一起搞编曲,要是几天后真的出成品了会在作话说哈哈哈哈,阔以去我微博看。 完整版: 《守约》 光洒在你脸上 你看着黑板的方向 一条辅助线 连接理想 夕阳与操场 记忆太长 高铁飞驰而过 过了过往 城市陷入沉睡 谁在妄想 我看过叶生叶落 荼蘼与盛放 我听过潮汐海浪 捧一弯月亮 烟花美吗 不及你眼中光芒 J'ai l'avenir trace comme tu l'ecris(我的未来正是你描绘的轨迹) Si tu veux qu'on s'apprenne(只要你愿与我相知) 玫瑰灿烂 是因为你在身旁 Ceux qu'ils avouent, couvrent et decouvrent(表白的话,掩藏的话,或是被发觉的话) Si tu veux qu'on s'apprenne(只要你愿与我相知) 从心动到确认心动 (你来了) 诗词都有了具象 (是你啊) 你也把我放心上吗 (没有比这更快乐的事了) 不说爱你啊 (可是爱已无处可藏) 我也会逃避 (你来了) 怕一切都会坠落 (是你啊) 你要成为我的依靠吗 (没有比这更快乐的事了) 不说爱你啊 (可是爱已无处安放) 直到你说 我是你的宝藏 光洒在你脸上 我吻了那束光 想陪你看世间潮汐海浪 你就是月亮 Si tu veux qu'on s'apprenne(只要你愿与我相知) 番外不保证日更了,但全文7月底肯定完结。 这一本看着短,没有别的大大几十万字那么长,但我好难= = 感谢每个支持的读者,这是我第一本耽美,数据大家也能看到有多凉,所以每一条评论的鼓励都不可估量,谢谢你们。没有你们就没有这样的呈现。谢谢你们喜欢林维桢和何清。 --------------- ## 第 73 章 十二月的北方,天冷。往窗玻璃上哈气,再用手指头抹一抹就是一幅画。一中硬件设施好,每个班教室都有暖气,暖气片上摆着一排盒装牛奶或果汁,等着烘热一些被人喝掉。 九点五十,离晚自习最后一节课下课还有十分钟。累了一天的高三学生们有些坐不住了,教室像一个烧水壶,叽叽喳喳的声音是水开之前的序章,很快就会沸腾。 林维桢扣上笔帽,长舒一口气,把练习册转手递给了同桌魏怡。一个组六个人,语数外理化生,每个人负责收一门。魏怡还在对着最后一道导数大题愁眉苦脸,看见林维桢的作业忽然眼前一亮,满怀期待地朝他看过去。林维桢会意,小声说“随便看”。 魏怡比了个OK的手势,争分夺秒地研究起解题步骤,三分钟后她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压着铃声写完了自己的练习册。 下课铃像解放的号角,教室里瞬间乱哄哄的,声音比方才响了十倍。前桌的吴佳妍往后一仰,把练习册举过脑袋等着人接,头发扫在魏怡的文具袋上,差点碰掉两根笔。 “哎哎,你慢点儿,”魏怡伸手拿来,放在整个组作业的最上面,“齐了,我去交了。” 这周轮到林维桢后桌那一组值日,组长正吆喝着让大家把桌子摆摆齐。高三班里全是书架、书箱,堵的过道都难走,每天晚上桌子都七扭八歪的,但学校卫生管得严,检查力度一点儿不放松,轮谁值日谁头秃。林维桢把自己的桌子对着地砖线挪了挪,又伸手去拉魏怡的桌子,无意间听见女孩子们开始了闲聊。 “真的假的!”魏怡下意识地捂了捂嘴,“跟何神告白?勇士,真是勇士!” 林维桢收拾书包的动作顿了一下。 “但你不觉得他们挺配?”吴佳妍眼睛亮亮的,“文科班期中考第一名,听说是想学法律,但最好的那几个学校保送只有小语种,自己要留下来高考的,太强了……” 文科班第一,于芊。林维桢想了想,脑海里浮现出一个长发女孩的模样,又高又瘦,戴着眼镜,有些不苟言笑,气质冷冷的。他跟于芊没有交集,是见面也不打招呼的那种陌生同学。 魏怡接着小声八卦:“那何清什么态度啊……” 这种风花雪月哪怕八字没一撇,都会成为班里同学特别感兴趣的事儿。尤其是跨班的,更刺激。 林维桢装聋作哑地拖延时间,先把晚上要看的理综总结放进包里,又塞进去一本毫不相干的、早就做完的英语阅读,然后把理综总结掏出来,再放进去,反反复复四五遍,自己都心虚。 他耳朵竖的像野兔一样,结果两个女生边聊边收东西,已经背着包往外走了。 林维桢抿了抿嘴,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他往左前方看去,何清还坐在位子上,单手握着笔看卷子。 何清经常这样,他对下课铃免疫,如果有没做完的事,就会形成一层保护膜,把周遭的一切杂音隔开。 林维桢单手扶着桌子站了几秒钟,又坐了回去。 每天晚上都会有留下讨论问题,或是再做一会儿题目的同学。值日生也形成了默契,会先擦黑板、整讲台,再摆桌子扫地,等十点半人快走完了,最后把脏的地方迅速拖一遍。值日组长扫地扫到林维桢跟前,看他要站起来,笑道:“得啦,忙你的,就你们组干净,可省事儿了。” 林维桢笑笑没说话,他对着新摊开的卷子看了十五分钟,一个字儿没看进去。 暗恋是世上最折磨的事情之一。林维桢用余光观察着何清,每一秒都被拉长、延展,在心里百转千回,再悄无声息地落下。 十点二十分,何清终于停笔,略略往后靠了一下。 他动作很利落,一只手简简单单地挑了本书放进包里,书上夹着一根笔,没有多余的东西,另一只手拎起搭在椅背上的棉服,准备离开。 《学霸攻略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1 林维桢迅速站起来,拉上了外套的拉链,“啪”地合上卷子,单肩挂著书包也往外走。两人一个从前门出,一个从后门出,刚好同时到达楼梯口。 何清看向林维桢,说:“刚出来?” 何清语气不急不淡,很自然地一句话,林维桢却听得心跳加速。 “嗯,”林维桢说,“有道题挺麻烦的,刚写完。” 楼道只留了尽头的灯,十班和十一班已经锁了门。光线有些暗,何清笑了一下,林维桢怀疑自己看错了。 “那一起回吧。”何清说。 窗户里挤进来一阵风,凉飕飕的。 林维桢迅速跟上,离何清近了两步,保持在一两节台阶的距离,忽然暖和了一些。 一所学校能有多大,教学楼离宿舍本就不远。这个点儿人不多了,路上往回走的基本都是去夜跑的、值日的,或是去小卖部买了东西的学生。 何清没说话,林维桢总是想开口,但不知道问什么,只好作罢。 总不能问“我想知道你对于芊是不是有意思”吧。 或许何清说的“一起回”,就这么简单,就是一起走回去。 可即便是这样,短短的一段路,也如吉光片羽,能在未来沉闷的一周、一个月,或者更久的时间里,被拿出来反复品尝,尝出来一点酸一点甜,还有一点苦。 走到小卖部跟前何清忽然顿住脚步,转头说:“我去买根红笔。” 他看见林维桢愣着,又道:“你急的话先回?” “啊……不急,”林维桢抬腿就走,比何清更快地迈进小卖部,“我刚好买个橡皮。” 何清觉得哪儿不对,想了两秒钟,无果,便也不再想了。 林维桢自己知道哪儿不对,他耳朵红了。刚才走在后面,他特别想拉何清的手。 特别想,念头一出就收不回的那种,但又不能。林维桢站在货架面前,低头深吸了一口气,随手挑了块橡皮。 太闷了,像是压的很低很低的云,却不下雨的天空。 林维桢嗓子忽然很干,想喝点什么,最好是甜的,安慰一下自己。文具货架后面就是一排饮料,他转身随便扫了一眼,伸手去拿汽水。 没想到另一只手几乎同时伸过来,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在半空中改变的路线,拿了旁边的一瓶。 手背和手背蹭了一下,林维桢呼吸一滞,听见何清说:“不好意思……你也喝蜜桃味儿啊。” 林维桢握着汽水瓶,汽水瓶在货架上摩擦出了一厘米的移动。 方才的触感延迟般地窜上心头,顺着循环系统流入每一寸血管。 林维桢呼了口气,转头笑道:“嗯,蜜桃味儿好喝。” 林维桢的酒窝很容易被人记住。两个人不坐同桌挺久了,何清还是对酒窝印象深刻,他不是那种会搜肠刮肚找形容词的人,就是单纯地觉得好看。 于是何清又笑了一下,作为对好看的酒窝的回应,然后转身付钱去了。 留下一个呆在原地,被撩的不知身在何处的林维桢。 一个意外建构一个习惯,从此林维桢来买饮料只买这个牌子的蜜桃味。 ---------------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hu99.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